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糕粉丝汤
陈哥瞥了眼?身侧人,没?说话?。
教他说府学食堂名声起来是一码事,西市酒楼瞧着日益颓败又是另外回?事。他没?把心里?的?猜测说出口,又与身侧人讨论片刻,准备再回?头?与主家商量一二。
另一边,平生回?到学室越想越不对,总觉得那人怕是另有所图。他庆幸提防之余,又是瞧周生不顺眼?,晚间又用了旁的?借口请范郎先回?去,自己偷偷跟着周生来到食堂。
杂役们正按着单子,把糕饼送到诸位学子手?上。轮到周生的?时候,饶是杂役也被上头?的?数字惊了一跳,再三确定?后把九盒糕饼取了出来。
平生黑着脸,拉在最后头?。
等他见着周生挨个把糕饼交予外头?的?食客,送走人还喜笑颜开?点钱的?时候,平生终于忍不住站了出去:“周生。”
周生浑身一激灵,手?上的?飞钱飘然落地。他僵着身体往后看去,正巧对上平生喷火的?双眸。
周生面上血色尽褪,脑海里?蹦出两个字:完了!
平生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飞钱,瞧了眼?上头?的?数字,心里?气性更?强。他似笑非笑地扫了眼?周生:“不知周生拿糕饼的?单子,是从何人手?上得的??”
打早上周生听?范生和平生提到单子时,他便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只是周生想着一盒糕饼能多赚半贯钱,九盒糕饼能让他一口气赚上一个月还有余的?钱,这样他后头?就可以?暂时放下赚钱的?事,专心把落后的?课业再追回?来。
范生和平生从未发?现过异常,这回?也应当是一样的?……吧?周生眼?看两者认定?是自己丢掉以?后,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还是领了糕饼。
他却没?想到,平生竟是在这里?等着他。
周生面色煞白,心慌意乱,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冒出,一滴一滴地落在衣衫上。
他不自觉地弯下了腰,面上也禁不住浮起一抹讨好的?笑来:“平,平兄。”
平生嫌弃得很,往后退了一步。
他斜着眼?瞧周生,讥笑道:“你偷单子的?时候挺大胆的?啊?使人进府学的?时候挺大胆的?啊,怎么现在胆子一下这么小了?”
周生身子发?颤,只恨不得寻个坑洞钻进去。他埋着头?,不敢看平生,知平生拿捏了自己的?把柄,要是偷盗一事传到府学里?,他的?名声没?了,前程也就没?了。
要是被逐出府学,别说考取功名又或是赚钱,恐怕自己再也抬不起头?。
到时候,家里?人会如何看待自己?
周生想着态度大变的?家人,想着格外献媚殷勤的?铺子管事小厮,半点都不想回?到过去。
平生睨着他,还想再挖苦几句。
只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周生重重跪在地上,用手?抽打自己的?脸:“平兄,都是我糊涂,都是我糊涂,是我不要脸,不要脸——”
平生哪见过这般景象,当即惊得汗毛倒竖。他下意识往后又退了几步,直后背贴着墙壁才停下,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周生。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平生觉得自己甘为范郎所指使,呼来喝去做事就已是丢面子的事,往日也?没少?因其余学子的嘲笑而羞耻难当,浑身不适。
可他再是厚脸皮,也?绝对做不到周生的程度!平生瞧了眼还在不断甩自己耳光的周生,又是心里?发麻,又是担忧旁人见?着,连连开口止住:“周生,你,你何?必如此?”
周生渐渐止住动作,他没起身而是偷偷瞥了眼平生神色,而后微微一愣。
在周生的想象中,能跟着伯府郎君鞍前马后的那能是普通人吗?定然是会拍马屁,又或是极有眼色劲,愿意伏低做小的,起码不会是个清高的。
尤其周生见?平生发现?自己动作后,更是觉得对方?定是个心思慎密的,说不定现?在讨好伯府郎君,改天就把他当踏脚石踩了。
结果……平生瞧着就是这般无措?
这是演戏?那演得也?太像了吧?周生偷偷瞥了好几眼后心中微动,心下多了点主意。
他知晓平生家?境不好,转而开始哭诉自家?的清贫,其中不乏说起自生母去世,继母进门,有了弟妹后越发不被?父亲看重,东拼西凑才凑齐了束脩费,窘迫时连纸笔都买不起。
经历相仿的平生多少?有些共鸣,眼底闪过一缕不忍。他没了先前的气?势汹汹,顺口还安抚几句,只是心里?还惦记着这事,忍不住道:“既然如此,你不得更珍惜在扬州府学读书的机会吗?怎么能做这等?下作事!”
“平兄不知道,我之前一时嘴快便把赚了钱的事告诉于家?里?人。结果阿爹说我能养活自己,便把我的生活费都断了。”
“而前两日,我的月考成绩足足退步了三十余名。我知晓是赚钱之事占了我大半心神,想着后头?就不要做的……”
“要是不做生意,我手上的钱怕是撑不了半个月。我怕问他们要钱又遭来训斥,就想着卖糕饼多赚点钱。”
周生的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
他的确担忧自己的成绩,想要静下心来停一段时间活计,只是他的家?里?人对他并未断了他的生活费,而他偷窃单子,也?仅仅是因他舍不得赚大钱的机会。
平生听罢,还真对他升起三分同情来。
他眉心紧蹙,一时间倒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过周生见?他犹豫不决,立马给出答案:“那卖出去赚得的银钱,九盒一共四贯半的钱,我全与给平生您。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这回。”
九盒,四贯半的钱!
平生呼吸一滞,登时被?周生的大手笔惊得头?皮发麻。光是范郎多与他两百文,他都心里?欢喜,这,这,这要是能多得四贯半!
还钱的目标马上就能过半!
平生掌心里?渗出汗来,双眼直直盯着周生从怀里?掏出的飞钱。
周生胜券在握,心下暗想:要是平生收了这钱,往后说动说动,说不定能与自己一道做生意。要是能借着他的门路,与伯府郎君拉上关系,也?是不错的选择。
别看扬州府学里?不少?学子看不上这位倨傲的伯府郎君,对于出身贫苦的周生来说,伯府乃是正四品,已是显赫至极的大人物。
每年从扬州府学毕业的学子,能步入仕途的有多少??能官途顺畅的有多少??又有几人能抵达四品乃至更高?的?
教周生说,要是能得伯府庇护,他未来的官途不能说一帆风顺,也?定然能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周生算盘拍得啪啪响,随着平生沉默的时间越长越是肯定。
就在他仿佛见?着自己爬上登天梯的时候,耳边响起平生的声?音:“不,不用。”
平生从中抽出几张:“属于我那份的一贯五百钱我拿走,其余的你便留着吧。”
周生见?状,微微一愣。
平生以为他没反应过来,解释道:“这回我就当不知道,就当我与范郎的票子是真没了,你往后就别做这事儿了。”
“咱们往后都是要走仕途的。”
“你今日为了几贯钱便偷盗,往后那当官呢?到时候经手的就不是几贯钱,几十贯钱了。”
平生家?在长安城,家?里?人时常往长安富贵人家?里?送炭火木柴,没少?听得长安城里?的八卦。
有些人家?先头?还富贵,后头?就因赃获罪,贬官的还是命大福大,多的是被?流放岭南,又或是当官者坐死,家?眷全数没为官奴。
平生见?过两回,每次都是被?吓得心惊肉跳,晚上做梦都会梦见?那些家?眷被?官兵衙役当猪狗般拖走,哭嚎震天的景象。
平生瞧了眼周生,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至于周生愿不愿意听那便不是他的事儿了。
他把飞钱塞入袖里?,匆匆离开。
等?平生走了半响,周生才慢慢爬起来。他往平生离开的方?向瞅了眼,低着头?遮住自己红肿的脸颊,悄然离开。
平生急急赶回长史府里?,往角门里?走时还瞧见?一辆骡车驶至长史府对面停下。
简府大门敞开,四五名仆妇杂役迎上前去,恭恭敬敬迎着两大一小从上头?下来,刚说了两句,后头?又是两辆骡车抵达。
平生收回目光,抬步走进长史府里?,正巧听着常顺与外间院子的小厮闲聊。
原来是简厨娘家?今日搬迁,请了朋友以及往昔邻里?一道做客,吃一吃乔迁宴。
“也?不知道简厨娘会做……”
“哎哎哎,怎么还能叫简厨娘?”常顺虎着脸,打住那名小厮的话语:“往日喊喊还行,日后教张妈妈听见?非得抽你一顿。”
简厨娘如今是五品县君的女儿。虽说其阿爹早逝,又是贫家?农户出来的,但就这五品县君,就足以参加扬州府里?大小聚会。
只是简家?人先前的身份,让大小官员内眷都有点驻足不前,至今还未有人跨出那一步来。
私底下说说固然没事,但万一说习惯到哪天演戏时说出口,旁人还以为方?长史故意下简家?人面子。
那名小厮瞬间醒过神来,连连与常顺道谢不说,更是拍了拍自己的嘴:“还得是常顺哥您仔细,瞧瞧我这记性,怪不得这么多年还是个跑腿的!”
“想来简小娘子也?应当不会下厨吧。”
“那……也?不一定。”常顺闻言,犹豫了下。不过其余小厮仆役询问,他却是没说出缘由来。
平生听了一耳朵,又往里?走去。
他与范郎住的是单独隔出来的院落,往昔四人一起住时都宽敞得很,等?吴生和应生搬出去以后他更是一人独占了两间屋子。
平生瞅了眼,没见?着范生后就直直走向书房。他环视四周,很快走到书架抽出几本书来。
正当他要把飞钱夹入其中时,平生又泛起嘀咕:不妥不妥,万一范郎来看书怎么办?
而后他又走到博古架旁,思考片刻:不妥不妥,要是仆役下人过来清扫卫生,整理出来怎么办?
平生想了想,又转出书房去了卧室。他瞅了眼被?褥,又看了看几案,就连几个花瓶都被?他拿起来琢磨片刻,最后更是思考就一贯半的钱,要不别藏了吧?
平生拿了张飞钱出来看,瞧着字样又是忍不住叹气?。上面柜坊记录是在扬州存入,求问谁能在扬州存一贯半钱给他?要是被?范郎瞧见?,怕是会升起疑问。
好好一贯半钱,竟是成了烫手山芋。
且不说平生正在为藏‘私房钱’而烦恼,从骡车上走下来的诸人,正惊讶地打量着跟前的府邸。
“我的老天爷啊!”
“真的假的,这里?就是简家?的新?院子?”
从前一辆骡车上下来的是黄娘子一家?,而后两辆骡车上下来的则是李婆子和卢婆子两家?。
上回简家?乔迁宴并未邀请后两者,这回简娘子为了感谢李婆子帮忙作证,卢婆子在村里?诸事上帮了简家?许多,因此一道邀请来了。
包括黄娘子一家?在内,三家?人都知道官司成功,简娘子从农妇摇身成了五品县君,还得了官署分的府邸仆役。
只是他们没想到,府邸竟是如此大!
黄娘子惊得口干舌燥,掌心都是汗滋滋的。她唯恐给简娘子一家?丢了脸,那是一胳膊肘撞在嘴巴张老大的郎君身上,教他拉着思哥儿,全家?三口人目不斜视地往里?去。
李婆子和卢婆子瞧着黄娘子的模样,也?顾不得在门口感叹了,赶紧唤着家?里?人往里?走。
许娘子平时叭叭叭得厉害,今日表现?还不如李婆子呢。她拘谨地跟在后头?,眼角余光瞄到的些景象就让许娘子瞠目结舌,越是惊叹,心里?头?越是复杂。
她还记得简家?人头?回进城的时候,连吃食都舍不得买的穷酸模样,再然后便是他们家?靠着生意忽然翻了身,连娘子人都要请她与简娘子说一说,好拿了做捻头?的活计。
城里?的煎饼摊子也?是稳扎稳打,虽有竞争对手,但凭借晴姐儿琢磨的口味,生意也?稳定下来,捻头?每日需求量也?是稳妥得很,甚至还引来了不少?吃惯了的食客,就爱用她娘家?的捻头?。
更不要说官署、府学和晴姐儿一起置办的粉丝铺。别说河头?村人,就是阿娘那边的亲眷都巴巴来问,只想求个进去做工的机会。
许娘子和郎君接手娘家?生意时,还有不少?亲戚叽叽歪歪,到如今别说是多一句闲话,那是巴不得与他们关系更亲近些。
这些个,也?都是简家?人带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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