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裴玄素去了皇宫一趟,处理了好些事情还有调整了神熙女帝懿阳宫的防卫,确定密不透风,他顿了良久,最终那双腿却像有自己意识似的,最终又回了齐国公府。
他回到他的大书房内,狂风过境的一切已经整理完毕了,偌大的室内仿佛未曾经过他的泄愤,但裴玄素阴沉沉的脸色和胸臆间顶着的那些恨懑仍在。
他坐在紫檀大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夕阳西下,红彤彤的半面墙的窗,室内已经挑起了灯火,非常明亮。
他沉着脸靠在椅背上,那封信就放在紫檀大书案,匆匆装封的信,没有写封皮,也没有蜡封,就这么半开了信封口子,但浅褐色的牛皮纸信封皮上,有两滴眼泪滴落晕染过又干透了泪痕。
沈星非常克制了,尽量不让泪水战在信封和信纸上,但当时情感翻涌眼泪滂沱,少许难以避免,她也没有时间和情绪再写一封了。
裴玄素脸色沉沉盯着那封信有一阵,他很想忽略掉它,但他终究突然起身,探手唰一下拿起来,薄唇紧抿把信纸狠狠抽出来展开。
第一眼入目,那些愧疚惶然道歉,反覆地和他说对不起,眼泪滴把一些字的边缘都沾模糊,真情流露,她有多难受多自责,可以从这些字里行间轻易看出来。
一刹那,抑制不住,裴玄素鼻端和眼眸突兀一阵的潮热,他的情感上得又急又快,几乎喷涌而出。
他匆匆看过前面几页信,视线在第三页最后的“吾心悦于汝,永远如昔。盼汝长安,永永远远。”停顿了好半晌。
他喉结急促上下滚动,吸气半晌,才唰地翻到最后一张信纸。
最后一张信纸,只写了三分之一的短短一段话。
裴玄素看了脸色陡然一变,他不禁紧紧攒住信纸,低骂了一声。
裴玄素霍地站起来,狠狠地把信纸摔在桌子。
他单手扣腰,急促在大书案后来走了多个来回。
裴玄素紧紧咬着牙关,薄唇抿得死紧,神色甚至因情绪有些狰狞。
徐景昌的事情还没结束呢。
这件事情,他是绝对没法原谅!他是必定要杀了徐景昌为母亲兄长复仇的!
而沈星肯定会阻拦,她必然打着让徐景昌出城离去的主意。
裴玄素爱沈星吗?当然爱,他很爱很爱她,爱得过去都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她看般的爱。
但有多爱,他就有多愤恨,看,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啊!沈星无条件站在徐景昌那边维护保护他!
哪怕徐景昌是害他母亲如此的惨死的人直接动手人之一。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裴玄素甚至不能深想,他总是钻牛角尖般的往那个方向狠狠地想去,他甚至痛恨沈星为什么姓徐?那么美好的一个人,身上为什么会有徐家这种恶心的血脉!
裴玄素恨不得沈星在就他面前,他要恶狠狠地摇晃她,恨声质问她。
把她偏向徐家的所有东西都掏出来,让它们都不复存在!
但这是不可能的。
短时间内,裴玄素真的没法和沈星一如既往了。
另外,徐景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
他必须处理。
哪怕两个人的情感就此鲜血淋漓。
否则他觉得他对不起他黄泉路上的母亲。
裴玄素恶狠狠把封皮也摔在大书案上,冯维和孙传廷送信进来后就一直立在书案前的两侧,他厉声:“马上派人去把她追回来!”
“沈云卿徐景昌要去救只管让他们去,她不许去!”
就算没有这封信,裴玄素也要立即遣人把沈星截回来了。
裴玄素可不是什么酒囊饭袋,这么凑巧的时候,为什么那些孩子突然就找到沈星这里来讨差事?从而和赶赴东都城内急切求援的徐景昌碰了个正着。
裴玄素可从来不相信什么凑巧。
他中午把整个大书房狂风扫落叶般踹了一通之后,稍稍下了愤恨,他立即就下令去查。
果然很快查出来了,那些孩子很积极很关注外面的事情和局势变化事真的,但前几天开始,就有个照顾洒扫的仆役怂恿他们,说他们长大了不如去讨差事。
这个仆役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沈云卿徐景昌该去冒险救人就去,该去死也去死,可裴玄素不会让沈星去的。
再如何愤懑伤心,一个大问题还未解决,但他当然要先把她截回来。
算算时间借人召集人到现在时间差不多了,信也看完了,他立即厉声下令人去。
冯维和孙传廷对视一眼,冯维有些什么想说,但他张了张嘴,最后重重呼了一口气,急忙掉头冲出去了。
就剩孙传廷在室内。
孙传廷是冯维三人中年级最大的,都快三十的人了,他年纪比裴玄素都还大些。
孙传廷一向都比较寡言的,稳重可靠,但又比较安静的大男人。
孙传廷有妻有子,他的妻子此刻还在昌州翘首盼着他,月月书信不断。
对于感情和婚姻,他比没成亲的冯维以及妻子已经改嫁只留下孩子给父母带着的邓呈讳要深刻太多了,也有成算太多了。
他无声深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站出来,轻声对书案后叉腰低头站着阴沉脸不知想什么的裴玄素说:“夫人不会回来的。”
亲姐外甥生死未卜,徐妙仪甚至很可能是最后一面了,几乎所有亲人和亲信全部去冒险救人,她怎么可能一个人回来呢?
除非,您亲自去追,倒还有可能。
裴玄素倏地抬头,那双凌厉的丹凤目锐利,他现在的气势在心情不虞的时候,连冯维孙传廷等一起长大走到今日的心腹都不敢捋虎须。
但孙传廷壮着胆子继续说:“夫人,夫人也很难的。”他轻叹了口气。
而且真不关沈星的事。
只是迁怒……唉在所难免。
而且后续,孙传廷想想心里就沉甸甸的。
但后续这些都说早了,孙传廷看着裴玄素长大,他很清楚他的性子,裴玄素这会儿是没法过自己这一关了,除非他服软愿意退一步,否则这摊子很难收场。
所以孙传廷很焦急,他想着先不管如何,赶紧先劝裴玄素马上出城去追沈星回来。
沈星和裴玄素的经历,两人的感情刻骨铭心,不管徐景昌死不死,两人这辈子都是要纠缠在一起的。
孙传廷很理解裴玄素的情感,但现在的局势千钧一发,有可能会出现的危险,他怕,裴玄素将来会后悔,
有机会追悔还好,孙传廷就担心……怕追悔莫及。
悔之晚矣。
孙传廷旁观者清,他几乎百分百肯定,别人去是不可能把沈星追回来的。
要裴玄素现在低这个头很难,但再难他也要劝。
孙传廷喃喃:“就算您对夫人有迁怒,也功过相抵了。”
是,这一关情感上是真的很难过去,但沈星对裴玄素,多好哇,一开始那毫无保留的帮助和救赎,几乎拯救了裴玄素整个生命轨迹。
“至于徐景昌,”因为沈星,孙传廷终究对其客观理性一些,“唉,可恨该死,但终究也是个可怜人。”
孙传廷深呼一口气,他撩袍单膝下跪,拱手低头,而后抬起脸:“主子,徐景昌其行可恶,但其情可悯,他是不知情奉命被利用的。要不,您给徐景昌应有的惩处,就不要取他性命罢。”
劝裴玄素去追,也不是这么去了就行的。
这件事情,终归得有个处置方案才行。
裴玄素就这么去了,难道把沈星绑回来吗?将来呢?杀了徐景昌后,又或许徐家在营救徐妙仪母子的期间死了人,以后夫妻还做不做?
现在事情是撞在一块了,想要最好的解决它并且没有后患,亟待拿出一个真正的方案来了。
这件事其实没什么法子能解决的,只能徐景昌等人奉命行事,是有人假传诏令利用了他们,如果不涉及个人情感的话,按律去惩罪的话,他们也罪不至死的。
只能裴玄素去稍退一步,这个死结才有可能全部打开,有一个好的结果。
孙传廷心里很焦急,但他说得已经够多了,他不敢看裴玄素脸色,低头俯首,无声起身,站到一边去了。
孙传廷确实非常了解裴玄素,害母之仇,尤其曹夫人死得是那么地惨,还有那么多他父亲的心腹近卫们。
要裴玄素这么快想通去理智惩处,去退一步谅解,几乎是不可能的是。
他确实是打算,派人硬捉拿沈星回来。
可裴玄素没有增派人手,沈星可能回来吗?
她大姐就此去死,倘若其他的亲人因这次殒命,她可能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被迫苟且偷生的自己。
唯有裴玄素增派人手,让营救行动不会失败,保护她,甚至陪同她一起去。
去追回沈星这件事上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外面冯维在急促奔跑,急切地安排人,甚至有人匆匆跑回他们轮值住的大房间里,把涂了迷药的飞针和巾帕都取出来备用。
他们明知道结果可能麻烦,但当务之急必须先把沈星带回来。
其实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的,裴玄素对沈星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况且这件事情真的和沈星没什么关系的。
督主已经下令高邵槐了,徐景昌将会被杀死,也不知道这件事会演变成怎么样?
但不管如何,裴玄素是绝对不可能放手沈星。
两人风雨携手偎依,那么难那么艰辛才走到今时今日,怎么可能放得开手?
不少人心里在咒骂着这该死明太子,还有这个该死的局势,所有事情都撞在一起了。他们心里很隐忧接下来会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遗憾事情。
但不管如何,他们能做的是,得赶紧把夫人带回来。
个个都很焦急,怕沈星出个什么事,到时候连回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们督主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该是真正悲恸的一生了。
冯维简直急疯了,他给孙传廷使了个眼色,让对方在里面劝人,他在外面急忙安排人手,甚至忖度着,下了好几个僭越的小命令。
大家奔走着,应和声,脚步声,纷杂一片。
孙传廷一语毕,裴玄素头脑嗡一声,他不可抑制抬起头,死死盯着孙传廷。
孙传廷不敢抬眼,微微垂首,退到一边去了。
裴玄素不禁紧攒住拳,外面的动静他也听见了,他多聪明的人,几乎秒懂了冯维等人的情绪。
一想到沈星可能出事,他心脏霎时紧缩成一小团,又梗又痛,整个人一阵不可抑制的战栗。
和沈星这辈子怨怼不再相合,也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可是!要他退一步去谅解这件事,谅解徐景昌,他真的做不到啊!
母亲垂死的一幕,阴云盖顶淫雨霏霏的苍凉,他徒手挖劈了指甲,挖得双手血淋淋,终于找到了那卷包裹着她的破草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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