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红楼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白氏还是检衽一礼。
若不是二郎,她和儿女们大约也走了。
夫君和婆母去后,二郎说疫症传得快,让他们呆在堂屋中,吃食饮水,都由他去张罗。
他常在外行走,也怕自己身上有疫气,从此不进堂屋。
有时候她想着,自己这一生虽未大富大贵,也算平顺安乐。
有温柔体贴的夫君,通情达理的婆母,善良孝顺的小叔,还有一双聪慧活泼的儿女。
可恨疫鬼来了!
于是家破人亡,哭尽了眼泪。
严二郎:“长嫂,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又叮嘱道,“千万看紧馨妹和小郎!”
以他这一阵看来,幼儿和老者、体弱者最易染病。
长兄就是自幼体弱,才会被疫鬼找上。
卖了乡下十几亩良田、城里的针线铺,也没能救回他的命。
娘去照顾他,也遭遇了不幸。
白氏:“二郎放心,我省得!”
馨妹和小郎就是她的命!
“二郎,你在外也要多加小心!”
如今外面乱得很,不仅有疫鬼,还有烧杀抢掠的贼人。
官府也管不过来。
严二郎:“长嫂不用担忧,我身子健壮,不怕的。”
白氏踌躇片刻,还是道,“二郎,我仿佛听说,南边的莲花山那儿有小路,能出去。你,你多给我们找些吃食,然后就走罢!”
疫气不知多久才能散,总不能一家人全耗死在这儿。
她带着两个幼儿,走不了,但二郎还能走!
不能再拖累他了!
照顾他们这么久,已是仁至义尽。
隔壁吴老四家,疫病一起,他就丢下爹娘妻儿,自个儿跑了。
跟他比起来,二郎是个多好的人呐!
严二郎苦笑,“有人去过,也有兵将守着,走不了。”
如果能走,他早带着长嫂和侄女侄儿去了。
白氏忍不住哭道,“天耶!这是要我们全死在这儿!”
若是染疫,也就认了。
可他们明明没有染疫!
严二郎曾经也哭过,骂过,这时却只余平静,“长嫂莫哭,别吓着孩儿!”
哭无用,骂也无用。
他若是刘表,只怕也会封死汉寿。
谁敢让疫民出去?
要怪,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白氏见女儿惊恐地看着自己,儿子也睡不安稳,赶紧停住。
但还是道,“二郎,若有生路,你尽管去,不用管我们!”
严二郎:“长嫂不必再多言!咱们要生一道生,要死一道死!”
家人要是都死了,他一个人又怎么活得下去!
话音刚落,忽听远处传来锣声。
忙跑到门口细听。
“......靖国长公主奉旨治疫,勿慌勿乱,各安其家!”
“勿慌勿乱,各安其家!”
不由怔住。
什么叫奉旨治疫?
还有人,会来管他们?!
还说是奉旨?
可皇帝远在长安,怎会知道汉寿有疫?
就算知道了,又怎会派人来治?
躲还来不及呢!
白氏听不太清楚,在堂屋里高喊,“二郎,二郎,怎么回事?”
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她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传言。
某地有疫,官府派人进去,把所有人都杀了,不管有没有染上疫症。
之后放火烧城。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尸体全部烧成灰,疫鬼也烧死了,除尽疫气。
严二郎怔怔地回来,“说是靖国长公主奉旨治疫,让大家别慌。”
白氏:“靖国长公主?”
严二郎:“是。”
顿了顿,又道,“朝中好像只有一位公主,还不姓刘,姓张......”
白氏蓦然提高音调,“火炕娘娘?!”
严二郎:“......没错,靖国长公主,似乎就是火炕娘娘!”
他们这儿没有炕,但火炕娘娘的传说,他依然听过。
白氏喜极而泣,“火炕娘娘来了,咱们有救了!”
馨妹好奇地道,“火炕娘娘是谁?”
白氏一把抱住她,又哭又笑,“是位救苦救难的贵人!儿啊,咱们能活了!”
她一定好好抚养儿女长大,再帮二郎成个家,告慰夫君、婆母在天之灵。
第261章 要好好的哦
严二郎却没白氏那么乐观。
火炕娘娘的传说,不可全信。
他早发现了,人们传话时,总喜欢添油加醋,传来传去就变了样。
比如有人说,火炕娘娘全身冒火,眼睛里都是两簇火苗。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同理,火炕娘娘是否真的体恤庶民,也值得怀疑。
毕竟,他见过的贵人,没一个把庶民放在心上。
庶民死在他们面前,他们大约也只会嫌弃庶民弄脏了路。
“踏踏踏!”
门口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像是有许多人骑马经过。
严二郎跑到门后,小心地透过门缝往外看。
确实有很多人经过。
而且都穿着奇怪的衣服,通体灰白色,全身罩住,口鼻处也遮着小巧的布巾。
他们也知道疫气无孔不入么?
再往后瞧,恰巧对上一双明媚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花妮,骑在马上东张西望,看到他愣了愣,脆声道,“小郎君,先不要出门,在家等着!”
严二郎想回话,但不知为何,张口却无声。
那就等着罢。
他倒要看看,会等来什么。
约莫半个时辰后,大门被敲响。
“有人在家么?劳烦开开门!”
严二郎略一犹豫,拿开了门闩。
只见门外站着六个人,为首者是名年轻女郎,因系着小布巾,看不全面容,只能看出眉目清秀。
跟在她身后的五名男子高大健壮,腰间仿佛还佩着刀。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他觉得再是有疫气,也不能失了礼节。
半夏没想到他这般镇定,温和地道,“小郎君多礼了!我们跟着长公主殿下,从京城而来。敢问郎君,家里可有人染疫?”
严二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