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楚元音名义上也是监察司女官,她也不知给出神熙女帝什么利益条件作交换,除去高原反应实在不行没出关,一路上赵青都有带着她。
沈星拿着纸笺,有些紧张看了眼裴玄素。
裴玄素面上不露声色,但他马上招手赵怀义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两句,冯维和赵怀义立即出去了,两人一明一暗,立即遣人回东都去刮这个霍少成去了。
裴玄素把纸笺折叠,放在方桌上,他对赵青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去京畿南郊,把这徐妙卿夫妻救出来。”
要是其余人和事,他毫不迟疑就自行下决定了。
但涉及沈星和徐家,他不免多一份谨慎迂回,难得第一次咨询赵青的意见。
以防徐家人被告黑状。
圣旨来之不易,但帝皇手松手紧甚至反口也就一念之间。
他自己在刀尖上行走,却尽可能不想带着沈星和她身后的徐家。
赵青沉吟不语。
她忖度,裴玄素明显是有私心的,但这也确实是个最优选择之一。既然霍少穆这么说,相信他一家大小,不敢无的放矢。
赵青瞥一眼裴玄素,后者黑色窄袖武士服,银簪束发,天庭饱满地阁浑圆,剑眉和一双丹凤目凌厉如刀锋冷电,端坐不动声色之间,几分阴柔又城府深沉的威势摄人。
赵青也算很有能力的人,但她已经明显有竭力亦钳制不住对方的感觉了——出行宫之前,神熙女帝特地叮嘱过赵青私下必须盯紧裴玄素。
赵青瞥裴玄素的同时,自然也望见了沈星,她眼珠子微微一动,沈星眼巴巴看着自己。
种种考量,最后目光落在紧张手心都出了汗的沈星身上,赵青瞥过沈星,最终才收回视线:“那就按你说的办!”
赵青起身,长靴一转,快步出了茶室。
裴玄素一声令下,速度非常快,他们抵达绣水大码头的时候,船已经在等了。
一路都是快马,沈星都没顾得上说话。
终于在码头不远的小树林侧翻身下马,分几拨人往大船迅速而去。
站立的一会儿,沈星望了一眼后面各自收拾伪装的同僚们,她小声对赵青说:“谢谢你赵姐。”
“我不是为了你。”
赵青硬声,回头望了一眼亲信女官们和楚元音那边一眼,呼了口气,她低声:“你下回别跑过来和我说话了。”
是对公考量,也确实有对沈星的私人情感。
赵青虽是郡主,但她从小没了母亲,父亲不敢不重视她,但父女真实情感也就一般。她很能理解从小家变,没了家人的沈星,此刻的急切和渴望。
但赵青现今和沈星各自立场,沈星下次别跑过来了,因为赵青不能有徇私嫌疑,这对彼此都不好。
赵青很严厉盯了她一眼。
沈星说:“我知道。”
她穿了增高鞋,遮阳巾一挡,不需要怎么伪装了,她也是见大家都躲进小树林里整理跑远了,她才说的。
赵青拉沈星避进一棵大树后,也没什么好说的,最终拥抱了一下,赵青低声:“会好的,好好干。”
沈星:“嗯!”
裴玄素一直留意着沈星,他扫视四周,这个角度他也望见赵青和沈星在大树下拥抱了一下的隐约身影。
然后沈星很快就从那边大树后出来了,裴玄素本以为她会第一时间跑过来和他分享喜悦的,以前都是这样的。
但谁知,沈星跑出来之后,却第一次跑向后方的徐景昌那边了。
她和徐景昌握住彼此的手,尽力表现平静,但彼此对视一眼,那种激动和紧张期待,尽溢眼眸和神态间。
裴玄素已侧转过身,掌心也松开,下意识迎接沈星跑过来的。
谁料却落了个空。
他提起的心绪不禁往下一掉,裴玄素突然意识到,……有了家人的沈星,自己好像不再是她唯一关系最亲密的人了。
这个感觉非常不好受,落差也很大。
因为滚滚红尘无数颠簸,两人互相偎依,互相扶持,只有彼此在身侧。
裴玄素不是铁人,他也有脆弱和心理依赖。他把这一面,全部都放在沈星身上。
好在是徐家人,不是别人。但仅此而已,他突然之间,心理落差也大得很不好受。
韩勃用肩膀碰了他一下:“喂,你不会是嫉妒我三妹妹有家人吧?可不兴这样的!”
要说近日裴玄素的情绪波动,除了冯维他们,韩勃也察觉一点儿。因为韩勃不是外人,裴玄素没刻意掩饰。
韩勃知道他和星星又有点闹别扭的样子。
在韩勃看来,沈星脾气真的很好很好,柔软又体贴,但凡有别扭,肯定就是裴玄素不对的。
他自觉是沈星哥哥,一直想找个机会发作,好警告一下裴玄素可不能欺负星星,这不,机会来了。
裴玄素心情正不佳,不愉快简直层层叠叠,他阴着脸韩勃这些讨嫌的家伙一眼,“滚,别和我说话!”
不爽就骂,反正韩勃也不是别人。
裴玄素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韩勃:“喂,喂!……”
我还是不是你兄弟了?咋好端端就骂人了呢,他话还没说完呢。
韩勃说着要追上去,韩含赶紧一把拉住:“您明知督主不高兴,您凑上去干嘛了?”
韩含韩束几个赶紧劝住:“您就别操心了,咱督主哪里舍得欺负星姑娘了,您别乱掺和行不行?!”
别越搅越乱,您可不是这方面的人才呐!
......
裴玄素登船的时候,心情还很差的,直接进了顶层最大的舱房了。
这是他和沈星的房间。
船行东去速度最快,绣水大河一路直抵京畿北岸,连换航道都不需要。
决定先救沈星的二姐和二姐夫之后,裴玄素毫不迟疑,立即率人以最快速度往瑕州的水陆大码头快马赶去。
适逢夏汛,江水暴涨湍急,瑕州和关中地势高差落地也够大,八百里之遥,估计一日就能到。
这一路大家都很累,几艘大船先后起锚迅速汇入江心,裴玄素下令,除去必要值守之外,其余人抓紧时间休息补眠,因为抵达京畿之后,很可能还有一路的硬仗。
——若是能顺利从沈云卿夫妻那里得到水道具体位置信息的话。
顶层舱房,裴玄素把护掌和束袖都解下扔了,吩咐两句挥退冯维孙传廷,沉着脸把大小的明报暗报都浏览了一边,而后又写了给神熙女帝的密折,让冯维发出去。
他心情是很差的。
但偏偏随着沈星快步跑回房,和他分享喜悦和紧张的心情,又奇迹般很快就阴雨转晴了。
蹬蹬蹬的脚步声,裴玄素一眼就听出是她,他正拿着几分重要密报重新细看,垂眸思忖,一听见她的脚步声,就情不自禁把密报一把掷下,站起身侧转头。
“二哥!”
沈星推门回屋,很激动很激动飞扑上来,裴玄素本来一肚子沉郁的,他想来都不是个多大度的人,尤其涉及沈星,半步他都不退的。
可门一开,她的笑靥,然后就是一个飞扑,扑进他的怀里。
裴玄素赶紧接住她。
随着她这个动作和笑脸,银铃般的声音,他一下子就不禁阴雨转晴,“你小心些。”
“你不是去找景昌了吗?怎这么快回来?”他到底还是瞥了她一眼。
沈星说:“说完了,就回来了呀。”
她被裴玄素接了个满怀,想起什么,赶紧嗅嗅自己的前襟:“是不是很臭?”
都多少天没洗澡了。
孙传廷已经带着人抬水进来了,等他们出去后,隔间热气腾腾的水雾从帘子后溢出,沈星赶紧说:“二哥我要先洗!”
陈元等人办事相当有效率,连换洗衣物都有了,虽然不算很贴身,但大小差不多。
沈星赶紧拿着她那身小的男装棉布成衣,跑进去了。
半晌,她从门帘子伸个脑袋出来,脸颊蒸红,小声:“你不许偷看。”
这么这么长时间了,沈星一直很担心自己做不到的,但终于,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她得悉了二姐二姐夫的真实被囚禁位置。
其实霍少穆那张纸,带给她不止一种情绪,但诸般情绪翻转压下后,是几乎泪流满面的激动和喜悦,尤其是和景昌说话之后,沈星此刻的心绪几乎全在这个事实上了。
她在里面沐浴洗发,一边有些激动和外面的裴玄素说话,她不用熏香不用其他,比一般女的要快多了,很快就穿上有点不合适的稍宽男装胡服跑出来,出门的腰带没急着绑,衣带都系上就好,头发披散湿着。
“二哥,我真的好高兴,一开始,其实我很担心我做不到的。”
裴玄素接住她,两人牵手在舷窗便的窄榻上,她坐在他的怀里,他便给她用棉布擦头发。
沈星说了很多自己的感受,时至今日,她才敢说出自己当初的害怕。她一直都不敢说的,因为怕不吉利,说了会实现怎么办?
“小时候,二姐天天带着我们。别人打我,我不敢说,怕给家里添麻烦,但二姐发现了,把那个人堵了,狠狠打一顿。……”
在宫里最初那几年,一家人实在很不容易,高高的斑驳红墙,永巷就像一座没有出口的围城。沈星小时候大病过一场,头大身子小,又瘦又弱。帮助他们的人有,但仇家和看不顺眼曾经勋爵的人更多,她又小,时不时总有人欺负她。
她从小就很懂事,不给爹爹说让爹爹更难,但二姐发现后,气得不行。夜里偷偷爬窗出去做布置,套麻袋把人打个半死不活一顿。
“我很笨的,都是二姐保护我,后来还有二姐夫。”
沈云卿不露脸,但她安排了些陷阱,让打沈星的那些小孩子得罪其它人,没多久就被打个半死不活,或许直接从永巷迁走到后围巷去了。
沈星小小声着说,过去那些宫中岁月,如今回忆起来,却有另一种的温馨和相守的快乐。
她开心,又有点难过,说着说着,还抹了一下眼睛,不好意思转头看他。
裴玄素把她头发擦得差不多了,柔声说:“你怎么就笨了,你还小呢。”
说得他心疼得不得了,如果他那个时候就认识沈星,他肯定把欺负她打她的那些人都摁死!
输出了一轮,沈星的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她仰头望舷窗外的江水望了望,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霍家跑出去了两兄弟,当初我们都以为霍家的人都死光了。”
船行破水,在浪头上起伏,不过顶层舱房颠簸并不明显,在这样不断的摇晃下,半下午的阳光自舷窗射进来,落在沈星的小腿上,热辣滚烫的,她把腿往后缩了缩。
想起自己家,又蔺家,还有霍家,说来当年霍家人口最多的,十三房,四代共二百多口,不连仆役的,光姓霍的。
“那霍少成,是许夫人正房的嫡孙,难怪他徘徊了这么多地方,也不肯甘心。”
曹国公夫人徐氏,就一个儿子,一夕之间,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争了一辈子努力一辈子,突然所有血亲全部被这可笑的原因身首异处,连尸首都收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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