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但此刻此刻,时过境迁,也没有人去想开国前的那些旧事了。
神熙女帝自己就是个厉害的女将,都不用征询任何人,迅速扫过整个玉山行宫内外,立即就连连下令:“简从应,率金吾卫绕承天门!迎击右骁卫!歼杀拦截,务必不许让其掉头往东——”
“寇承嗣,你率南衙禁军往唐甄别院的方向去,增援羽林卫!快——”窦世安已经不在御驾了,一出地道,神熙女帝第一眼瞄见战况,已经第一时间下令窦世安带着副指挥使林麟等人飞马赶回羽林卫去了。
“裴玄素!你马上回十二宦营,战至外朝往北的官道口并牢牢钳制住,能不能做到?!”
裴玄素“啪”一声单膝下跪:“谨遵陛下之令!!”
他倏地起身,立即带着韩勃等人,翻身上马,回到十二宦营和李仲亨等人汇合去了。
神熙女帝和明太子两边连连下令,迅速整合被大水冲得颇有些混乱的十亲卫亲和南北衙禁军,很快就如同几个巨大的车轮倾轧,狠狠.碰.撞厮杀在一起了。
整个玉山行宫已经被大水冲垮过半,没垮的也汪洋一片,大水现在还山洪倾泻一般地自南边的地道口喷涌而出,很快该位置的地面建筑承受不住,陆续垮塌,露出一个个巨大的口子,白黄色的河水喷冲到半天,像下雨一样。
大水不断往下冲,现在十八万禁军有十四万参与到这场奉天靖道/平东宫叛之战当中,万寿节大宴的一切喜庆布置已经冲得东倒西歪亲狼藉一片,连外朝挂满了彩灯红绸也如是,很多冲下来避过一劫的中低阶官员听着外面兵刃交击和厮杀的声音瑟瑟发抖,当然也有很多属于两宫阵营在紧张或干脆已经扭打在一起了。
他们完全影响不了外面的叛战和平叛战,随着大水滚滚而下,战场在迅速转移,沿着官道一路厮杀往东。
这样的血战,裴玄素无缝适应,他当年年少成名的“一计智退八千狄骑”正是兵戎之事。事后他拜现今已经去世的谷城名将裘万仁为师,裴玄素在边塞军中待过,并且还带着裘老师所赠的亲着和亲释兵书离开。
两年前裘万仁病逝,如果不是他适逢惊变,裴玄素该请假往北送葬祭奠的。
——其实他早早就已经和师兄弟裘秋恒和裘秋盛联系上了,他还有另一重的军中布置,正是通过裘家师兄弟暗中布置上的。
当然,裴玄素的布置苦心造诣,花费了很多的心血,现在就看时势予不予他?苍天和命运究竟是不是要薄待他到底了?!
这样的血战厮杀,让人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裴玄素已经换上的宦营的铠甲了,一身玄黑甲胄和赭色披风,头顶红缨被鲜血浸染一丝微微迎风正急促的马背上跳动,颜面染赤,面若修罗,艳丽凌厉。
十二宦营如今已经尽在他指掌之中,如臂指使这不必多说,裴玄素这边能远远望见果毅营团团簇拥的御驾,并不断按照旨意调整位置继续厮杀。
战况非常胶着,但双方战力相对持平,指挥也一直都没有发生失误,观这个形势,估计禁军战是没法迅速分出胜负的了。
裴玄素一直在等,他一回到自己的人马当中之后,多方的讯报就不断送过来了。
沈星没事,邓呈讳他们确实第一时间护着她,他们迅速离开地道了,没赶上大水。
简洁的一封,裴玄素当场大松一口气。
紧接着就是神熙女帝身边的,现在这样的混乱情况,非常好传信,房载舟那老头简直是裴玄素肚里蛔虫,他一直跟在御驾后面,实时转载又快又准。
另外加上方才地道转战跟上来的正大光明殿那边的小太监和裴玄素弄到的几个果毅营的普通兵卒,断续往这边发信。
裴玄素对神熙女帝御驾和战况都非常清楚,他一直在等,等一个将会很快出现的剧变。
终于,在傍晚时间,这个剧变到了!
裴玄素接到西线军的飞鸽急报,第一封是什泉华氏的将领加急发过来的,第二封是卢凯之堂兄、彭州卫将领卢奉之传来的加急讯报。
两封,一前一后,明太子今天动手,西线军以及裴玄素先前留意到的东、南、北方的七大卫所的其中之五晏阳、彭州、戈阳、真武和云州卫他已经提前布置好了,都已经奉了太祖遗旨和兵符,今天一早就已经分兵出营或倾巢而出,抛弃辎重,直奔京畿奉天靖道而来。
明太子很多底牌在此刻都打了出来,京畿北关天鸣关关门也在他的手中;绣水大河出现大量的船只汇聚北岸,随时都能栽渡自真武卫而下的五万精悍将士。
西线军很多都是坐船下来的,这么多的大小船只,一夜出现。绣水大河秋汛迅猛,估计一日就能到。
而东南的晏阳卫,南京畿玉岭是没有关门天险的,玉山行宫这一块就是一个天然大豁口,兰亭州原来是屏障城池,但裴玄素接到急讯,兰亭州刺史欧阳鑫也就是神熙女帝的心腹被于今日午后被刺杀当场身死,兰亭州内激烈的撕扯加上这边分流过去的大水引发的混乱,这个屏障等于没用了。
晏阳卫应该来得最快,明天天亮前估计就能抵达了。
裴玄素将染血长剑扔给韩勃和李仲亨,两人赶紧探身接过来,裴玄素接过孙传廷呈上的多封急报,迅速开启刷刷刷看完。
暮色中,战马马蹄染血沓沓,兵刃交击嘶喊,他驻马,抬目,看着猎猎的明黄王旗和远方明太子的迎风飘扬的赤红旗帜,他吐出一句话:“现在,就看京营的了!”
裴玄素迅速掩下密报,翻手递给孙传廷,他一阵心血上涌,一刹那浑身血液像沸腾起来一般的一阵燥热。
裴玄素不怕剧变,他期待剧变。
有变化,有危险,才有可能出现机会!
哪怕接下来会发现什么还不知道,但他本能一阵战栗,四肢百骸,热血翻腾。
裴玄素立即招手,让李仲亨韩勃等人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同时他吩咐冯维贾平立即传讯侯郭兴左鸿毕等宦营掌军:“我们要尽可能靠近御驾。”
李仲亨等人肃容:“是!”
靠近御驾,才更可能第一时间察觉变化,寻觅到机会。
裴玄素动作非常轻,他窥视别人,也防着别人窥视他,李仲亨等人早已被吩咐过,孙传廷他们待了好一会儿,才跟着战况陆续到各处传话去。
……
这可是决定胜负甚至生死的关键一役,根本不用神熙女帝再去刻意振士气,自她以下,简从应裴玄素寇承嗣窦世安颜征等人皆竭尽全力。
不仅是小宫议核心人物的那些指挥使或提督们,整个禁军从上到下,哪怕普通的百夫长卒长士官都声嘶力竭。
他们是天子亲军,和其他不一样,一旦落败,彻底被清洗必然是他们的下场。
同理,东宫那边也一样。
所以这一场靖道战/平叛战从一开始就激烈到了巅峰,你死我活谁也没有后退半步。
战场随着大水滚滚而下,一路沿着山麓丘陵挪移往东,白热化打得几乎开了花,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几乎损伤了接近四分一的人马。
战况胶着不下,而在暮色初现之际,神熙女帝和裴玄素那边是几乎同时接到西线军和彭州五所的急报动静的!
西线军几乎呈五五分,晏阳等五大卫所就未必了。
而神熙女帝怎么可能容许战况到了那个地步了?!
她当机立断:“持虎符,持金令圣旨!马上飞马传旨京营,令护国大将军蒋绍池立即率军出营,平东宫之叛!”
一见战况不如理想,神熙女帝马上紧急调度京营,亮出她真正的底牌!
……
但这个时候,明太子已经找到了蒋无涯了。
东都禁军,由亲军和南北衙军组成,前者由神熙年间之初的八大亲军,又扩充为十二大亲军,加编了左右武骥卫和左右腾骥卫。两者职责是戍守宫禁、东都城禁以及京畿内外。
最后一项和京营职责有一部分的重叠之处,但分辨起来区别还是很大的,因为开国之初设军时考虑到互相辖制,京营是不参与京畿日常的防御巡守工作的。
简单来说,京营的定位是定海神针、非必要不出的大杀器,日常只负责操演兵丁保持战力,其他一概不理。其军藉黄册属五军都督府管辖,而军备则和天下兵马一样由兵部调配安排。
而十二亲军和南北衙则独立于五军都督府和兵部,是天子亲军,军册和军备另立专门衙门处理,分别负责从皇宫到京畿关隘的日常戍戎和防御工作的。
两者原则上是属于两个系统的。
如今十二卫亲军加南北衙禁军,共十八万的禁军,已经有十大亲军共计十四万卷入这场激烈的皇权帝位角逐战之中了。
唯独神策卫和右威卫没有参战。
叛乱突然发生,诸卫迅速厮杀在一起,当时大水汹汹,神策卫的戍守位置也不大好,被大水冲了个中着,好在得了蒋无涯的提前警示和安排,傅骁和陈清游赶紧下令急撤和救人,既赶紧救自己麾下的军士,也救被大水卷进了进去的大小官员和命妇。
明太子那边也有安排人,双方一并合力,把大部分被卷进水中的文武官员命妇和太监宫人都救回来了。
大水狂冲而下,大家急忙往山下飞奔,零散多股,分分合合,在边走边救的过程当中,东宫那边似乎有想接触的意味,傅骁和陈清游赶紧拉着人跑了。
这样喷涌巨大水柱一直都没有停下下,形成了多条临时汹涌的河流,冲毁无数东西,很多路都不通,傅骁和陈清游跟着蒋无涯这边的是一直都努力中立的,现在蒋无涯不在,他们可万万不想把神策卫和右威卫卷进去,藉着临时河流和道路不通,赶紧往南边跑,因此神熙女帝急召两卫的太监并没能找到他们。
期间,蒋无涯出来了,很快就找到傅骁留下的人和暗号,他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没往战场去了,而是先回神策卫汇合了。
他们忙碌着救了很多人,个个浑身湿透,但都不敢和那些大人们过多的交涉,狼狈蹲在一个高地,隐蔽在密林了,普通军士看着那边连地皮都颤动的大战,个个心惊胆战,“会赢吗?谁赢?”
“咱们要一直在这里吗?”独立于外的此时此刻,连普通的军士都为此感到不安。
先前还能说是被冲散了和为救人,可他们是亲军,再长时间下去,不能一直避着的吧?
蒋无涯心事重重,他第一时间快马绕到东边山道顶端去了一样,望见兰亭大坝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陈清游谢绍等人随着他一起策马过去,二三十骑折返的路上,沉默又紧张。
“孟舟,咱们怎么办?”孟舟是蒋无涯的字,说话的是陈清游,蒋无涯的发小、右威卫副指挥使,普通军士都能想到的问题,他们只有更不安担忧的。
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家子在朝在军,普通军士或许最多死就死一个,可他们往往牵一发动全身,往往一个站队就是一族人的。
蒋无涯一马当先,沿着山路飞奔往下,从高处俯瞰,玉山行宫另一边的两宫禁军血战情景几乎可以说是一览无遗。
先前上山时蒋无涯就说过:“希望能迅速决出胜负。”
这样的话,就根本轮不到他们怎么想,加不加入?被迫着要怎么选择?
一切就已经成为定局了。
但现在下山,战局已经明朗了很多,蒋无涯策马快速自狭小的山道而下,树影幢幢,他连眼睛都不怎么眨一下,越看,心里就越沉。
此时听了陈清游的问题,他心里沉沉甸甸,因为不管是陈清游还是蒋无涯本人,都是经历过多次实战,很快就做出判断了,两宫旗鼓相当士气皆在巅峰,只怕是不可能很快决出胜负了。
所以不管神策卫还是右威卫,都不可能一直游离之外的,否则不管哪一方将来获胜,两卫都是大罪。
更重要的事!
蒋无涯心知,京营恐怕马上就要卷入其中了!
陈家、傅家、整个蒋氏一族和安国公府都将被卷入漩涡的中心!
已经不可能保持中立了。
哪怕这些年来,蒋无涯心里清楚,父亲所谓中立,只是表象。
有些东西蒋无涯聪明敏锐,早早就知道,但他一直佯装不知。可终究在漩涡越卷越大,大到了极点的一刻,这些年维持的状态马上就要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父亲面临选择,相信他并不会犹豫。
但蒋无涯也面临了一个选择,那就是他是否要和父亲一样的选择,带着蒋氏一系包括安国公府及蒋氏一千六百余名族人冲到太初宫那边的未知的未来。
可问题是,不选择太初宫,又能选择什么呢?
难道圣山海吗?
他心里不由哼笑一声。
实话说,东都内外,形形色色的人物,蒋无涯的人生从来不仅只有私人的情爱,他曾无数次思索过两宫的利弊,国朝的未来,乃至他父子身后的蒋氏一系和安国公府蒋氏族人。
神熙女帝不涉及皇权帝位还是不错的,但太初宫也有一个很大的弊端,那就是后继无人。
这个问题因为有寇承嗣的存在,在蒋无涯心里简直成了一个致命弊病。
不然很多如今仍真正保持中立的那一小撮文臣武将,最后关头很可能是会选择支持太初宫的。
那么圣山海呢?
更糟心,别说继承人了,明太子压根就没有继承人,他的婚事因为种种众所周知而他本人也不热衷的愿意,明太子膝下连子嗣都没有。
当然,明太子正值壮年,没有继承人这其实不是个大问题。
若得到胜利之后,纳后宫生就是了。
就算生不出,也大把的时间从宗室挑选嗣子去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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