作者:秀木成林
裴玄素粗喘着,一步一步步下莲花台基,一冷一热,风雪扑面。
他和神熙女帝曾经君臣相得,神熙女帝雷霆手段该血该恩政令通明又有足够的帝皇城府和手段,可以说得上是巾帼枭雄。
女帝的帝皇心术他过去曾很欣赏,但当这帝皇心术有一天用在了他身上,他才知道有多难熬。
好在,他赌赢了。
裴玄素是提着血淋淋的人头进宫的,冯维及一众随扈宦卫在外宫门就被拦下了。
裴玄素一个人出来的。
一见他,冯维等人立即冲上去。
裴玄素单手接过马缰,他出声,才发现方才声音太厉,有些伤到嗓子,他哑声:“回去。”
裴玄素一踩马镫,夹马腹率人离开了大宫门。
这样的暴风雪夜天,还有很多窥视的视线,但他一律视而不见,稍缓了缓,很快提速,直奔回家的方向而去。
……
沈星他们在家里简直是望穿秋水。
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
宫里可以传消息出来,但这样的关口,被神熙女帝察觉触怒她反而会引起不好的效果。
让裴玄素处境雪上加霜。
所以宫中的消息停了,他们人跟到外宫门,最多能望见承天门,再里面的就看不见了。
简直度秒如年,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焦灼越来越难熬。
裴明恭不知道为什么醒了。可能兄弟俩真有点血脉的感应联系,这个心智才不过七岁大孩子,睡着睡着突然掉下床,他就醒了,自己跑出来,刚好和闻声冲出花厅的沈星孙传廷等人迎面遇上。
还有裴玄素从前的一个老文书和几个幕僚,陆续被裴玄素放回来的,也在大厅那边等着。
裴明恭既然醒了,哄不住,沈星简单说一下要等阿玄,索性带着他去前厅一起等了。
偌大的前厅灯火通明,门帘不断被狂风雪吹起扬到半空,但这会儿也没人让把厅门关,就这么焦急等着。
几个老文书和幕僚眉心紧蹙还能坐在椅子上,沈星他们根本坐不住,一直在来回踱步,连最镇定的孙传廷和徐芳都站起来了,一个站在门口,一个站在灯架旁边。
就这样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好消息!
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几乎所有人都起身往厅门冲了出去。
守在门外的贾平已经飞奔进来了!
“是督主!是督主!督主没事——”
“他回来了!!”
只是稍稍慢了一拍,那雷鸣般纷踏马蹄声已经倏地在府邸大门外勒停。
朔风咆哮,暴雪在冽风中撕裂翻滚着,裴玄素一身血染赐服,冬雷滚滚,他踏大雪而归。
裴明恭几乎是刹那飞奔出去。
兄弟俩紧紧拥抱对方。
裴明恭哭得稀里哗啦,不停说这里不好,我们回去吧。
裴玄素低声安抚他,他抬起头,视线越过纷扬乱舞的风雪的夜色,落在连披肩都忘了披、一刹露出喜悦至极的笑脸的沈星身上。
他说:“我回来了。”
明明人这么多,风雪声雷声也很大,但偏偏沈星看他唇动了动,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她露出了十几个牙齿的笑容,回应道:“回来就好了!”
……
是啊,总算过去了。
一通的纷纷说话,没多久赵关山也亲自过来了。
先前他就想过来,但裴玄素已提前叫人过去守着,赵关山一醒就禀,把事情大致说了一下,情况不明不合适轻动,劝住赵关山没有过来。
裴玄素前脚出宫,赵关山后脚就得讯,马上就过来了。
最后一通说话,总算把他送回去了。
倒不是裴玄素不想留赵关山,但今晚的事才刚刚过去,赵关山过来就算了,住还是不要了。
赵关山也明白,再三叮嘱,带着人回去了。
这时候已经深夜了,裴玄素总算得空和沈星好好说一会儿话。
“我也只能拚一拚,我想,陛下还是会想用我的,那我就有斡旋的余地。”
外书房里的灯跳动着,方才人很多,这会都告退回去了,偌大的书房一下子安寂下来。
方才和幕僚说话轻描淡写,裴玄素沉着自持,但在沈星面前却不必端着架子,灯架上的蜡烛点尽了几只,噗噗闪乱着,沈星去换,他也跟在后面,把残烛吹灭用小铲子铲起来。
他把大致的情形都说了一遍。
事前他没告诉沈星全部的,因为这孙颖他只是猜他会来,不确定是否真来。
“幸好他来了。”
劫后余生,书房内的气氛终于松快起来了,裴玄素甚至还用玩笑的语气说了这一句。
他侧头冲沈星笑了下。
靡艳俊美的眉眼,他刚才洗了把脸换了衣服,但入夜在家描妆浅了一些,看起来更和前生不像了。
没有妆容调整,少了阴柔,更添一种男儿的遒劲。
刚才送赵关山离去之后,沈星也送裴明恭回去了,好不容易把这个噘嘴的大孩子哄听话睡觉,回来时裴玄素已经在和几个幕僚在说话了。
这几个幕僚,是最近这段时间陆续到来的,由于裴玄素去梵州,这回京之后沈星才和他们初次见面。
她想问很久了,就是没找到机会,“董先生他们?”
裴玄素一笑:“董先生是我爹的师爷,很多年了,很有些本事的,事发时恰好有事回乡了。”
现在想想,应该是他爹不愿意连累董道登,才找了点事让他回乡避开的。
裴玄素的启蒙老师,就是董道登。他天赋过人,董道登也教得得心应手,是位相当有能耐学识的人物来着。不过董道登年少意外跛脚,也就没出仕。
裴玄素原本不打算再拜师的,还是董道登认为需要,官场有官场的套路,老师人脉很重要。师徒两人研究了很久,最后选了宋濂。
不过当初再好的打算,现在都成空了。
这些就不说了。
“还有汤永吉几个,要么是我爹身边的,但大多数是我旧时的幕僚,跟了好些年,都颇有些本事在身。”
反正这几个幕僚,都是裴玄素到了西提辖司之后,经过反覆的斟酌和观察,最后才陆续接触放回身边的。对于幕僚谋士,他比护卫这些慎重太多了,可以确定没有问题的。
他说:“过分谨慎也没用,我需要用人。”
该用的人,他必须用起来,畏手畏脚,弊远大于利。
“那女帝陛下呢?然后她是怎么说的?”
沈星胆子不大,神熙女帝灵通的耳目让她有点心头发楚,私下谈论神熙女帝都不敢去了敬称,说这话时还下意识望了望左右。
裴玄素回忆今晚的情景,都依然几分动魄惊心,但他也没有把这些和沈星说。
说到这里,他笑容一下子淡了,裴玄素长长呼了一口气,“她让我去大理寺狱杀了裴家人。”
短短一句话,听得沈星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好在裴玄素接着就说:“后来过了承天门,有飞马把我喊回去了。”
沈星也不禁长出一口气了,她把烛台上的蜡疙瘩抠干净,把粗粗的新蜡烛一个个插进去,她忍不住回头问:“要是,要是真得杀了裴家人才能……”
神熙女帝才相信裴玄素的决心呢?
裴玄素哑声:“那他们只能怨自己时运不济了。”
时至今日,他有家人,有很在意的人,不过已经不是宣平伯府那伙人了。
在他和他在意的人的生存面前,所有人所有东西都得退一射之地!
裴玄素闭眼,深吸一口气,他不想假设,但要是没有人来追上他的话,他真的会直奔大理寺大狱的。
家变之后,他人生每一步都这么难,每一次的二选一,他一步步迈过血腥走过来活下来的,满手血腥,在所不惜。
他轻声说:“我可能会很难受,但我会最终走过来的。”
因为他身边有她,他的心上人,柔软温热的心上人,有哥哥,有义父。
说到这里,裴玄素立即想起出发前的那事,他眉心一蹙,不禁面露关切:“星星,你今晚这是怎么了?”
“不舒服吗?”
可他不是第一次感觉到沈星异样了,还记得阴山钞关前船上绘图那次,他看沈星一眼,虽他当时心慌意乱,生怕露馅,但也多少觉得她反应大得有点怪怪的。
加上那天他借醉亲吻后,她的异常表现。
这是第三次了。
这也不是身体不舒服可以解释了。因为爱着她,裴玄素其实已经忽略了小的违和了,但这次真的没有办法忽略过去了,他不禁皱眉:“星星,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这句话说完,裴玄素清晰看见,沈星仿佛被蛰了一下似的,一下子捏紧小铲子。
猝不及防,沈星心里一慌,“……你为什么这么说?”
第55章
但好在沈星早有准备,她今天的异样大家都看见了,还被问了一下,裴玄素事后肯定会询问的,她也想好说辞了。
唯一没有心理准备的,就是这个“怪怪的”。
她故作镇定,捏紧小铲子的手也放松了,把铲子塞回烛山架子底下,“我们当时没有想到你突然把他杀死,听见声响都唬了一大跳。”
实话说,确实是吓了一大跳,因为裴玄素也只是猜度很可能来人,不确定是否真有,也不知道来的谁,几事不密则害成,他事前并没透露一丝。
包括冯维等人也不知情,否则就不会情急下冲上去踹门了。
夜已经很深了,话都说得差不多,蜡烛也顺手换完,沈星把剩下的蜡烛都吹灭了。两人出了书房带上门,就隔壁院子裴玄素抬了抬手不必房伍等人跟随,徐喜徐容跟上来了,沈星对两人笑了笑,“喜叔容大哥。”
她和裴玄素并肩往院门外行去,风雪很大,她顺手拉上兜帽,“没想到门开了,就看见那人倒在地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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