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夫妻多年,正如神熙女帝了解他一样,太.祖皇帝也很了解神熙女帝。神熙女帝若掌权,她绝对不会愿意和他合葬的。曾经夫妻关系好的时候,工部上表修建皇陵的选址,神熙女帝有次表露过喜欢靖山那边。
适合建造帝后皇陵的地方其实不好找,遍观京畿内及外的百余里的范围,也就两三处表现优异得让人满意的地方。
太.祖皇帝笃定,若那一天真出现,神熙女帝必然会在靖山重建陵寝——他猜对了。唯一没料中的神熙女帝修的不是后陵而是帝陵。
不用差别也不大,这大水道和水闸都能用。
春秋夏,汛期绣水水位大涨!靖陵那边的方圆数百里内,足足十数条大小支流汇聚大江,江水上涌水势极之厉害——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大涝决到需要倾举国之力去大修堤坝了。
建造这个大水道和水闸的是当年建造两仪宫的建筑机括能人侯景罡,当世顶尖的大家,无人能出其右。
汛期,江水湍急大涨,一旦打开水闸,汹涌的江水由特殊设计的水道引着往上冲,越冲越猛越大,其势之厉,能冲垮整个皇陵!
除此之外,太.祖皇帝还给少帝留下的太.祖遗旨。整个西疆军和靖陵往西的五大关隘和三卫所的主要将领们都提前得了密诏。届时他们一接到遗旨和指定兵符,立即听从调遣。
少帝密令引西南二道及西疆军入关,共赴靖陵之下,双管齐下,便能一举解决神熙女帝和寇氏。
——太.祖皇帝把遗旨给了少帝拿着,而机械图、兵符及水闸秘钥则由辅助建造者的徐、蔺、霍三位国公经手暂持。
徐、蔺、霍三家和寇氏恩怨并不大,就算万一,也必能留下来的。
到时候,就将机械图、兵符及水闸密钥,私下上呈少帝。
去解决神熙女帝。
然而最后却有点脱轨了——裴玄素当初判断得一点都不错,太.祖皇帝将徐、蔺、霍三大国公府下狱未判,就是等着留给少帝施恩的,好教老伙计们死心塌地为少帝效命保护少帝。
然而没想到,神熙女帝一日复一日的饮食攻击终于卓见成效,太.祖皇帝晚年体胖,爱吃肉食,最终突发卒中驾崩。
少帝登基仅仅一个月就被废幽禁通明宫了。
徐、蔺、霍三大国公府,少帝没来得及施恩,这桩秘事尘封了。
——因为当时水闸水道和兵符秘钥还在最后的收尾之中,也还在徐霍蔺的手里。
明太子花了七年时间,攻陷杜阳卢氏,开始硬摸这个水道和水闸。一路暗查,最终才把这个靖陵水闸和整个西南二道、西疆军的兵马密谕部署安排大致查清楚。
明太子现在,整个靖陵计划他已经完成了八成。
太.祖遗旨他已经得到了;
五大关隘三大卫所和西边军的当年接了密谕的相关大小将领,已经搞定八成,就差最后十来个硬骨头。
最后一个,就是差兵符、水闸密钥和这个机械图,还没到手。
——机械图即是水道水闸建造的原始机械和机括图纸。
本来这个机械图并不是必须的。
因为水道和水闸明太子已经找到并摸清楚了。
但由于兵符和水闸秘钥一直没找到,沈云卿说不知道,徐妙仪那边也没有,逼得明太子不得不从另外方法着手,就是找这个机械图。
拆开水闸闸头之后,可以看到秘钥的轮廓,这样就能缩小范围迅速找到它。
要拆的话,所以需要图纸。
——这个机械图,明太子已经查到,目前在蔺卓卿的手里。
只有一张,别无分号。
明太子咳嗽两声,右半边脸一片潮红,他在台阶前的楠木太师椅落座,坐姿天然仪态在,但神态气势早已不见半分的淡素雅致,极阴冷摄人,微带焦尾的声音沙哑尤甚,威迫感极足。
沈云卿却是不怕的,她负伤身体虚弱,也不示弱,盘腿坐在地上,嗤一声:“兵符秘钥我没有,也不知道。”
“有我早就给你了。”
“你们不是审过好多次了吗?”
一上一下,一端坐俯瞰冷冷审视,另一个抬头放松毫不示弱。
明太子和沈云卿曾经还是未婚夫妻。
明太子年岁渐长,当年再不给他赐婚说不过去,在朝堂上多方的拉锯之下,最后太.祖皇帝不得不在头一拨开国功勋中挑。当时那小撮开国功勋有大致适龄女儿的只有徐家,最后太.祖皇帝捏着鼻子给挑了一个,徐妙仪心疾不合适,太.祖皇帝也不想挑年纪大的,于是赐婚沈云卿。
那时候,沈云卿十岁,明太子十七。
那是个浓眉大眼白皙漂亮爱舞刀弄枪的英气小姑娘,对看起来病歪歪的明太子其实不大满意,不过既然赐婚了,她在母亲的劝说下,绣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绿色荷包,在一次宫宴上跑他面前送给他,“呐,送你的!不许扔了哦。”
两人交集也不算多,因为一年时间不到,朝局再次剧烈动荡,徐家被波及,抄家夺爵,婚约自然解除了。
再次见面,所有人都已经面目全非。
沈云卿站了太初宫的阵营,当上了梅花内卫,并且窥探到明太子要隐藏的秘事之一,还嫁了阉人,是和她的阉人夫婿一起出的任务。
而明太子,大起大落大落大起,太.祖皇帝驾崩,对他不怀好意的二哥章怀太子登基后又被废,母皇登基,他期待过又血腥绝望,早已经性情大变,蛰伏十一年强势重出,手掌大权和太初宫分庭抗礼。
阴沉冰凉的水牢,淡淡血腥混杂潮晦的气味无处不在,明太子单薄素衣,都仿佛添上了一种冰冷的沉凝感,和他阴沉沉的神态相得益彰。
沈云卿冷嘲:“看来你的身体又差了些,可喜可贺,多行不义必自毙。”
明太子不由嗤笑一声:“不义吗?好,就当它不义吧。”
可在他身上施以不义的人,也没见不好过。
可见,这就是句废话,用来恫吓人的。
他冷冷盯着沈云卿:“死到临头,倒是还能耍嘴皮子。”
眼前这个女人,漂亮,明艳英气,泥泞苍白,一张嘴倒还是能说。
沈云卿本来还想嘲讽他几句的,因为明太子右脸还包着新鲜药布,神情阴郁,少见的狼狈。伤在这个地方,明显是挨打了,能打他的脸的普天下只有一个。
看着他不痛快,她心里就畅快了。
但沈云卿转念一想到后面的陈同鉴,她没有再说话。
“怎么不说了?
明太子是个极聪颖的,一看就了然,“担心我杀了那阉人丈夫?
沈云卿说:“你想太多了。”
明太子冷哼,沈云卿维护陈同鉴并不是一次两次,不,应该说后者也拚命挡在沈云卿面前,夫妻俩互相维护。
但对于明太子而言,徐妙卿好歹曾是他未婚妻,虽他无意娶,但后者嫁个阉人并和后者这么夫妻情深,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侮辱。
明太子抬头,瞥了一身身后一个蓝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后者冲他点了点头,表示他判断沈云卿并未说谎。
明太子这些年没停过网罗人才,除了罗三多这样的造假好手,还有专门研究唇语和微表情微动作的测谎高手,这蓝衣男子就是。
每一次来,明太子都带上蓝衣男子,后者不起眼也不说话,但一直细心观察沈云卿。
得出的结论是,沈云卿应该没有说谎。
她应该确实不知道兵符和密钥。
——兵符和密钥是当年是魏国公府徐家经手的。
明太子站起身,冷冷审视沈云卿,后者隐隐察觉一些眼神变化,心弦也绷紧了起来,但表面没露。
明太子冷哼,沈云卿知道的东西有些多了,这个地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是不会活着出去的。
要是别人,明太子毫不迟疑杀了,但沈云卿夫妻,明太子冷冷审视踱了两步,他到底没忘他答应了楚淳风的事。
最终,明太子冷冷掀唇:“拉下,关回去。”
薄披风一动,明太子收回视线,蓦地转身,快步上了台阶。
层层牢门闭锁。
明太子出了厢房,站在阳光下,夏日的阳光极其刺目。
额角一阵阵赤痛。
四肢百骸开始有轻微的一种沉重抬不起的感觉。
他这个破身体,估计撑不了太久了。
但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好一个多行不义必自毙。”他冷冷嗤笑。
可他从未见在他身上的施暴者自毙过,都是得被杀才死的。
包括他的父皇,他的二哥,章怀太子,也就是少帝。
明太子冷笑,废帝自尽其实是他做的。
他这辈子的悲剧就是从那次被章怀太子哄骗开始。
甚至太.祖年间,明太子私下也曾为他母皇添过一把助力。
凭什么人家父慈子孝,二哥骗他这么惨,还好好做皇帝?!
明太子也是他那父皇的嫡出子,假如他愿意站队父皇,于他那父皇而言,他和他二哥的地位和政治意义是一样的。
明太子从小就被幽禁,幽禁了这么多年,遭遇了这么多,他不信没有他那二哥的功劳。
可惜了,呵呵,对比起他那母皇,章怀太子还是太嫩了些。
仅仅一个月,就被他那母皇掀翻下来废去帝位了。真白费了他那父皇煞费苦心为他布置了这么多东西!
这么些年,拜章怀太子所赐的也不少啊,所以明太子送了他一程了。
至于明太子和神熙女帝,又是另外一个事故了。
他这三十年的人生里,父皇、二哥、母亲,轮番上演,他要是就这么白白死去!
让明太子怎么能甘心啊?!
阳光是那么的刺眼,明太子也缓过气来了,他脸色阴沉沉的,毫不迟疑下令:“带上徐景昌,马上动身,去甘溧州!”
……
西郊的长道上,夏日阳光炎炎,楚淳风亲自送出沈景昌十数里之外。
一直到送到不能再送了,才停下脚步。
站在长亭不远的山坡后,两人一身便装,等候的人都退到不远处,楚淳风细细给沈景昌整理衣领,调整一下遮阳的斗笠,“这次去,仔细些,也照顾好自己。”
他和徐妙仪成亲很多年,这孩子是他从小照拂长大的,甚至不少好些的书籍和武学典籍,都是他百忙之余费心搜罗送进宫里的。
楚淳风也难,明太子身体急转直下,作为身边最亲近的人,他是有所察觉的,心里隐忧焦急,但也没法开口问,因为明太子从未告诉他。
他问明太子不但不会告诉他,并且还会很不悦诘斥。
靖陵计划,楚淳风知道一些,但明太子不欲他知晓的那些,他并无从得知。明太子只淡淡道,部署完事就告诉他。他也不敢深问,因为明太子已经答应了不会伤害徐家人性命,他怕再纠缠四哥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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