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新茶
本来?以为,好歹要寒暄两句,一来?就切入正题,让他感?觉有些猝不及防。
他松了?口气, 眉头紧皱,“是你向陛下举荐的?”
林愫看出他脸上的迟疑,心里知道,伍卓大概是觉得,自己是就近吹枕边风shui服了?姜拂玉, 才帮他开?了?后门, 让他以教导公主为借口任职太傅,从而帮助他入朝为官。
伍卓就是这?样子的人, 太过正直。
曾经学宫的院长曾经提醒过他八个字:“金以钢折,水以柔全”。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 他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性?子,或者将自己的原则降低。他对什么事情都逞能, 最怕别人帮他, 欠别人人情。
他本身就最是厌恶通过特殊关?系获去官位。如果是林愫以奴颜媚骨在姜拂玉那里替他换来?的官位,他宁愿不要。
世人赞誉他有文人风骨, 但是林愫觉得他是死脑筋。
明?明?是自己帮他,但是他还得说服他同意接收自己帮他。
林愫叹气,将一张纸条放在茶台上,推到他身前,“那日你于学宫讲述安民之道,我抱着公主带你去听了?一堂课,公主回去后和?陛下点名要你,这?纸上文字,就是公主对她母亲所说之话。”
伍卓抓起?纸条一看,正是姜瑶对姜拂玉说的话,看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时他的脸色已经不平静,但是看到“以民为本”时候,眼中更是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他为人沉稳,脸上表情很少出现这?么大的变动,他难以自抑地?说道:“这?些都是公主说的?”
林愫说:“自然是公主所说,那孩子虽然才八岁,但是脑子里想?法很多,表露出的许多政见?都和?你不谋而合。”
“是公主看上了?你,想?要拜你为师。”
听到这?话,伍卓又沉默了?,他抓着纸条,目光垂落下来?。
林愫等?了?许久,等?到茶都凉了?,他还没有回答,只好轻叹一声?,“白青蒲曾经和?我说过,如果是我的女儿想?要聘你为师,看在曾经相识一场,你绝不会拒绝。”
“可是知道我的女儿身为公主,你反倒犹豫起?来?,是觉得这?份太傅官衔太重,不愿承担?”
伍卓喝了?一口冷茶,总算是开?口:“年轻时读圣贤书,希孔孟之道,立志施义于天下。可是这?些年来?静心钻研经书,也愈发心境通透,明?白天下本为一体,熙熙攘攘,不过是飘零浮萍,顺势而为,年少时渴望考取功名,名扬天下,可最终白身数年,一事无成,如今虽说是看开?了?,可人生无定数,若有机会入朝为官,我亦不会推辞。”
“我知晓你的意思?,”伍卓抬眼看着他,“只是当年的事……陛下定然心怀芥蒂,我亦不愿你与陛下夫妻生嫌隙,何况,我如今陋室安居,怡然自乐,不再去求那些不切实际的虚妄幻想?。”
他说道“陋室”的时候,林愫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居住的屋子,破败的砖瓦房,不知多少年未经修葺,屋中带潮,阳光从破瓦中漏了?出来?。
草痕青苔,盈满台阶。
……的确是个陋居。
多年前林愫多次踏出来?过此?地?,和?从前相比,这?个屋子倒是并无不同,只是少了?些人气。
林愫忍不住问:“令堂和?弟妹……”
伍卓答道:“家母数年前已西去,家妹前些年也出嫁,弟弟已娶新妇过门,也搬走了?。”
也就是说这?里只剩下伍卓一个人了?。
放眼望去院墙萋萋,一副缺乏打理的模样。
“我记得崇湖学宫夫子的俸银百两,是个不小的数字了?,这?么多年了?你还住这?破屋,也没有好好修葺一下,而立之年孤身一人尚未成家,想?必是为补贴弟妹掏空了?积蓄,都说长兄如父,读圣贤书多了?,你可真是个十足的圣父,一味付出不求回报。”
伍卓:“……”
不得不说,有时候林愫性?格里是有点毒舌要素存在的。
只要他想?,讽刺人从来?不用起?草稿,你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突然就刺你一下。
伍卓想?起?多年前林愫在学宫与人辩论,这?人不讲武德,对骂不过别人的时候就采用人身攻击战术。别人引经据典,而他则偏偏从对方的私德上出手指指点点,起?码气势上先压过去。
和?他对辩的人到最后无一例外全都被说哭了?。
伍卓当即就闭上了?嘴,不就此?和?他争辩。
言归正题。
林愫重新把?话题绕了?回来?,“我与陛下不至于闹翻,你方才可是说了?,若有机会入朝为官不会推辞,这?话说得没错吧?”
伍卓:“……是。”
“我来?找你的第二件事,正是和?卢家有关?。最近的案子你也听说了?,李氏一族勾结胡人,收受贿赂,妄图控制南陈朝臣。
“我怀疑当年卢十七郎很有可能沾染上了?平哀花,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打开?了?城门,陛下已经允许我过几日去刑部调案宗,查实详情……”
说着,林愫抬眼着看着他:“只要此?事翻案,你和?卢十七郎的事全都能揭过,你也不必有无法入朝为官的顾虑。”
“要不要一起?来?帮我查?”
……
谢家明?显没有想?到小公主会突然带着拜帖敲响谢家府邸大门。
更没有想?到,她要来?拜访的,是向来?的不善结交的三公子。
得知姜瑶到来?时,谢兰修正在院里看书。
当门房将拜帖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他立刻将书扣在桌上,便匆匆跑了?出去。
跑得太匆忙,跨过门槛的时候还险些摔了?。
从小照顾谢兰修长大的刘嬷嬷还是头一次见?自家公子这?副急躁的模样,连忙喊道:“公子慢些。”
姜瑶来?得低调,她是以三公子友人的身份登门,故而也没有惊动谢府的其他人,只是安静地?客房内等?待谢兰修。
谢兰修穿过长廊,看到她正坐在高脚椅上,垂落一双小腿,纤细的足腕在裙摆间摇晃。
她坐得无聊,托腮看着桌上被精心摆放的用来?招待客人的茶点。
姜瑶养伤这?几天,所有糕点零嘴都被停了?,搞得她有点嘴馋,眼睛盯着那些精致的糕点不放。
不过,她又担心谢兰修过来?时看到她吃东西,显得不大矜持。
心里两只小人在打架,一个喊吃一个喊不吃,姜瑶一时间没有下嘴。
片刻后,那个喊着“吃吃吃”的小人完胜,姜瑶没忍住,还是拿起?了?一块青色的山茶花糕。
“公主殿下!”
谢兰修的声?音忽然传来?,姜瑶打了?个激灵,震得手中的糕点差点掉落,她还没开?始吃,连忙把?茶点放回放回托盘里。
只见?谢兰修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袍朝她小步快跑而来?。
阳光拾阶而上,逐渐着亮他全身,微风带动尘埃飞舞,在空中形成特殊的折射现象,光圈荡漾,把?他秀丽的小脸晃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姜瑶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裙子,欢快地?和?他招手道:“兰修哥哥!”
谢兰修很快就跑至客房,躬身道:“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他今日没有指出姜瑶对他称呼的不妥。
姜瑶心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比从前好了?一些。
“不必多礼。”
没有等?他弯下腰,姜瑶就先扶起?他,冲他眨了?眨眼睛,“我今日是以你朋友的身份来?拜访你的,朋友之间,不需要在意这?些繁庸的礼节。”
阳光将姜瑶的乌眸晕染得有些淡黄。
谢兰修忽然觉得,她今天穿的这?身衣裳和?她真配,碧色苍翠,显得她浑身上下焕发着盛夏草木的繁茂生命力。
谢兰修问道:“殿下今日怎么有空……”
“你想?问我为什么来?呀?”
姜瑶微笑,“因为兰修给?我写了?信呀,每一封我都看了?,我知道,兰修哥哥一定很想?我,又不能入宫,所以我养好了?伤就出来?了?找你。”
谢兰修小脸微微发红,“是、我是有点挂念殿下……”
那日寿宴出事后,谢兰修曾经想?过溜去凤仪宫找姜瑶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要去找她,只是心中隐隐担忧,她会为了?郎君急切伤心,所以想?要陪在她的身边。
只可惜,被眼尖的谢鎏发现,抓了?回去。
后来?,谢兰修听父亲从宫里传来?消息,说姜瑶那夜跑出宫,结果被火药重伤。
他的心一直不安宁,后悔前一天晚上没有坚定地?陪着姜瑶。
他想?要去入宫去见?姜瑶时,皇宫就已经戒严起?来?。
这?几日,女帝和?郎君带兵围了?李府和?襄阳王府,开?始满城抓捕胡人间谍,连带着进出城关?管得严厉。
他就算替姜瑶感?到心急,也无法与她见?面。
念及她在宫中,多受束缚,所以这?些日子他也一改整天闷在书房的性?子,出府四处转悠,替姜瑶收集了?一些宫外的信息,写信告知她,希望能够帮到她。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些信昨日才到姜瑶手中。
见?他脸色发红,姜瑶也不太好意思?逗他。
她转身喊了?禾青,让他和?几个亲卫将马车里的两箱书扛了?出来?,“最近宫中戒严,你也没办法入宫,所以我让他们去文库,将你之前动过的,可能需要的文书都找了?出来?。”
她拍了?拍箱子,“你书房在哪,我让我的人帮忙给?你搬过去。”
谢兰修的院子偏僻,几乎是在谢府的角落。
英国公年纪大了?,喜好安静,所以住得偏远。
而谢兰修又是英国公抚养长大,院子自然和?祖父的离得近些。
姜瑶让人扛着书箱,绕过谢府的亭台楼阁,来?到谢兰修的书房前,靠着墙角放好。
“有劳殿下了?。”谢兰修凝视着姜瑶的刘海,关?心地?问道:“只是不知殿下的伤如何了??”
“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姜瑶撩起?自己的刘海,几乎已经看不到痕迹,“内伤再养养也就好了?。”
外伤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内伤。
伤筋动骨一百天,为了?避免今后留下头疼的后遗症,御医院要她喝满三个月的药。
不过姜瑶觉得,御医院就是纯纯在折磨人,她觉得现在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还要她喝药。
她感?觉十分不满,昨夜已经想?要把?药倒掉,结果准备动手时他爹神出鬼没飘到她身后,逼她把?药喝完。
刘嬷嬷知道公子要带着朋友过来?,方才就喊人去烧水泡茶。等?姜瑶到来?的时候,正巧将茶水送到她面前。
今天天热,姜瑶从客房那边走过来?,额头出了?些薄汗,刚好有些渴了?,伸手从托盘里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口。当苦涩的味道充盈至她喉口的时候,姜瑶下意识“唉”了?一声?。
她平日在宫里都是喝花茶,而刘嬷嬷给?她泡的是全发酵的红茶,她喝着有点不大习惯。
不过她很快适应过来?,换为小口细抿。
反倒是谢兰修看到她的反应,有些迟疑。
他记得当时去凤仪宫,姜瑶早早给?他准备好了?加了?蜂蜜的花茶和?一桌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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