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月月半
严杨不禁皱眉:“这——这哪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厂就是个可以乱来的草台班子。”
苏多福心说,你以为不是吗。
“那我通知各大队,就说严厂长说钱明天再发?”
严杨点头:“等你到山西大队顺便告诉叶会计以后周末不用上班。”
苏多福说好。
出了厂房大院,苏多福就去五星大队,找九个人立刻通知各大队——严厂长说明天发钱。他到办公室告诉叶烦严厂长叫她回家休息。
叶烦揉揉额角,叹气道:“你想他死吗?”
苏多福:“我又没搬弄是非。”
“还用搬弄啊?”叶烦又叹了口气,“当初你第一次往首都走货回来快半夜了都能传遍全岛。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社员在我家门口盯着我什么时候上班。现在是比以前好多了,到现在都没人来,那是因为离得近的山西大队社员以为过来要排队,不如等其他生产队拿钱走了他们再来。”
苏多福一脸无辜:“我又不是他们,哪知道他们——”
“叶会计!”
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叶烦瞪一眼苏多福,撑着办公桌起身,到门外问:“叫我啊?”
山西大队社员问:“多福怎么说今天不发钱?”
叶烦:“今天周末不上班。”
“啊?不是,那你怎么在这儿?”社员没等叶烦回答,“不用说,我知道了。”说完就往菜市场外跑,到路上就喊,“钱在姓严的手里。叶会计和多福没钱!我们去找姓严的!”
叶烦转向室内的苏多福:“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您一定越来越有福。因为我叫苏多福。”苏多福笑眯眯推着车子往外走。
菜市场职工忍不住问:“多福,怎么回事?那些人找严厂长干嘛?”
“看热闹吧。”苏多福踩着车子慢悠悠跟在火急火燎往食品厂跑的渔民身后。
山西大队离五星大队最远。等山西大队渔民到厂房外,里面都挤不进去了,因为厂房院里被五星大队社员堵得水泄不通。
严杨怀疑苏多福没说清,就问找他要钱的社员苏多福怎么说的。苏多福一字不落一字没加,把严杨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渔民。
严杨疑惑不解:“国营单位周末都不上班。上班是加班,有加班费。以前叶会计无偿加班是叶会计仁义,小苏厂长没提是小苏厂长不懂。现在厂长——”
“闭嘴吧你!”社员大吼一声,“就你知道加班费?我们也问过叶会计。周末厂里有事叶会计过去,平时没事叶会计就在家照顾孩子,所以才不要加班费。你一到这里厂里没事也叫叶会计上班,一周六天不带休息的,周末当然要给叶会计加班费。可是这事是你定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发钱!当初说好的,除非下大雨刮台风,不然就是上午回来下午发钱,下午回来第二天发钱!”
严杨心累,这些人怎么这么没规矩:“就差一天!你们不能等到明天?”
“钱都到了就不能今天发?干啥非要等明天?”
严杨头疼:“我说了,我们是国营单位,要按照国营单位的章程来。无规矩不成方圆。还像以前那样食品厂如何扩大规模,如何做大做强?”
众人面面相觑,他说什么鬼话?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食品厂还想做大做强?他到底知不知道叶会计为什么搞食品厂?众人怀疑他不知道。
可是这事上面知道啊。否则看到叶会计账本上今天记鸭毛鹅毛提成,明儿写橘子黄桃收入,后天写海带莲子,对了,今年还有蜂蜜,上面早派人调查询问——食品厂怎么还卖鸭毛鹅毛?
众人不想跟他徒废唇舌,一个个虎视眈眈盯着严杨。
严杨心说,就看谁能耗过谁!反正我不用下地干农活。今天不给你们立个规矩,真以为国营厂是草台班子!
然而没到三分钟,苏多福父亲挤进来,问他怎么不发钱。
严杨老调重弹。苏父点头:“你是对的。不过——”把人拽到屋里,低声说:“这里不像城市工人每月都有工资,每月按时发工资。社员都等着米下锅呢。”
严杨下意识问:“没米了?”
苏父心累,他打个比方,“很多人没有存款,都等着这笔钱买油买盐,给老人买药,给孩子交学费。”
“不是早就开学了吗?”
苏父叹了口气:“这话不假。可是不是每个家庭都有钱供孩子上学。各大队队长就叫孩子先上学,学费由大队先垫上,等有了钱再给大队。”
以前不这样。自打叶烦把海货卖出去,生产队有点余钱,认为读书有用的大队就这么做。生产队和生产队之间也爱攀比,别的生产队怕被比下去就跟风,结果不到两年,十个生产队都这么干。
去年岛上考出去四个,还听说不要学费,国家还给补贴,社员就觉得上大学是一条致富路。今年所有孩子都被送去村小。也不管第二学期才上学会不会跟不上。跟不上就先在学校玩半年,明年再交学费领新书。
前些天育苗,苏父下生产队查看育苗情况,经过一个村小看到里头全是学生,两个板凳挤三个,还有很多学生站在最后一排,苏父奇怪,找校长了解情况才知道岛上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校长夸都是苏远航带个好头。苏父脸上有光,自然希望这种热情保持下去。
严杨一脸懵逼。
苏父:“赶紧发下去吧。”
严杨忍不住说:“我不知道社员这么困难。”
苏父心说你怎么还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叶大小姐。叶大小姐都知道先体察民情,再找我搞食品厂。苏父叹气:“回头你到各生产队看看吧。”
“可是账本在叶会计那里。”
苏父:“她是会计,就该在她那里啊。怎么了?”
严杨当然知道他需要去位于菜市场里面的食品厂办公室。可是来回五天忙了五天,没睡一个好觉,想周末好好在家休息。严杨不敢说趁机给社员立规矩还存有私心,就问:“你看是不是把办公室移到这边?包装收货出货都在这边,那边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苏父点头:“可以。现在来回跑太麻烦了。我叫人把叶会计叫过来?”
“麻烦你了。”
苏父摇了摇头,带外面叫苏多福过去。苏多福摇头:“我一早上来回跑几十公里,我不去!”
苏父叫莲花大队队长开车来的,就叫莲花大队队长接叶烦。
叶烦听明大队长来意气得想笑,真是太给严杨脸了!
这么没数,别怪她不客气!
叶烦神色温和的把账本给队长,说她家出点事。大队长接过账本就叫叶烦快回家。
到工厂,大队长就说:“叶会计说她都算好了。”
叶烦确实把属于食品厂的那部分钱留下来。严杨把那些钱拿下去,就叫十个生产队大队长进来领钱。
十个生产队发完,严杨见厂房院里还人挤人,忍不住说:“钱发下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你发给谁的?”离他最近的社员没好气的问。
严杨:“你们大队长啊?”
众人无语。
苏父小声说:“那是生产队的。还有社员的。”
“什么意思?”严杨文。
苏父心累,他怎么什么都不懂。“收货的价格跟卖出去的价格不一样?”
“我知道啊。”
苏父:“差价就是咱们赚的,去掉路费就是净利润。净利润一分为二,一半上交政府,一半平均分给各大队,各大队平均分到每个社员身上“
严杨问:“岂不是厂里一分没有?”
苏父点头:“叶会计没说吗?”
“我——”叶烦说过厂里没钱,他一直以为效益不好所以没钱,“可是,办厂不赚钱,我们图什么?”
苏父:“不是上交一半盈利了吗?”
严杨张张嘴:“那——那也不能一分不留。”
苏父之所以留到现在,除了怕严杨不懂乱来,还有一个原因,他家这次也卖货了,卖的他儿媳妇晒的笋干——他也等着拿钱呢。“上面当初是这么决定的。你向上面反应或者跟叶会计商量商量?”
严杨苦大仇深的把钱发下去。等最后一个社员离开已是下午四点。
山西大队社员排在最后,也最后回去。他们到生产队不回家,而是往南去家属区找叶烦,问叶烦怎么不过去。一点钱被严杨弄到天黑。
叶烦:“严厂长不是说了,我周末不用加班?”
山西大队队长:“您跟他置气呢?”
叶烦点头:“他要我去那边上班。不可能!天天风吹日晒,就为了一个月二十来块钱?我差这点钱?这事你们不用管。”
社员一听是为这事,也不好意思说她家有自行车,几里路也不远。因为叶烦确实不差钱,人家搞食品厂也没私心。他们不能不识好歹,或者说“恩将仇报”。
大队长就带着社员告辞。
出了叶烦家,大队长忍不住叹气:“赚点钱怎么这么难?”
殊不知不止他一个,其他九个大队长也跟社员抱怨。
起初他们真以为叶烦家有事。回到生产队冷静下来,叶烦的丈夫在部队,孩子在学校,她能有什么事啊。叶会计肯定生气了。
翌日,十个生产队队长不约而同地拎着笋干、蘑菇、木耳等生产队特产去叶烦家,请她消消气。
叶烦甚是欣慰,就说不会辞职不管他们。
众人放心回去。
他们走后十分钟,严杨到叶烦家,先跟她聊食品厂不能没有一点钱,后说食品厂办公室放在菜市场里面不像样。叶烦点头:“你说的都对。”然后给他一封信。
严杨问:“这是什么?”
叶烦:“孩子大了调皮,家里还有个小姑子,我顾不过来。要不是小苏厂长什么都不懂,我早就辞职了。劳烦您明儿去岸上送上个月盈利的时候把这封辞职信递上去。”
“不是,你,怎么这么突然?”
叶烦失笑:“这封信早就准备好了。你看信封,都有旧痕迹了。”
严杨仔细看看,确实不是刚买的信封。
废话,当然不是刚买的。叶烦要经常给公公婆婆爹妈写信,偶尔陈小慧也会给她来一封信,叶烦就买了许多信封和邮票。用的时候来回翻动,信封还能跟刚买的一样才怪。
叶烦:“厂里工作简单,我相信您一人都能胜任。不过没有厂长兼任会计的先例,上面肯定给你排个会计。离下次出货还有二十多天,时间充分,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考虑清楚了?”
叶烦点头:“当初我没打算当会计,就是给苏厂长出个主意,可以把东西卖到首都。没想到他跟上面说需要一个会计,还把我的名字报上去。”
“我——”严杨不知道怎么劝她,其实内心深处也不想劝,社员眼里只有叶会计,压根没他这个厂长:“这几年辛苦了。我明天就送过去。”
翌日上午,严杨去市里把盈利交上去,接待他的同志很奇怪,“去年不是半年一交吗?”
严杨说情况特殊,然后就去组织部。
组织部接待人员收了辞职信就说回头就办。严杨走后,工作人员倒出信纸以及里面个人资料,慌慌忙忙找领导——叶大小姐要辞职。
领导从椅子上跳起来,令人进岛了解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