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但思绪如潮闸,开了口,就汩汩涌了出去。
前世种种,还很鲜明的,历历在目。
有个问题,由于先前的磨合和初初恋爱,她没再去想,但此刻感情早已经稳定了。
一日一日的甜蜜,她禁不住又想了起来。
想起上辈子裴玄素浓艳的眉眼,阴柔摄人的轮廓的眼神,气势迫人,如火如荼,衮衮艳红披风和身影。
偏阴沉冷漠,喜怒无常,相当骇人。
现在回忆,他权势滔天,种种手段恨戾的让人发指是真的。
或许他在很多人眼中都不是好人。
坏透芯的权宦。
但这辈子沈星经历过,一路陪着这辈子的裴玄素种种,她抱膝。
沈星现在才知道,他是真的苦。
比黄连胆汁都要苦的一生。
——他父母,还有义父赵关山,上辈子被挫骨扬灰了,高子文那些明太子留下的人做的。那时候他失去帝皇权位和大义,一度被重重压制。
她还记得当日,姐夫皱眉,但高子文等人说刺激裴玄素,也合该这么做。
不做也做了。
这些明德帝留下来的心腹老人,姐夫一向都很尊重礼让,不做也做了,最后只得让他们下去。
姐夫其实不赞同的,书房的灯亮了半夜。
那时候,姐夫很好。
其实姐夫一直都挺好的。
沈星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很可能那些春天的药,姐夫也是半被迫去做的。
姐夫其实不是为了皇权。
他死时,眼里不是遗憾,没有对权力和英年早逝的不舍,而是释然和难受。
姐夫很可能是为了明太子的遗志而活的。
姐夫这人很重情,妻子可能等同于他生命之重,但明太子的恩情和抚育之恩,高于他的生命和一切。
神志不清的最后,喃喃姐姐小字半夜,偶尔混沌几声四哥,最后才咽的气。
但可惜那个时候,局势如同一台绞肉机,辘辘向前,不管是谁,上去了就停不下来了。
裴玄素的父母被挫骨扬灰。
上辈子义父死得也更惨,信息稀少,沈星只恍惚听见传言,义父有可能不是全尸,可能五马分尸,需要缝补下葬。
那时候的裴玄素该有多绝望啊!
甚至韩勃也重伤过,险些没命。
他还遭遇过多次背叛。
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外人看来,悍然权宦,玩弄权术,每一次以为他要失败身死了,每一次都绝地翻身,迎来更大的胜利。
提辖司、朝堂、神熙女帝、明德帝、永贞帝,在他手里每个皇帝都不长命。
直至收执半朝,迎来了一个小皇帝。
不提他和外甥的事。
他的每一次,又有哪次是容易的?这辈子沈星经历过,知道上辈子那人每一次天气变化旧患复发痛得起不来,有些旧患是怎么来的?
那些阴沉冷漠喜怒无常,和重重骇厉手段之下,究竟藏了多少伤痛?
那一道道大大小小被他刻意抹玉容膏淡化的疤痕之下,底下真正的创伤究竟是什么?
沈星忽然想起,两人第一次在重阳宫做那事的时候,她就留意到他手臂外侧一刀刀的划伤,皮绽肉翻的锋利刀疤,很长很深,很多条并排的,整条左前臂外侧都是,可能有十几道。
右边手臂也有,但少些,五六道。
后来,她终于被他睡服。
有时候,两人关系还算缓和的时候,她问了一次,这些让人胆战心惊的疤痕怎么来的?
他淡淡说:“自己划的。”
“蚕室出来不久的时候。”
这辈子,抱膝坐在花坛上的沈星,想起那天午后他那句没什么表情的淡淡回答。
她却突然想起了这辈子裴玄素下大狱的时候,她探监,他往自己手臂划的那几道伤口——幸好被韩勃打掉了匕首,划得不深,他皮肤好,没留下太多疤痕。
沈星心脏不禁缩了一下,为伤悲那些经年过去还皮绽肉翻的深深自残刀疤们!
该有多痛啊!
不仅仅身体,还有他的心!
下午的阳光刺目,沈星坐下树下的花坛边上,树荫挡住她,可她突然觉得眼睛发涩,有泪意上涌。
沈星这辈子亲眼看见裴父的剥皮楦草之刑,还有裴母曹氏死不瞑目被破席一卷丢弃到乱葬岗的赤裸尸身。
不知道,上辈子的他,是怎么捡回父母骸骨的?
她从小见得多了,从蚕房净身出来的,没一个不是死去活来的。
尤其是,当时越懂事,年纪越大越接近冠龄的,遭遇越惨,原来自尊心越强越天之骄子的。
可那一道道刻骨铭心让人胆战心惊的刀疤,还只是个开始。
后面,明太子龙江真相、手刃宣平伯府裴家血亲、赵关山怀疑分尸的惨死、父母戳骨扬灰,身边的人死伤无数。
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连身体都残缺、简直难以想像他心里阴暗面积的男人。
他,真的会喜欢自己吗?
……
是的,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兜兜转转,不禁又想起了这个问题。
这辈子,裴玄素好多了。
两人也再续前缘,在一起了,很幸福,很甜蜜,沈星从很多私密的动作和小习惯,也真的确定他就是“他”了。
但前生实在太过刻骨铭心了。
感情稳定、甜蜜之余,她忍不住想起了前生那段失落时光。
六年时光,她和他的小半生。
他遭遇惨绝阴暗,阴沉喜怒无常,有很多坏的地方,但也有好的地方。
深深的,篆刻在了沈星的心坎上。
只要她还活着,她就抹不去放不下。
其实沈星在心里已经基本两辈子的裴玄素合一了,成了一个承载了她两辈子的感情的崭新的他。
但她还是悄悄在心底,给前生那个阴柔尖锐又性格鲜明的他,留下了一个小块小小的身影。
前世懵懂的爱,跌跌撞撞,这辈子才猝然发觉自己的爱和心。
在绣水大河南岸,杜阳卢府之后旧马厩客栈的那个地牢爆炸附近,她突然发现他好像也对她有些感情的。
沈星今天记忆翻涌,她真的很想很想知道。
上辈子的他,也曾经爱过她吗?
可能会觉得有些无意义,但心里就是有一种执念,她真的很想很想知道。
……
沈星一直抱膝坐在花坛,无声盯着阳光下的青砖墙在出神。
徐芳他们换了两轮回来了,不过见她在想事情,就没有打搅她。
她一个人坐着。
一直到裴玄素喊她:“星星?”
沈星回神,急忙回头。
诏狱那边,裴玄素一身银白金绣金的滚边冰丝蟒袍,身披遮阳描金黑披风,半下午的风炎热,扬起他的下摆和披风,在涌动。
他也没有带很多人,出了厢房之后,问了沈星,就转身快步往这边而来。
穿堂过甬道,越过一道月亮门,便见她抱膝坐下树下的花坛,高大的黄杨树,有些野蛮生长的花坛草木杂花,一点紫一点粉白,狗尾巴草蓬松。
她抱膝坐着,显得特别小一个,让人心生怜爱极了。
裴玄素三步并作两步,沈星已经站起身了,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一只手握了握,“别等了,先去睡一下,今晚可能通宵。”
“蔺卓卿痛晕,上了麻沸散,估计要三个时辰以上才能醒。
他问:“想什么呢?”
刚才好像抱膝发愣的样子。
沈星一怔回神,忙摇了摇头,笑:“没呢。”
她动了动坐一天有些僵的肩膀,“那走吧。”
她面上的笑,有点粉饰太平的样子,沈星刚才明显在出神,不知道想什么?
阳光有些刺目,裴玄素不禁望了她一眼。
裴玄素当然不是要扒出她心里每一句话,沈星有些自己的想法那是正常且当然,他爱她也尊重她。
但这一会儿,他不禁有点点留意到了的疑惑。
第96章
两人回了东提辖司裴玄素的值房大院第三进的起居室,拉锯一天相当累人,躺下没一会儿就相拥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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