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白加蓝
黑豆醒来之后喝了药,李妍年同他谈了谈心。受个巴掌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委屈的事情,再说当时打人的不过是个一个伙计,只要好好同店家讨公道,那伙计刚赔礼道歉的还是得赔礼道歉,总逃不了干系。
但黑豆之后和人动了手,这事情他们就失去了和人谈判的先机。碰上人家理亏肯让步还好,要是霸道些的人家,他们反而要吃亏。
再说这动起手来总是没数的事情,打伤了人,能用钱解决还好说,万一手重打死了,可是要吃牢饭的祸事。而且他们又是在对方的地盘上,要是对方醒悟过来纠结人手围住黑豆打,打出个好歹来也没地方说理去。
黑豆听完李妍年的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李妍年拿不准他的意思,她脸上的巴掌印是已经完全消了,可黑豆和毛豆为着自己受委屈,险些要与人拼命的那股狠劲却是深深印刻在了心底。
她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就算是为着兄弟两个,自己也该谨言慎行,切不可再像之前那样横冲直撞了。没有底子的一时冲动逞意气,只会给他们家招祸。
她现在可不是孤身一人,也是有软肋的人了呢。
年轻人心里毕竟不担事,加上一晚上良好的睡眠,兄妹三个第二天起早,看着都比昨天的样子要精神多了,似乎谁也没太在意医馆那点乱子。
客栈伙计一早送了热水来,李妍年帮着毛豆收拾好,穿戴整齐,才跟着黑豆一起到二楼饭厅用早饭。
中房的早饭就是每人一碗清粥,再加一大盘杂面馒头,外加一小碟咸菜。味道说不上好,也只是管饱而已。李妍年就着咸菜吃了一碗粥,馒头都让给两兄弟吃了。
黑豆看她吃得少,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李妍年笑道:“我真不饿,哥,你们两个要是吃不完,一会儿让伙计包了带走,路上要是饿了,还能顶上。哥,昨天你昏着的时候,我赶车去过大舅舅布料行的,正好人不在,掌柜的代着传话。不过昨天晚上大舅舅也没来,不如咱们等会再绕布庄上去看看,也好让大舅舅放心。”
黑豆点点头:“许是大舅舅忙,忘记了吧。那听你的,咱们一会儿去看看大舅舅。”
李妍年应了声。黑豆和毛豆两个吃饭速度都很快,没几下就把桌上的东西都消灭光了。李妍年让他们回房间收拾东西去,自己去楼下找伙计结账,一会儿再在客栈后门汇合。
不料,她才下了楼梯,便听得楼上有伙计大喊:“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
李妍年被唬得一跳,好奇地循声追了过去,只见香樟房门外已经挤了好些人在看热闹,和他们的香梧房只有一墙之隔。李妍年不禁有些后怕,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出了什么祸事,如果是强人所致,那他们昨天晚上一夜无事可真是幸运极了。
黑豆带着毛豆也正挤在门边上,看见李妍年探头探脑地还想往屋里张望,一下子把人揪了过来,手指戳着她额头头气道:“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什么热闹都爱往上头凑,账结好了?”
李妍年隐隐约约听见里头有人惊喜道:“没死没死,是喝糊涂了,这环还是活的,套不死人。”
原来是自杀未遂,李妍年松了口气,回头看黑豆还一脸黑地看着自己,心虚地笑笑:“没结呢,刚刚没看见人,我这就下去看看。哥,你们也动作快点啊。”
说着,跟后面有老虎撵着脚后跟似的,一下子逃了个没影。
一楼柜台轮值的正好是昨天招待他们的那个伙计,见着李妍年来,热情笑道:“姑娘这是要结现退房了?昨天夜里歇得还踏实吧?”
李妍年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伙计秒懂,手指了指楼上,压低了声音道:“难不成昨天夜里就开始闹了?”
李妍年低声八卦道:“谁说不是呢。昨天听见他跟他同乡在过道上吵嘴,说是原来两人说好的,一起买卖胡椒,还卖了田宅才凑齐的本钱,结果那同乡又翻脸不带他做生意了。”
伙计叹口气:“那难怪了。那香樟房的客人我是知道的,来了好多天了,吃住都省,听他跟别人说话,才晓得家里为着做这笔生意是把能卖的都卖了,连媳妇都跟他分了心,就等着收着了钱回乡去哄媳妇回家。这下可好,到手的银子要飞,也难怪人一时想不开。”
李妍年心说这人自己识人不清,连对方是否可以交底心里都没个数,就敢孤注一掷把家底全给投了进去,把自己老婆都给气跑了。所以还是老话说得好,听媳妇的话,才能闷声发大财啊。
伙计表达过同情,低头算起李妍年未付清的房费:“除去昨天给的,姑娘你还得给一百八十文。你们是一会儿就离店吗?那我让伙计帮你把牛车牵出来?一早就已经喂过草料了,要是路上远还有需要的,我也让人在车上备一点。”
李妍年谢过他的好意,结清了房钱,才试探问道:“昨天听着那两人吵架,说来说去就是杜家能出的胡椒重量比原来少了一石,那人同乡本钱能吃下,所以抛下人自己吞了。这胡椒很贵吗?”
伙计笑道:“你个小姑娘家,不清楚这个也是自然。这胡椒只有粤地才有少数种的,每年产出有限,各地制香做汤所需又极大,就只好靠着杜家的商船从外洋收来。据说外洋胡椒出的也不多,加上海上商路风险大,一整船货物被海盗劫了的也是常有的事,因此能到咱们这儿的胡椒价格自然就涨上去了。价格最高的时候,可是一两胡椒二两金呢!”
李妍年听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惊呼:“竟然要这么贵!”
伙计笑道:“那也是贵的时候,现在市面上单买,也就一两胡椒一两金而已。大单进货又不一样了,具体我就不清楚了。”
李妍年心算了一下,淘宝上湖南产的黑胡椒不过是28块钱一斤,一克只要五分钱!而黄金一克可是要三百块!这差价,比金银比例还要夸张。此刻她仿佛能瞧见一个个金灿灿的金元宝正挥着翅膀朝她飞过来,心里一动,她两眼发光地看向了二楼。
她连忙和伙计招呼了一声:“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好,你先别忙着牵牛车,一会儿我让我哥去牵就好了。”
伙计没有多问,只笑道:“那好,反正我就在这里,有事您说话。”
李妍年噌噌噌地上了楼,路过香樟房的时候见刚刚围着的人都已经散了,门倒是虚掩着,里头还有个客栈伙计守着人,可能是怕人死在客栈里,不放心地看着人呢。
可惜从她的角度看,没能看见那个叫徐子君的,可能人还在床上躺着呢。李妍年想了想,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房间,黑豆和毛豆刚收拾好东西,正想来找她呢,就见她鬼鬼祟祟地回来了。
毛豆奇怪道:“姐姐你怎么又上来了,不是说在楼下等我们吗?”
李妍年摸摸他的头,嘘了一声,一面又朝黑豆说道:“哥,我有事情要你帮忙,要是做得好,还能帮到隔壁那个人。”
毛豆眼睛亮晶晶的,却乖乖地没有出声打断哥哥姐姐说正事,只是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黑豆也觉着隔壁那人可怜,沉声道:“既然你已有了主意,就说说看,我一定尽力帮。”
“一会呢哥你去隔壁把客栈伙计给引开,我进去和他说几句话就行。”
黑豆点点头:“这个容易,我就说要他带我去厨房看看,买点肉干什么的备着路上吃就是。”
李妍年笑道:“嗯,我正好跟着一起过去,说帮他看着人,那伙计准不会推辞。”
黑豆正想问她准备过去做什么,就见李妍年面上又没了表情,朝着一个方向出神看着,然后是熟悉的一声“噗”,边上无端端冒出一个大箱子来。
兄弟两个已经习惯了这个场景,并没有很惊讶,只是有些好奇地围过来,十分神奇地看着李妍年拆开箱子。
在看清楚箱子里装着的东西的时候,黑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是……胡椒?”
李妍年倒是有些惊讶黑豆认得这个,黑豆会意解释道:“昨夜听事由,根子就在这胡椒上,你既然要去帮那人,我猜你这回跟神仙要的,必然也是这东西吧。”
原来是这样。李妍年朝他笑笑:“这东西也就咱们这里贵,神仙那里十分不值钱,咱们是帮人也帮己,互利互惠罢了。哥,现在就是为难这些东西咱们怎么给人弄过去。”
用剩下的花呗余额买的18斤胡椒店家是一斤一袋这么分装好的,东西是不重,就是外头的包装袋不好现在人前,总得想个法子另外找个容器装了。
黑豆这时一眼就瞧见了屋里摆着的浴盆,一拍脑袋笑了,手指了指跟李妍年说道:“我看用这个正好,就是你跟毛豆搬得动吗?”
李妍年还没说话,毛豆拍着胸脯自信道:“哥哥,我搬得动的,看我的吧。”
两兄妹都笑了,事不宜迟,当下三人一起动手,把胡椒一袋一袋地拆了倒进浴盆里,纸箱被李妍年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折好,18个白色拉链封口袋子李妍年觉着留着装东西挺好的,还防水,也细心收了起来。
三兄妹准备得当,由黑豆打头先去了隔壁香樟房,没过一会儿,便转了回来,故意大声叫李妍年:“二妞,别玩了,快过来帮着看一会儿人。”
李妍年和毛豆打了个手势,让他乖乖在屋里等着,自己过了去。客栈伙计正觉着白白守着人无聊难受呢,有黑豆来找他开溜一会儿,求之不得,更何况屋里也不是没人看着,当下放心带着黑豆去了后厨。
李妍年见人都走了,才轻轻关上门,绕到了屏风后头。
寻死不成的徐子君果然是躺床上,李妍年还以为他是睡着的,走进了一瞧,人却是睁着眼的。
徐子君正愣愣出神,察觉到有人注视着自己,回过头来,眼前却是个十分眼生的小丫头,以为她是好奇来看热闹的,不由苦笑道:“你这小丫头,是谁家的姑娘,怎么没大人看着,就胡乱进别人屋子?”
李妍年眨眨眼,淡然笑道:“我不是胡乱进的,我就是来找你的。你既然都有寻死的决心,敢不敢再赌一把,信我一个小孩子,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徐子君越发觉着苦涩难当:“你一个小丫头,怎么心眼这么坏,拿我寻开心,你家大人呢?”
李妍年怕黑豆没办法把人拖着太久,也不跟他打太极了,单刀直入道:“人道一两胡椒一两金,我这里黑黄金也不多,就240多两而已(此处一两是37.38克左右),却只要你50两黄金,不知道,你出不出得起这个价格?”
徐子君眼神忽地发直,难以置信地转头来看她:“当真?你没在跟我说笑?”
李妍年见大鱼肯上钩,笑得越发笃定:“当不当真,你只要拿得出50两黄金试试,不就知道了?”
徐子君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打扮都十分普通的小姑娘,心下纠结再三,罢了,不过是拿出50两黄金让对方看一眼而已,难不成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抢不过这个小姑娘?
当下一咬牙,也不避讳她,从床脚的包袱里摸出一张三百两的银票,说道:“出门在外,身上多有不便,黄金倒是没有多带,只有这银票还能抵一抵,你看看,这银票是大同银号的,只要有银号的地方都能换。”
李妍年一看只是张银票,脸上就有些失望,原本还指望着对方身上能有些现成的黄金。不过仔细想想,就跟自己以前出门只带卡和一点零钱坐公交一样,钞票那么点轻飘飘的重量自己都不爱带,更何况这里死沉死沉的银锭金元宝呢。
徐子君原本还对李妍年充满怀疑的,但看她不十分满意银票的样子,心倒先提起来了,生怕她一个不乐意,这笔生意就黄了。
第三十四章
一刻钟后,徐子君看着眼前一大盆满满的胡椒,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恍惚想起腊月时刘云贵找上门来,苦苦巴结自己,央着自己一同出些本钱,助他拿下杜家这船胡椒的样子,眼前忽的一晃,又是他昨天晚上翻脸无情,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模样……
还是妻子杨氏说的对,刘云贵就是个唯利是图无信无义的小人。可惜自己有眼无珠,又被猪油蒙了心,根本听不进杨氏的话。为了凑本钱,不但把家中田宅都给抵押了,连着杨氏的嫁妆,也被自己……
徐子君如今想来,真是悔不当初。没了刘云贵当初许诺给他的一半厚利,他身上这些银票根本赎不回全部的田宅,更是没有脸面去见杨氏。一腔悔恨接着酒意发酵,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徐子君越想越是绝望,这才解了腰带系到床架上,想要上吊自尽,一了百了。
谁想还是酒醉误事,昨夜环系得松动,他脖子套在里头过了半夜,不止没死成,还一大早地惊动了不少这客栈里的客人,成了旁人眼中的笑话!
百无一用是书生。那小姑娘进门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自厌自弃,琢磨着如何托人把银票捎回家,自己再另外找个安静地方了结自己算了。
但现在……
徐子君又看一眼那一粒粒圆滚滚黑乎乎的胡椒,怎么看怎么喜人。他忍不住出五指,狠狠插入其中,那粗糙真实的触感,提醒着他,眼前的一切真的不是梦。
徐子君一想到刘云贵要是知道自己不仅进到了胡椒,而且收货的价格还不到杜家出货的五分之一,脸上会有什么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笑。再一想到那小姑娘领走时和自己说的那句话,只要自己能把这些胡椒销出去,以后胡椒要多少有多少,优先供给他一人。徐子君便更是忍不住,对着那一大盆胡椒嘿嘿笑了起来。
真是幸亏刘云贵骗了他,幸亏他喝醉了,幸亏他没死成……徐子君心中百感交集,万般感谢命运,没在最难的时候,让自己万劫不复。
又是感慨,又是庆幸,徐子君满是珍重地将装着胡椒的浴盆推倒衣架后头。有窗幔和衣架的遮掩,来人要是不绕到后头,是看不见这些价比黄金的胡椒的。
那边客栈伙计打发走了要买肉干的黑豆,回来一推门,见屋中并没有人守着,心里大叫不好,那小丫头果然没有定性靠不住,这香樟房的客人可千万别这么一会儿就出了事。
他心急火燎地冲到屏风后头来,见徐子君还活生生地坐在床上,才松了一口长气。
“欸客官,您怎么起来了,觉着好些了没有?要不要我叫人送些热水进来?哎呀我想起来您早饭还没吃呢,要不要顺便也叫人送了早饭?”
伙计一口气说完,正有些忐忑不安地瞅着徐子君的脸色,却听刚刚还寻死觅活的人语气十分轻快地开口说道:“你不说还不觉着,那就劳烦你都送些进来。另外再替我去街上买几个麻袋,这些钱先垫着,要是不够了你再回来问我拿,多的便留着吧。”
伙计愣愣地伸手接过徐子君递来的一百文铜钱,心想一大早的忽然又要人买麻袋干什么啊,那不成上吊没死成,要换麻袋把自己给蒙死?
徐子君见他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不禁好笑:“你放心吧,我已经不想死了,昨天是喝醉了酒一时想不开,早上惊动你们,心里想想也是过意不去。你们店开着好好的,平白无故死个人在里头,多晦气!全是我的不是,还劳烦你跟掌柜伙计们说一声,晚上我做东请你们喝酒,既是去去晦气,也是同你们赔个不是,多谢了!”
说着十分真诚地给伙计作了个揖。
伙计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倒是信了,当下放心道:“客官您能想开就好,这老话都说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人这一辈子谁还没碰上几件为难事,可又有什么坎儿是真的过不去的呢?凡是想开些,不要太计较死认理,您想想啊,这要是昨天真让您如愿了,家里人要是知道了要多伤心啊。”
徐子君被他说得一顿脸红:“小兄弟开解的是,受教了,受教了。以后断不会再这么糊涂。”
伙计摆摆手,看他是真的没事了,才放心笑道:“客官客气了,那我就先去给您叫早饭和热水,一会儿得空了就给您买东西去。”
徐子君点点头,看着他出了门,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知不觉便踱步走到了窗边。
香樟房正临街,推窗便是一株歪脖子老树,颤巍巍地递了枯枝入景。要是昨天,徐子君见着这一杈枯枝,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伤情来。但今天见着,却是一眼便看见了上头萌生的点点翠绿,想是一到春暖时候,这株老树便又是一副生机勃勃模样。
他正出神看着,树枝底下传来清脆的一声娇笑,低头瞧去,牛车上坐着的那人也心有所感地抬头看来。徐子君瞳孔瞬间放大,原来是她。
李妍年这时也瞧见了徐子君,见他一脸诧异的样子,显然是有些想不明白她为何坐在这么穷酸的牛车上。李妍年呵呵一笑,自然地朝他挥了挥手,以口型说了声再会。
至于他的疑问能否得到解答,就看他们还有没有下一次的交易机会了。
黑豆赶牛车的技术比李妍年要好得多,三人很快就到了张大宝做工的布料行上。但是让他们意外的是,一问店里的伙计,张大宝竟然昨晚就辞工回去了,还是连夜拎着包袱走的人,一晚上都没在庄子上待。
李妍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事听着不太对劲。”
黑豆也是满脸疑惑:“无缘无故的,大舅舅怎么突然就说要辞工回去了?”
李妍年摇头道:“不行,这事我还得去问个清楚。哥,你在外头看着弟弟,我进去再问问。”
说着又折回布料行,店里几个伙计正忙着跟客人介绍料子,李妍年视线往众人身上扫过一圈,最终定格在一直躲闪她眼神的掌柜身上。
她越发觉着可疑,趁着掌柜的身边没人,摸过去低声问道:“掌柜的您能给我透个底吗?我舅舅是做错了什么才被赶出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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