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只差了两个最重要的。
失手没有逮住被逃脱了。
华文溪这人心眼很多,有遣心腹偷偷跟上去看,正好卢凯之长子看见那一幕对上了。
那两人身份也确定了,一个叫徐分,是昔年沈星大伯父徐辉盛的近卫;另一个叫竟姓蔺,裴玄素扒了一下,他怀疑这人是蔺家的小公子。
——宋国公蔺长风亡兄无子,襁褓被过继,这种过继是合法的。所以抄家夺爵牵扯不到他,被贬至底层后又被慢慢提拔上来了。
不过据说这蔺小公子在军事上并无天赋,性子也沉闷,再加上身份特殊,上到中层就没上了。他对军旅不感兴趣,几次想离开,但被父祖旧部劝说之后,他不知这么想的,最后还是留下来了。
一直都被设计伤了腿那次,才真正退役离开曹州卫。
没错,这个蔺小公子是个跛子。
这两个人,和卢凯之长子所见的那两个军人,完全对上了!退役时间也对上了。
他掩下一半。
往其余人发了信,当即快马折返。
辟里啪啦的大雨打在蓑披上,裴玄素方才有闲暇问沈星:“夫人呢?”
夫人这称呼是贾平房伍几个取笑调侃沈星的。沈星对大家都很好很软和的,从最开始大家和她说笑她一点都不介意,嗔怒笑语和大家态度都一样,现在也没变。所以贾平他们还敢和她说笑的。
裴玄素听了这称呼却很受用,于是就这么接着说下来了。
雨势很大,冯维驱马上前,连忙禀:“夫人前天有点风寒,徐芳去老刘处拿了成药丸子。
裴玄素立即不高兴了:“病了?怎不早说?!”
他不问都还不说,他身边的人都知道,沈星的事情是头等的要事,再忙,也必立即汇禀上来的。
冯维忙说:“已经好了。夫人没透出来,刚接到的消息。老邓他们才知道的。”
这样连日淋雨赶路,实际风寒人多得不行,老刘他们提辖司和寇氏带来的医士忙得没停过,不断熬汤药和制成药丸子。
徐芳去拿药丸真没啥稀奇的。
沈星风寒很轻,主要是淋雨和连日疲劳的,吃了两颗药丸子第二天就好了。她捂住不说,就是不向裴玄素雷厉风行数百里忙碌还惦记着她。
一点小事儿。
裴玄素听说好了,这才松了口气,当即快马加鞭,赭衣缇骑和宦营卫兵及羽林卫等快马紧随他之后,雷鸣般的马蹄迅速沿着驰道而过。
第88章
裴玄素是四月二十八深夜回来的,他离开新邑的第七天。
这几天都是断断续续的鸿雨。
回来从头到靴都湿透的,饶是精力旺盛如他,连日的高强度脑力和体力消耗之下,也疲惫得不行。
下马的时候,身后很多人宦卫直接双腿僵硬足下发酸,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赶紧扶住马鞍才没有出丑。
裴玄素下马的时候,也顿了顿,片刻才提着马缰疾步而入。
寇承嗣等人已经往五关三所去处理那些假页前后事宜,得了裴玄素折返的信,已经后脚往新邑急赶回来了,目前还没到。
东宫那些人,裴玄素直接绕路,一眼都不想看。
不用应对那些纷纷杂杂的人和事,裴玄素疾步往行辕中路的主使正院而去。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这院子他甚至没有住过和见过。
只是一路行来,他沿着甬道快步穿过甬道,一脚踏进月亮门,便见一泓橘黄的柔和灯光自东厢倾泻而出,驱走一边雨后深夜的黑暗,整个院子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院子贾平徐芳他们侍立,有人人影人气,而东厢的左侧窗棂被支了起来,一个纤细娇小的身影正盘腿坐在窗边榻上,低头整理大小的私报。
整个院子都因为有了她,而变得鲜活又温馨起来。
裴玄素绷紧僵硬许久的情绪和肩背,在抬头碰触到一院子的柔和灯光和窗畔的那个人,这才真正松懈下来。
他不禁长长吁了口气。
裴玄素把马鞭往身后的冯维怀里一扔,面上已经现出笑意,三步并作两步,赶紧登上台阶。
……
沈星这几天整理裴玄素底下的密报和徐、霍、蔺三家的旧部的线。
前者原来是冯维孙传廷和邓呈讳负责整理的。次要日常的目前没急着往裴玄素跟前送。冯维孙传廷跟出去了,邓呈讳也累得不行,他还要负责沈星的安全警戒,轮到他休息的时候直接把这些东西往沈星手里一递,沈星只好接过来了,叮嘱他快快去休息。
整理好密报,还有裴玄素先前已经大致弄好的徐、霍、蔺三家的旧部的线,她也接过来把细节也给顺清楚。
顺是都顺好了,但看着一个个人名后面标着小小红字的“徐”,甚至还有几个真的姓徐,是硕果仅存徐家的远房族人,她抚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人名,情绪不禁有些低落。
正出神间,忽听见蓑衣解下仍在庭院石子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以及矫健熟悉的步伐声和有点纷杂的人声。
她回神,赶紧一侧头,是裴玄素回来了!
夜色有点深了,那个颀长威势的熟悉人影身姿矫健,正快步进了月亮门。
沈星一喜,急忙起身套上靴子就迎出来。
她跑到门槛后站定,便见裴玄素一身苍蓝蟒袍,疾步冲她迎来。
檐下灯笼晕黄,他身上被雨水浸湿的繁复蟒纹云海纹的苍蓝云锦赐服色泽愈发湮浓,和他艳丽摄人的面庞和矫健步伐一并撞进眼帘,就像一片化不开的深海般的侵人深海色泽。
熟悉锋锐的眉目,红唇勾起深深的笑意。
这颜色他上辈子几乎没穿过。
不一样的颜色,同一个他,昭示着两人崭新的未来。
沈星突然很高兴,方才那些低落和隐忧情绪几乎是顷刻就一扫而空了。
她快步迎出去了,她洗过澡了,新的玉龙补服和短靴子,晚风灯光下,脸颊水润一片,鬓边几缕散发还有点微湿,但她突然露出的一脸灿烂笑靥,让裴玄素心花怒放。
她还有点想搂他的样子,裴玄素赶紧避开,“我身上都湿着呢,等一会好不好?”
说得好像她很想抱他一样,当然,她方才确实想了。
沈星瞪了他一眼,两人都笑了。
不抱,但两只手拉在一起了。
裴玄素单手卸下披风,外面张合已经指挥着人抬水进来了。这次直接烧的祛寒汤药和大姜汤,一桶桶注入屏风后的大浴桶里,整个房间蒸汽腾腾的,辛辣的味道。
裴玄素拉着她没让她走,沈星也没刻意去避,就算是以前,她也帮裴玄素掩饰沐浴的。
她赶紧跑到窗边,藉着收拾炕几上的东西,顺手把刚才支开的窗户关了栓上了。
两人吹灭了一些灯,让室内别那么亮,一一检查过门窗和气窗,调整了浴桶和屏风的位置,裴玄素这才站屏风后把湿透了衣物脱了,发髻解开,整个人坐进浴桶的热水一刻,四肢百骸一阵麻痒的舒适,让他仰头几乎申.吟出声。
真的太累了。
沈星则搬个小板凳在外面用铁钳子拨铜炭盆里的火,等把炭火拨旺,她用铁钳子从屏风一侧的缝隙把炭盆推进去,这是给裴玄素焙烤头发用的。
她搬着小板凳,坐在屏风另一边,小声问:“怎么样了?”
关隘卫所和裴玄素那边五门阀讯报一直有,但那都是表面消息。
她当然很关切这个。
听见里面的水声,她有种很安心和开心的感觉,忙着琐事,她急不迫待小声问。
里面水声动了一下,裴玄素笑着说:“我等会告诉你。”
沈星就有点不满意了,“为什么不能现在说呢。”
她顺手把裴玄素的发簪翼善冠等物收拾好,等会放到他外间的衣箱顶上。
里头他小声说:“可我想搂着你说。”
带着笑。
他想怎么样怎么样。这个句式不是第一次,譬如赐婚那次,他就说他想用这个办法。
只是和从前的强硬执拗不顾一切近乎伤人伤己相比,此刻却是满满的甜蜜,甚至还有一点点撒娇。
第一次听他这样说话呢。
沈星不禁笑了起来了。
她低头,翘起唇角,双手勾着自己的手指头玩,她品尝到他这句话里面的亲昵和想贴近的甜蜜。
从前的委屈、生气,种种情绪。此刻回忆起来,却成了另一种滋味。
她不生气了。
甚至还有一些庆幸他在她懵懂迟疑、时的执拗强势坚持。
雨过天青之后,她嘟囔一句:“坏人。”也不禁甜甜笑起来了。
……
裴玄素的心恨不得飞到屏风后面,但他总算很在意自己的身体。连日淋雨湿衣,他旧伤深的位置确实有些阴痛,当时就赶紧让人拿虎骨酒给搓了,又服了驱寒的成药,他现在对他和沈星的将来充满希冀,对身体健康非常重视的。
在浴桶里泡足了半个时辰,期间添了两次热水,他才起身擦干穿衣,头发一边泡一边焙烤已经差不多了,他直接束起,快手快脚把脸给描了,还有喉结。
沈星等得都有些困了,她为了巩固还在吃风寒的成药丸子,晚上临睡前吃,吃了会发困了。
原本裴玄素不回来,她准备睡的了。
裴玄素舍不得了,他赶紧催促她去睡,不过沈星没去,她就坐在稍间的榻上等着,裴玄素出来的时候,她困得都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裴玄素坐上榻沿,俯身亲了她脸颊一下,沈星忙睁开眼睛,他搂着她的腰,她也伸手虚虚圈着他,两人亲昵了一下,裴玄素赶紧长话短说:“东宫近日多次拜谒东陵,他大约很快就找到机会出来了。”
说到明太子,裴玄素情绪淡了几分,不过怀里温软依靠的她的身躯让人让他心情还算平静的,总体来说,目前的结果是让他满意的:“那个跛脚的已经查清是前宋国公蔺长风的嫡出幼子蔺卓卿。这两人手里可能有些什么东西,或信息,是明太子必须得到的!”
“这两个人应该还没被他们找到。不过我猜也快了。”
快了是根据沈星讲述的东西判断的。
至于还没被找到,则是卢凯之。
卢凯之突然出事,被囚禁,他手下心腹被杀了多个,剩下的遁跑出去一些的。这些年不是没折腾过拆穿假卢凯之及试图营救主子,但前者因为从笔迹指模等确认卢凯之还没死,以及两位小公子,投鼠忌器,始终没敢大动作。
都没成功。
不过作为心腹近卫,对于当年卢凯之试图查长子之死的那件事有人是知情的。
卢家是地头蛇,这些人在外头的时候,始终没有放弃查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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