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熹匣君
尽管她穿过来的身份,已经是清朝公主和蒙古王公三岁的女儿琪琪格,但这些年,她依旧被要求学习相夫教子,侍奉公婆。
穿过来的时候,十六岁的少女屈身于三岁的躯壳之中,她话都说不清楚,只会害怕地嚎啕大哭,在宗室亲族之中得到了“哭包格格”的称呼。
五岁那年,她亲眼见着陪自已玩耍的侍女姐姐,只是和哥哥说了几句话,就被额娘卖给了人牙子。
于是她变得日渐沉默,观察着这个距她几百年的时代,直到她十一岁那年,竟然听说大清推广了纺织机,工厂里允许女工上机干活,按天结算薪水。
她仿佛在茫茫冰天雪地中看到一束火光,这是不是说明她不是孤独的,至少这个朝代通向现代文明的脚步能快一点。
后来她在一次额娘领她进宫的宴上认识了永璋,她才得知,几位阿哥,才是真正推动纺织和贸易进行的人。
她大胆地说了自已关于贸易和商业的见解,她在永璋的眼里看到了欣赏和向往,接下来的永璋果然不负众望,大清正在平稳缓慢的过渡……
而琪琪格,也在思考自已以后的人生,从决定嫁给永璋之日起,她就已经想好了一条难走的路。
永璋睁开眼睛,看着发呆的琪琪格,一把将她搂入怀里
“怎么还不睡,还皱着眉。”
琪琪格搂住永璋的脖子:“我在想着怎么把你的钱全部花掉。”
永璋大婚之时,正是青樱受苦的日子。
青樱被禁足延禧宫,再也不像上次被长期禁足时有惢心的照顾,新来的夏雨,干什么都要拉上青樱。
夏雨做饭,青樱必须要烧火,浓密的烟将青樱熏的连连咳嗽,夏雨却说:“主儿聪慧,只要多学学,一定能烧好。”
夏雨洗衣服,青樱必须要跟着一起拧,不然夏雨就会把湿淋淋的衣服晾在青樱的床头。
夏雨缝衣服,青樱也必须要跟着一起做针线,不然夏雨就会把针留在青樱的衣服上,等青樱哪天偶然坐下去……
青樱不禁怀念起惢心、菱枝和芸枝来,有她们在,自已是不用干这么多活的。
夏雨简直是个活阎王。
而对于刷马桶的凌云彻,夏雨则更是干脆的让他从庑房搬去了后院,因为实在是看着心烦。
最终,夏雨统治了延禧宫,但青樱却挑不出错儿来,毕竟夏雨活都干了,态度也好。
于是她只能屈服于夏雨的铁血手腕,心中暗暗发誓,等解除了禁足,一定要让夏雨离开延禧宫。
被夏雨训练的每日累的不行的青樱,决定给皇上写封信。
更深露重,青樱只敢等夏雨睡着了,才敢偷偷地从被子里起身,点着一盏蜡烛,深情地写着这封信:
“皇上,见字如面,昔年你我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青樱用蜡烛将信密封好,才悄悄对着后院喊:“凌云彻~凌云彻~”
早早地候在窗下的凌云彻,伸出头来,看着聪慧的青樱。
“凌云彻,拜托你,一定要想办法把这封信给皇上。”
凌云彻点点头,主儿的吩咐,他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青樱放心地去睡了。
但凌云彻一转身,就挨到了夏雨用尽力气的一巴掌,原来夏雨早就看出来主子的不对劲儿,所以暗中躲在院子里,直到她听见后院窸窸窣窣的声音。
主子如果真把这封信送了出去,那延禧宫的下人不就都完了?本来还有一个月,禁足就结束了,这一个月都等不及了吗?
夏雨一把将信拿过来,又扇了凌云彻几个大嘴巴子,一个刷恭桶的,不好好干活,在这儿整这些幺蛾子。
被扇的七荤八素的凌云彻,突然觉得还是保命重要,任凭夏雨将信拿走,灰溜溜地回了自已的庑房。
夏雨第二日一早,就拿了牌子,请人请示皇后,来到了长春宫,将娴常在的信呈给了琅华。
夏雨不认为这是背叛,因为她在后宫,要忠心的主子除了娴常在,太后,皇上,皇后,都是自已的主子,所以给一个主子看看另外一个主子的信,很正常。
琅华读着青樱情深意重的信,青樱回忆了当年的青梅竹马,绛雪轩的选秀,嫁入王府等等的美好生活。
琅华每看一句,都回想起自已刚嫁入王府被弘历冷落的样子,青樱竟然还敢旧事重提。
时至今日,青樱还认为自已是皇上心中特别的人吗?笑话,天大的笑话。
琅华给了夏雨两锭银子,让她回去继续好好伺候着。
不过,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这首诗琅华听的厌倦极了,这是青樱唯一有的东西了,每次提起,都让人觉得恶心。
如果让人把她夺走,青樱又该怎么办呢?
琅华轻轻一笑,她要让青樱亲眼看着,墙头马上的情谊到了别人身上。
正好今年的木兰秋狝,上一次去秋围时布置的人,现在可以用上了。
琅华给富察明亮手底下的正白旗都统又写了一封信,今年木兰秋狝,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此时木兰围场中,正白旗都统的女儿汪芙芷正在练习射箭,十五岁的汪芙芷整个人如同仿似新雨当中枝烈艳艳的初绽蔷薇,艳而不妖,却有一种清水出芙蓉之感。
只求拟态,而非逼真,感觉才是最独一无二的。
汪芙芷十岁起,连说话都是有人专心教导过的,机智聪敏,倔强中又带着一丝婉顺,可以说是有青樱所有的优点,又没有青樱的缺陷。
汪家是正白旗包衣,所以也需要汪芙芷入宫提高家族身份,本就是两方得力的事情,况且一入宫就能有皇后娘娘的扶持,何乐而不为呢?
汪芙芷将一支箭射入靶心,她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子。
这就是琅华送给青樱解除禁足的礼物,当初青樱可以在她重病之时来诛心,她为何不能也来诛一诛青樱的心,青樱不是喜欢温暖后宫么,那自已先温暖温暖她吧。
青樱没想到,自已刚解除禁足,皇上就允许自已陪伴着去木兰秋狝,青樱感觉心里暖暖的。
这一次,她要带上小凌子,毕竟这次宫里已经没有掌事太监了,她终于能够有凌云彻庇护在左右了,青樱不禁开始期待这次的木兰围场之行。
小凌子却根本不敢造次,自从那日被夏雨掌掴以后,他都不敢靠近夏雨,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粗鲁的女子,力气如此之大!
于是他一路只敢跟在马车外面,每当青樱想要探出头来和凌云彻说话时,夏雨就用眼神将凌云彻逼的连连败退。
青樱得出来一个结论,夏雨喜欢凌云彻,所以才嫉妒自已和凌云彻说话。
去木兰围场的路上,一直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秋风拂过,凌云彻在马车外面淋雨发起了高烧,他心里盼望着娴常在能让自已进马车躲躲雨,或者能给自已一件披风什么的也好,毕竟这实在是太冷了。
可马车里的青樱,正在幻想去了木兰围场如何接近皇上,重新获得盛宠,她已经计划好了,只要去了木兰围场,她就像少年时那样,拉着皇上去行宫的城墙上,回忆她们当年墙头马上的日子。
青樱正沉浸在幻想中,只听见外面凌云彻的声音传来:“主子,主子,奴才发了高烧,主子能不能让人给奴才看病,或者能给奴才一件厚衣服挡挡雨也行啊。”
青樱听见凌云彻的声音,不禁心疼起来,可是她现在只是一个常在,没有资格为凌云彻传召太医,而她此次出来带的衣服又不够多,如果给了凌云彻一件,自已怎么体体面面的去木兰围场啊。
青樱思索了一会儿,从马车上拿起来一个软垫子,伸出手去递给凌云彻,“凌云彻,这个垫子你先用来遮遮雨,等到了下一处行宫,如果你还发烧,我就让人来给你治病。”
夏雨掀开帘子,看看外面,很好,距离下一个行宫,还有五十里,如果凌云彻命够大,应该能活着到那儿。
而此时的三宝,正坐在纯贵妃娘娘和愉妃娘娘宽阔的马车里,马车里甚至还点上了暖炉,三宝给两位娘娘扒着栗子,享受着岁月静好。
第142章 真正的墙头马上
秋狝大军浩浩荡荡到了木兰围场,皇上此次只带了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其余的孩子都留在了京城。
而嬿婉因为璟妧太小,主动提出不跟着来木兰围场了,因此今年随行的除了皇后和两位贵妃,只带了颖嫔和容嫔。
时间一长,皇上未免觉得太过寡淡,当然,此时皇上已经自动忽略了娴常在的存在,因为带青樱,完全是因为太后说,不要让青樱留在紫禁城让她心烦了,怕她去打扰璟兕。皇上孝顺,自然不能违逆太后的意思,反正把青樱带在身边,就当多带了个嬷嬷,是一样的。
这日围猎完成,骑着马回行宫的皇上意兴勃发,走到城墙下,只见城墙上,一位身穿浅绿色旗装的女子在城墙上远望,皇上不禁想到了一首诗: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墙头的野草被风轻轻吹拂着,风也吹起了那女子的头发,她低头整理间,皇上看见了她干净清透的面容,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
那个女子回眸之间,正好对上了皇上的眼睛,一瞬间皇上仿佛真的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青樱一样,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
皇上恍惚了,近来,他总觉得自已老了,任凭多少补品补药,也回不去那些少年时光,于是他疯狂地寻找年轻时的蛛丝马迹,纵使他现在对青樱厌恶有加,他也不得不承认,而占据他许多少年时光的,就是曾经的青樱。
城墙上的女子也看见了皇上,对皇上浅浅一笑,皇上的心瞬间沦陷了,这个女子,他一定要,皇上自已下了马,一步一步地登上了行宫的城墙,直到亲眼看见这个女子,皇上才相信这不是梦。
“臣女汪芙芷,参见皇上。”
皇上好奇“你是哪家的格格,怎么会在行宫城墙之上?”
说着,皇上亲手将汪芙芷扶了起来,等接触到汪芙芷温润的手时,皇上心里一暖,再也不肯撒开。
汪芙芷见皇上上钩了,就拿出早已经练习了很多遍的说辞:
“臣女的阿玛是正白旗都统,臣女的额娘是内务府女官,这次随行木兰,阿玛和额娘都在,就将臣女也带上了,臣女在这儿等阿玛,没想到能看见皇上。”
皇上点点头:“你的家世倒也不错,上三旗的出身,那你看见朕,不觉得害怕吗?”
汪芙芷羞涩地摇摇头,轻轻说出那句练习了好几年的话:“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皇上,臣女看见您骑着马,就不自觉地想起了这句话,您觉得恰不恰当。”
芙芷说完这句话,抬头用清澈的眸子看着皇上,皇后娘娘说过,她要学的是热烈,是善解人意,是天真,是聪明伶俐,虽然这和她的性子相悖,她从不觉得天真是什么好词,但她依旧照做了。
皇上只觉得,同样的话,青樱说的他已经厌烦,成为威胁他的一种方式,而芙芷说的就那么动听,皇上点点头,“好啊,朕在马上,你在城墙,咱们才是真正的墙头马上。朕封你为贵人,你就入宫侍奉朕吧。”
汪芙芷淡淡的谢恩,不卑不亢,皇上看着面前的汪贵人,心中荡漾着青春懵懂的感情,他和芙芷牵着手站在城墙上,仿佛回到了自已当年十几岁的模样。
当夜,皇上就召了汪贵人侍寝,此后行宫内连续五天,都是汪贵人伺候,一时间,汪贵人的风头无两。
琅华听了赵一泰的禀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所有的行动举止都是按照皇上的喜好一一调教好的,自然合他的心意,况且,芙芷本来就青春貌美,她并不只是像少时的青樱,而是切切实实的就是十五岁的少女。
青樱在这深宫里已经消磨掉了本心,忘记了自已当初的模样,她说别人谋求算计的同时却忘了她曾经对别人的算计,所以汪芙芷会取代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接下来的木兰秋围,皇上时时把汪贵人带在身边,让皇上惊喜的是,汪贵人竟然还精通骑射,皇上问起来,汪芙芷只说,她会这些不仅是因为爱好,更是因为她向往这马上自在的样子,皇上听了自然更加喜欢,亲自赐了封号惇,是为惇贵人。
此事传到青樱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行宫里描眉,她已经听说了,汪芙芷的样貌和年轻时的自已颇为相似,她手中的眉笔轻轻地描摹着自已的眉毛,这是她从年轻时就喜欢画的柳叶眉,那时候皇上夸她真好看,她就画了一辈子。
青樱又找出来皇上曾经送给自已的玫瑰簪子戴上,那是皇上说的,与自已情意的不同,青樱翻箱倒柜,仍旧在梳妆匣里扒拉,她迫切地想找出一堆能够证明自已和皇上情意的东西,只要有这些,就能说明在皇上心里她是特别的。
可是,没有,除了那些用来羞辱她的黄铜做的东西,皇上已经很久没有赏赐她了,那她用什么来证明呢,青樱想到了自已和皇上独一无二的誓言,是了,墙头马上是永远不会被夺走的,那是独属于她和皇上的东西。
青樱一瞬间有了自信,她让夏雨准备一份白玉霜方糕,但夏雨很诚实地说,自已不会做。
青樱歪着头问夏雨:“你连皇上爱吃的白玉霜方糕都不会做吗?”
夏雨冷冷地说道:“认为皇上爱吃白玉霜方糕的是您,您不应该亲自去做吗,我的主子?”
青樱无语,这个夏雨怎么如此好吃懒做,她决定不带白玉霜方糕了,就这样去见皇上,干干净净的,洁净到底。
青樱出门,却正好遇见了现在在纯贵妃身边的三宝,三宝如今穿上了钟粹宫总管的宝石绿衣服,看起来神采飞扬,此时他正要去造办处去五阿哥和六阿哥的箭,看到远处自已的旧主过来,三宝仍旧恭恭敬敬地行礼:
“奴才给娴主儿请安,娴主儿吉祥。”
青樱鄙夷地看着面前这个叛主求荣的奴才,和这三宝多说一句话,她都觉得不体面,但她又想起来,如今三宝能力强了,恐怕是见过那个惇贵人的,她要向三宝打探一下消息。
“三宝,你可曾见过新晋封的惇贵人,我听说,她长得和我很像?”
三宝抬头看看娴常在,思考片刻后,他摇摇头,认真地说道:“奴才不敢隐瞒,惇贵人长得年轻貌美,实在不如娴常在您相貌稳重,您还是不要和她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