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韩勃可以说是知道得最多最详细,除了沈星重生以外的事情他都知道,包括裴玄素一直以来的思路忌惮种种暗中伺机而动的原打算。
但韩勃说:“那当然是要这么做的,我们怎么能不管星星?”
浩汤流水,广袤天地,他年轻的面庞转过来,手里还拿着昔日赵关山给他打的那条金错银马鞭,说的是那么理所当然。
当然活着的人更重要啊,他们怎么能为了未知的事情不管星星的家人呢?
那他们岂不是和那什么杂碎太子一样了吗?
裴玄素不禁笑了,他仰头看天,深深吐纳一口气,侧头看回韩勃,伸臂拥抱他:“你说得对!”
他也是这么想的。
韩勃也露出笑脸,他用力拥抱回去,低声说:“哥哥,你和星星要好好的,”现在只有他们一对还好好的了,寄托了韩勃很多好的希冀,“将来你们过继孩子,也给我养一个。”
孩子啊。
裴玄素不禁心一热,他一瞬想了很多很多,又感觉韩勃的微哽的声音,他拍拍他的后背,道:“好!”
将来,他和星星若有了孩子,肯定给韩勃养一个,不过他舍不得给的,兼祧吧。
星河无垠,天快亮了,星月有些隐去,在黎明前的广袤夜色中,河风呼呼刮过衣袂扬起,两人分开,裴玄素张开双臂,让风在他身边畅扬而过。
“好了,天快亮了。”
裴玄素已经看见窦世安那边的信号箭,堤下信鸽放飞,扑簌簌往杜阳城的方向而去。
他收回追视信鸽的目光,想起沈星,不禁有些急切:“我们马上回去。”
驿站行辕的人大概早就到了,他还得处理收拾,可能得晚一些才能和沈星见面独处。
一想到她那双目光轻颤被触动的漂亮眼睛,和捧在他心脏位置的柔软的手,和当时那种温柔缱绻的氛围,有什么呼之欲出,裴玄素心头火热,只恨不得立即回到城中,把事情都处理完毕立即就去见他。
裴玄素快步下堤,行辕的留守的侯郭兴已经命人带着大批的马匹赶来找到他们的踪迹了。
裴玄素翻身上马,让人带好卢凯之父子,“走!”
……
对比起裴玄素的暗含的欢喜期待,沈星情绪就要复杂多了。
裴玄素一行迅速离开之后,她站在河岸边,目送他们消失在黑夜里,怔怔站了半晌,又跑到河水边明太子的乌篷船消失方向。
紧接着赵怀义把信鸽放飞,精瘦矫健的灰色鸽子振翅冲天,往玉山行宫方向而去。
她的心咄咄的,急忙追视,一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一行人疲惫不堪,担心明太子还有抄底的后着,不敢久留,立即就离去了。
牵着马小跑了没多久,就遇上侯郭兴命带着大批马来迎他们的人,大家于是上马继续跑,速度马上提升起来了。
但路程还没过半,就先遇上赵青。
赵青带着大批的监察司女官,玉白金黄玉龙补服,跟着左侧的梁喜何含玉等勘察台的人急忙冲她挤了挤眼睛。
赵青面色沉沉,这次东西提辖司和宦营甚至羽林卫都有参与的行动,却是把她排斥在外的。
羽林卫也就罢了,但东西提辖司是受她监察司监管的。
赵青脸色很难看,一见沈星,便沉声问:“你在旧马厩发现了什么吗?裴玄素呢?!”
何舟和云吕儒连尸体都转移了,并去附近找了一些敌人的伪装一下,打太极什么都没说。
让赵青恼怒极了,遣人留在旧马厩,她立即带人出来搜寻东西提辖司的踪迹。
裴玄素和神熙女帝之间有些细微改变,他过去很注意顾忌监察司的心态也变了,必要时直接给排除在外。
沈星一见赵青,唇不禁抿紧,曾经的赵青对她很好很好,关照提携,但自从赐婚圣旨下来之后,也变得有些微妙。
赵青负责的监察部是监察东西提辖司一应事宜包括人的,裴玄素是她的重点监察对象。过去监察司对东西提辖司及两司高层人物的监察过程和结果,自从赐婚之后,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沈星没刻意了解但全部都知道。沈星也没去打听,就默默专注她勘察台的事情。
这会遇上赵青,好在已经和裴玄素说过这个话题,她把一直攒着的半块青砖递出去,“我和徐芳他们先进去,找到了这个,我们就顾不上等其他人,赶紧追了。”
沈星挺直脊梁坐在马背上,热的脸面潮红,但夜风一吹湿透的里衣,时间长了冷,脸色又有点苍白,“我二姐和二姐夫可能在牢里,被转移走了。”
赵青立即接过青砖,低头翻转仔细一看,再抬头看提及这个话题的神色有些绷紧脆弱的沈星,脸色终于缓了几分,她深吸一口,心里也叹了口气,赐婚是神熙女帝赐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裴玄素呢?”
沈星摇头:“不知道。我们追到河边,才追上和他说了这个,他带着人就走了,往那边去了。”
她指了指西北方向。
郊野也不是一个村落都没有的,这么多人直扑行走过也不会毫无痕迹,否则赵青也不会直奔这边了。
赵青点点头,侧头看了眼梁喜等人,“你带着勘察台的人先回旧马厩吧。”
“是!”
沈星应了一声,默默侧头目送赵青带着一众英姿飒爽的女官呼啸在身边而过。
赵青等人走后,东提辖司的掌队黄兴无声退后了,避着勘察台的女官放飞了一只信鸽,往西边而去。
沈星当没看见,她知道卢凯之,但她刚才也没说。
她心绪此刻是很复杂,诸般翻搅在一起,但收回目送赵青等骑的视线之后,她也不禁长长呼了口气。
反倒是梁喜何含玉她们看得开,不愿意待着勘察台的最近都先后找借口调走了,不过走的比较少,大多还是留下来了。
梁喜何含玉拍了拍沈星的肩膀,说:“不管它了,随它去吧。”
神熙女帝和明太子现在这样,神熙女帝身体表面看着倒还成,但却需要到行宫调养的地步了,谁知道真实情况是怎么样?这局势以后会怎么样呢?
但这几年必然会有大变化是肯定的。
顺其自然吧,监察司在太平年月的威风赫赫的重权监察部门,但这样剧烈斗争环境下影响力肯定会被削弱。梁喜何含玉等人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反正裴玄素再如何也不可能和明太子站一边去。
她们纠结过,想通后也就没赵青那么执着了。
沈星勉强笑了笑:“嗯,好!”
她深深呼吸几口气,扯了马缰,带着人往杜阳东郊的方向回去了。
……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命运奔腾,有些事是难以避免,而有些人兜兜转转,前世今生皆是深深的羁绊。
若有三生石,可能深深刻上了彼此的名字。
有条红绳,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剪不断,理还乱,旧的萦绕不去,新的带着一泓缠绵的春水滚滚又至。
她在潮涌之间,被两者密密拥抱,根本抽身不去。
沈星带着人回到旧马厩,何舟他们已经接到裴玄素的飞鸽传书,已经把尸块重新汰换回来了,这些不用沈星去出来,他们都弄好了。
她就专注带着勘察台的女官们,和云吕儒陶兴望他们,几乎是刮地三尺把整个地牢连带客栈都勘搜了一遍。
线索有一些。
不过再也没有二姐和二姐夫相关的了。
不过也够了。
很好了。
不管沈星和云吕儒,都是第一次确切知道二姐和二姐夫没死或被囚禁的具体信息。
他们激动,紧张又夹杂着担心期待。
一整天忙碌下来,大家都蓬头垢面,云吕儒拂了拂她沾了不少脏污的帽子和头发,“差不多了,都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
大大小小,一个个狼狈得不行,东西提辖直接在爆炸范围外征用了一家客栈,就近就能梳洗休值。卢府也被围起来了。裴玄素回来后,直接带着已经解药换装的卢凯之去了卢府,现在都没出来。
她点点头,忍不住回头望一眼卢府的方向,暮色四合,飞脊重檐的一层层建筑的深深府邸。
她低了一下头,冲云吕儒露了笑脸,就转身回去了。
……
暮色与夜色交杂,一盏盏华灯点燃挂在街巷两侧高低的屋檐下,晚风拂来,一圈圈光晕轻柔晃动。
沈星一脚一脚踩在这些光晕上,她也仿佛有些晕眩了起来,因为专注勘察暂时收敛压下的所有情感和思绪,在这一刻,在灯光晃动下,潮水般翻涌了起来。
她这才有空,去想一下自己的思绪和心情。
种种回忆在在眼前翻涌,二姐手执红缨枪的、步履如风,牵着她走,一回首,眉目英美的;二姐夫圆脸笑呵呵的,忙碌来去,一有空,那双眼睛像向日葵从来没有离开二姐。
小小的她,乖巧坐在屋檐下,恬静微笑,不给爹爹二姐添麻烦。她拉着也是小小的景昌,得到大人的允许,或在家帮忙干活,偶尔出去玩耍。
父亲从青年到中年,眼角渐渐添上很多皱纹,那双抚摸她发顶的大手,添上细细的刀疤痕迹。
她小心把脑袋往爹爹手里蹭,开心抿唇笑着。
景昌跟着二姐练武,整个小小的院落和小厅都听见二姐的教导声和他的嘿哈声。
她就乖乖和乐呵呵的爹爹坐一起,趴在在门槛上看着二姐和景昌。
很多画面翻转,她又悲又喜,前世今生,沈星是第一次知道家里的是原来还有前情,她真的找到了二姐和二姐夫的踪迹。
她其实比云吕儒以为的还要激动。
但思绪几番翻转,最终还是想起了前世的那个人。
她的靴子已经彻底不能穿了,鞋底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铁蒺藜。她沐浴洗发之后穿上新的玉龙补服,半湿的长发披在肩膀,她蹲在桌旁,拿起她刚才脱下的那双鞋子。
半旧不新的黑色小巧长靴,鞋底深深扎满灰黑色的一指节长的细小铁蒺藜,那铁蒺藜的几个尖还是微弯的。
她怔怔看着,前世那人的脸和他殷红披风,及当日被扑倒的那个情景,无法抑制在脑海里一遍遍反覆翻涌。
……他的背和后腿,大概已经扎成马蜂窝了吧,可他为什么佯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行走坐卧的剧痛,可他殷红赐服如故,看不出一点异样。
还有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二姐二姐夫的事情?
凭这人的本事和处事方式,他不可能没找到半块青砖。
还有她二姐夫和“二姐”已经腐化的尸体或骸骨。
他……他是怕她伤心吗?
如果,如果当年的沈星真看见那一幕,她确实会伤心痛苦得不可自抑的。
泪水不知何时流下来的,沈星慢慢在桌边坐下,她低头,用双手捂着脸颊,泪水唰唰淌下,她赶紧抹了去。
她怔怔盯着灯火,盯了很久很久,小小的火焰里,那张阴柔艳美又微有几分苍白的面庞在眼前翻转,有勾唇淡笑的,有垂眸有抬眼的,也有冷嘲热讽,眉目淡漠而精致,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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