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新茶
姜瑶认得她,阳城公主,姜青玉。
姜瑶那位曾经远嫁胡族,后来杀夫报国,名声显赫的大姨母。
姜青玉在先帝时期又再嫁了平西将?军苏震,只?是没过多久,第二任丈夫就病故,留下她和?一个遗腹子?。
姜青玉扶棺痛哭,伤心欲绝,丈夫死后,她就一直在为丈夫守孝,深居简出。这几年更是直接搬去城外半山寺,吃斋念佛,堪比出家,若非她的亲生母亲生辰,她甚至不会进宫。
很多人想不明白,曾经可以谋杀亲夫、一腔热血报国的阳城公主为何突然恋爱脑,居然愿意守活寡,甚至就此?从朝廷中避退。
姜瑶却深知她这样做是为了保全自身。
先帝对一群姐妹们的态度极其恶劣,留于宫中的公主们要?么逃要?么死。
姜青玉这么做无疑是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遭受先帝迫害。
姜拂玉登基后,她诞下腹中的孩子?,更要?懂得避讳,聪明地?夹起尾巴做人。
姜瑶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大家虽然一样好奇、打量着她,但?是对她的态度还算恭敬,起码不敢在她面前公然露出那些鄙夷的表情了。
她敲着扇子?,心想,亏她还带了亲卫军,她还想试验一下老师教导的方法,杀个鸡儆群猴呢,结果现在鸡还没找到。
其实,有许婉之、朱夷明两个先例在前,大家都知道女?帝对公主的重视。
即便有人对她有意见?,在出门前已经三缄其口,千万不能?在宫宴上将?不满表露出来。唯恐成为下一个许婉之。
木已成舟,姜瑶既然已经被迎回?宫,将?来势必要?承袭皇位,得罪她没有任何好处。何必触这个霉头。
只?是,大家虽然闭嘴不敢对她身世说三道四?,但?是并不意味着她们会主动亲近。
别的宾客皆是三五成群,大家在宫宴上见?到与自己相熟的朋友,纷纷聚在一起,谈笑说话。女?孩子?们围在一起,像是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
而姜瑶落座后,还是一个人干坐着,看起来有些孤零零的。
姜瑶喝了一杯果子?蜜,忽然想起一些事?情,上辈子?似乎这个时候,姜拂玉似乎也病了,无法下榻,也没办法来琼华殿参宴,只?是托人给太后送了些东西。
她想起昨日?下午去景仪宫中探视所见?,姜拂玉的气色似乎已经好了许多,又过一日?,是否会好转?
也不知道她今日?是否能?够出席,她不来,林愫可能?也要?留守景仪宫照顾她。
就是说,她是没办法在这里看见?她爹娘了。
姜瑶叹了口气,心想什么时候能?开席。
她这辈子?算是学谨慎了,不再试图去和?别人结交,愚蠢地?讨好别人,融入所谓上京贵女?的圈子?中。
她只?想快些吃席。
或许是情绪有些低落,她鼻子?有些酸酸的,竟然忽然有点想见?爹爹和?娘亲了,等寿宴结束,她就要?到景仪宫见?他们。
她正思考着,身边忽然有人喊她,“殿下。”
姜瑶回?头,忽而撞入一双清澄的眼眸中,那是一位年纪姜瑶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打扮很淡,衣裳也是纯青色,满头的乌发,只?用两支木簪固定。眉目之间,和?姜瑶有些相似。
琼华殿中按品阶排席,姜瑶现在落座的地?方是皇女?座首席,身边落座的人自当是血缘上要?和?皇族沾亲带故的同辈皇女?。
看清眼前人的时候,姜瑶怔愣片刻。
她微笑颔首自我?介绍道:“臣女?苏培风,家母为阳城公主。”
是姜瑶大姨母的女?儿,冠其父亲苏姓,取名培风,字图南。
姜瑶再一次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感觉到惊艳,鹏鸟扶摇直上九万里,培风而行,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然会用这两个字为名。
差点忘了,上辈子?她第一次遇见?苏培风,就是在皇太后五十岁的寿辰上。
说起苏培风,姜瑶上辈子?对她简直又爱又恨。
恨是因为嫉妒,如果是人生中非要?有那么一两个对照组的话,那姜瑶的对照组就有两个,一个是谢兰修,另一个是苏培风。
谢兰修和?姓姜的一点沾边带故也没有,他这人哪怕再优秀,见?了姜瑶也要?称臣,姜瑶哪怕嫉妒也嫉妒不到它身上去。
但?是苏培风不同。
姜瑶摸爬滚打启蒙识字的时候,苏培风就已经学遍四?经,姜瑶在磕磕碰碰啃策论的时候,苏培风就在太学中以一篇《田亩论》打出了名声,名扬四?海,被博士誉为治国之才。
姜瑶死后,被接入皇宫,易姜姓,被姜拂玉手把手教导,名入宗庙,位列东宫,今后继承南陈江山的,就是苏培风。
有的人真的是时运来了真的拦都拦不住,天生的皇帝命,阳城公主为了避讳都给她换了个姓都没有压住她这命格。
但?至于爱——
姜瑶垂下眼眸,按理说,她应该不喜欢苏培风的,可是她又偏偏对自己那么温和?,让她憎恶不起来。连嫉妒时都忍不住暗自愧疚。
她想起自己上辈子?这个生辰宴上,在假山上摔了一跤,被一群看不起她的官眷小姐们看笑话。
她羞愤难当,不知所措之时,忽而有人将?一件青碧色的披风盖在了她身上,掩饰住她裙摆的泥垢。
那是一个很温婉的声音,“殿下怎么在这里?我?看席边无人,殿下久久未归,就自作主张过来找殿下。”
那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用广袖遮住她掌心的血迹,维护住了她所剩不多的尊严。
正是苏培风,宴席上的一面之缘,她却能?追过来替她解围。
“殿下和?我?一起回?去吧。”
苏培风上一世曾经扶起过她两次,第一次是在她刚回?宫不久的太后寿宴上,第二次是在昭徽二年夏。
大雨滂沱中,姜瑶跪在景仪宫外,连日?暴雨,水滴如锥子?般打在身上,能?把人砸得火辣辣生痛。
是苏培风撑伞冒着大雨赶来,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她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表姐,打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居然能?将?她打倒在地?。
暴雨中,她听见?苏培风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
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无法被雨冲刷,直入心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设下这个局等着你跳,知晓冤枉不了你就将?所有的龌龊推到谢家人身上,先生教你的你都忘了?毒蛇现在咬住的只?是你的手臂,断臂尚可求生。”
“你要?是有那么点领悟就应该把刺杀那点事?全部推到谢家人身上,然后立刻和?谢家人撇清楚关系,你现在居然还敢替谢家求情。”
她丢下油纸伞,把歪倒的姜瑶扶起来,大雨淅淅沥沥冲刷着她秀美的脸,她十指深深掐住姜瑶的肩膀。
“谢知止这一生得罪过不少人,这次谢家倒台不仅仅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世家要?联合复仇,成王败寇,你想要?往上走,这一生必然要?辜负许多人,有得必有舍,你现在保不了谢家,你唯一能?做的替谢家报仇,是要?蛰伏下去,踩着他们的血往上爬。”
“你听见?没有啊姜瑶!世上不止一个谢家可用,上官氏富可敌国,你有的是东山再起的机会,现在上官寒就等你一句话,你怎么还能?在这里跪下去!”
苏培风看起来柔弱,实则心中刚毅果决非常人能?比。
上辈子?姜瑶为救谢家摇摆,深陷囹圄,倘若她听了苏培风的话,断臂求生,或许能?轻松摆脱困境。
可谢家自微末起就庇护姜瑶,姜瑶忘不了,谢兰修更是与她日?夜作伴,她无法弃他们于不顾。
比起这个时代的四?书五经、骑马射箭,她更学不会的是狠心,帝王权术,断情绝爱。
不过这些已经过去,或者说尚未发生,还可以防范于未然。
姜瑶看着这个年纪只?比自己大一些,尚且稚嫩青涩的面孔,忽然想到:如果没有自己,那么苏培风一定是最适合登上皇位的人。
兴许是看见?姜瑶神色有些怅然,苏培风又喊了一句:“殿下?”
姜瑶回?过神来,朝她微笑,“那我?要?称呼你为一声表姐。”
两个人寒暄了片刻,姜瑶也明白了苏培风为何要?与她搭话。
只?因苏培风随母亲避世修行,在京中几乎没有朋友,两个被落单的人被分到了一起,恰巧作伴。
姜瑶和?她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刚刚认识,尚且生疏,都在笨拙地?找着话题。
姜瑶捏了个点心放在嘴里,心里估摸着开席的时间,于是提议道:“听女?官说,外面有设投壶,要?不我?们出去看看。”
苏培风眼眸明亮,“好呀。”
今日?是寿宴,对孩子?们的管束并没有这么严厉,两个人牵着手就从角门里出去。
琼华殿专为宫宴修建,其后花园别有洞天,放眼望去是假山园林,藤萝花廊。
在一片绿茶如茵的青草地?里,摆好了几个窄口双耳青铜壶,几个十几岁大的姑娘手握竹箭,在司射的指引下,往壶中投入箭矢。
有一箭穿入壶心,周围传来一阵喝彩声。
周围人称赞道:“全壶!这一轮又是郡主胜!”
那位被簇拥在人群中间,被称为郡主的女?子?神气扬扬,骄傲地?扬起下巴,“这算什么,取红绸来!”
侍女?立刻给她拿来一段红绸,给她蒙上眼睛。
她皮肤本?就白皙,红绸遮住了上半边眼睛,露出个尖尖的下巴。
她似是很随意得将?手中的竹箭抛出,稳稳当当地?落尽青铜壶中。
周围人立刻拍掌:“不愧是清河郡主!”
苏培风对姜瑶解释道:“那位是清河郡主,新城公主与吏部尚书李大人的长女?。”
似乎担心姜瑶不明白,她更详细地?又解说了一遍,“新城公主是我?们的三姨母,清河郡主比我?年长三岁,比殿下年长四?岁,也算的上是我?们的表姐。”
姜瑶认得清河郡主,上一世姜瑶储君之位不稳,引得不少人觊觎,清河郡主姜玥便是其中之一。
和?苏培风母亲避讳不同,清河郡主的父亲直接给她冠以姜姓,简直恨不得向全天下昭告自家女?儿身上有姜氏血脉。
苏培风眨了眨眼睛,目光虽然平和?,但?是姜瑶还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畏缩。
“殿下,我?们要?过去吗?”
苏培风很少会害怕一个人,她性?情柔弱却刚毅,可她现在还是个九岁的孩子?,会表露出害怕的表情也正常。
莫非姜玥欺负过她?
苏培风说:“清河郡主三岁学射,能?百步穿杨,射技非常人能?比,投壶于她而言雕虫小技,我?们比不过她的。”
姜瑶眨眨眼,“去,怎么不去?”
苏培风便没有回?拒,姜瑶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周围的人看见?是姜瑶,纷纷让出个空位,姜玥摘下红绸带,低头便看见?两个小姑娘站在身边。
方才她没有去大殿,也没有见?过姜瑶,但?她认识苏培风。
只?见?姜玥下巴一扬,勾唇笑道:“不是上次那个手下败将?吗,你的衣裳修补好了?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苏培风脸色一白,姜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拦在她的身前。
姜瑶目光如炬,“清河郡主,你第一次见?本?公主,就要?大放厥词吗?”
短短两句话间,一场交锋在两位极其尊贵的女?孩子?间展开。
今日?跟随在姜瑶身边近侍的宫女?是临夏,她心中一惊,完全没有想到,素来平和?的公主殿下,居然也会表露出咄咄逼人,和?人争锋相对的一天。
姜玥眯了眯眼睛,目光转移到了那个才到她胸口的小姑娘身上,片刻后,露出了微笑:“原来是公主殿下,真是抱歉,方才没认出殿下,说起来,我?还是殿下表姐,还请殿下看在这层关系上,饶了表姐方才的失言。”
姜瑶亦回?以微笑。
姜瑶的笑容这么温和?,不具有攻击性?。她十分随意地?握起箭篓中的一支白羽竹箭,似是漫不经心地?往青铜壶中抛去,箭入铜壶那刻,所有人都听见?了姜瑶的声音。
上一篇:失去你,朕只剩天下江山了
下一篇:快穿:变美后,我躺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