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颖怡
前朝商贾不能穿绸,不能科举,不能使奴唤婢,而这些在本朝都是没有的,商贾的子弟可以科举,也可以做官。
而自从周老二继位之后,朝廷对于商贾的态度再次发生了变化。
商贾可以捐官。
朝廷明码标价,五品以下的官职,皆可凭借给朝廷捐款获得。
朝廷的口子一开,各地的地方官便发现了生财之道。
朝廷是捐官,而在地方上却是买官。
仅是平遥一地,便有大大小小五十多名官员,何苒在酒楼里宴请的,便是这五十多名官员。
没错,他们都是买来的官,有品级,却没有实职,他们仍然在经商,只是戴上了一个官员的头衔。
何苒看了看宴请的名单,无奈地摇摇头。
果然,宴会之上,这些人最关心的问题,就是他们的官位还能不能保住。
买来的官也是官,不能不算数啊。
众人七嘴八舌,声音越来越大,那阵势,像是要把何苒吃掉。
没办法,谁让在他们眼中,何苒就是一个小姑娘呢。
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平遥没有经历战火洗礼,何大力的军队刚到平阳城外,平阳知府便打开城门献城了。
因此,平遥城里的这些官员,认为平遥之所以易主,是因为知府是个软脚蟹,没用。
平遥易主都怪知府,而何苒,则是捡漏而已。
他们根本没把何苒连同她的苒军放在眼里。
何苒嘴边含笑,好脾气地听着他们的质问,一言不发。
这些人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很没意思,可又在窃笑,看,她惧怕了,她被我们逼迫得无言以对,我们占了上风!
何苒喝了口茶,和颜悦色地问道:“诸位还有要说的吗?”
其中一人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大声说道:“昭王亦是周氏子孙,此刻这里还是大周天下,我们是周氏朝廷的官员,一应俸禄皆要与以前一样。”
何苒吃了一惊:“你们不是虚职吗?虚职还有俸禄?”
那人冷哼一声:“不能有吗?”
何苒诧异:“平遥城是顺利过渡,当然是能不变就不变了,各位既然都是大周的官员,那肯定也要按照大周官员的待遇啊,对了,你们以前都有俸禄吗,我还以为没有呢,既然有,那就说说吧,你们以前的俸禄都是怎么定的。”
众人面面相觑,接着又一起看向说话的那人,有个屁的俸禄啊,晋王不和他们要钱就烧高香了,还给他们俸禄,也就是何苒这个小姑娘才会相信。
众人谁也不说话,谁起头就谁说,于是他们都在等着那人先说。
那人名叫周复,早年靠往安夏国贩卖黄豆起家,后来买了个七品官,但是他和在座的众人一样,都是只有一个虚职而已。
见众人全都看向周复,何苒也看向他,笑着问道:“周大人姓周,和平阳周家堡有关系吗?”
听到何苒提起周家堡,周复一脸傲然:“周某祖籍便是平阳周家堡。”
何苒点点头:“原来还是出自名门啊,那么周大人是哪家做官的,每个月的俸禄又是多少呢?”
周复原本以为,他挑头这么一说,其他人一定会跟着附和,他有钱,还真不在乎那点俸禄,他就是看不起何苒,想要为难一番。
可是他没想到,刚才大家齐心协力把何苒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原本就已经占了上风,可现在他一说话,却没有一个附和他的,他像是在唱独角戏。
周复在心里骂娘,可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报上一个数目。
何苒看向身边的小梨:“算算吧,周大人总共领过多少俸禄。”
小梨飞快地算了出来,白银多少,帛多少,米多少,等等等等。
何苒倒抽一口凉气:“这么多啊。”
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目光灼灼看着周复,就像是在看一堆金子银子。
“周大人为官的时间不长,可是贪墨的银子却不少啊。”
一句“贪墨”,如同一块从天而降的大石头,把所有人砸得七荤八素。
“贪墨?什么贪墨?你胡说什么?”周复大怒,他要钱有钱,要铺子有铺子,他用得着贪墨吗?再说,他只是个虚职而已,想贪墨也没有机会啊。
何苒却不这样认为,她摇摇头:“周大人,你怎么不认帐了呢?你每个月贪墨的数目,还是你亲口报出来的,在座诸位全都听到了。周大人,你既然做了,为何不敢承认呢?”
众人吃了一惊,周复恶狠狠瞪着何苒,像是要吃人一样。
“那是本官的俸禄!”
何苒冷笑:“你只有一个头衔而已,哪来的俸禄,这些银子不是贪墨的赃款还是什么?来人,将这个贪墨的赃官拿下!”
何苒刚才还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可现在忽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那通身的冷冽之气,让所有人望而生畏。
“你你你,你敢!”
周复气急败坏,他不怕何苒,他只是觉得没面子,太丢人了,这个死丫头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像个小丑。
第177章 养鸟强过养孩子
周复向何苒冲了过去,可是还没有冲到何苒面前,便被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按在了地上。
周复还在叫嚣,何苒使个眼色,流霞顺手摘下周复的下巴,周复张着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何苒这才看向众人,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甜美笑容,可是这一次,众人看她,再也不是那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这分明是个女煞星。
女煞星随手一扬,啪的一声,一把短刀插在桌子上。
“本将军最不喜欢的就是浪费,浪费粮食可耻,浪费人材亦可耻,诸位都是我大周官员,那就更不能浪费,明天早晨,诸位全都跟着本将军去平阳,对了,现在财政紧张,各位需要自备米粮,没有俸禄,也不管饭,可你们必须去,因为你们都是朝廷命官。”
四下静寂,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声音弱弱地问道:“大将军,请问我们到了平阳能做什么?是在衙门里做事吗?那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吧?”
何苒摇头:“衙门里人员充沛,但是其他地方却很缺人,比如军队里就一直缺人,还有很多流民也需要安置,各个村落里也需要有人去安抚,对了,还有矿山,原本在矿山里的那些小吏全都被我杀了,你们去了刚好可以补上。”
众人听得背脊生寒,让他们去军队?去安置流民?去村子?还有,去矿山?
她还说矿山里的小吏都被她给杀了?
他们在平遥好好的,能买得起官的,哪个家里不是一堆生意要打理,他们脑子进水才会去平阳当苦力,对了,还要自备口粮。
只是听听,他们就不想活了。
又有一人大着胆子问道:“下官身体不好,大将军能否网开一面?”
何苒点头:“当然可以。”
众人大喜,重又燃起希望之火:“真的可以吗?”
何苒:“真的。”
“下官家有八十老母。”
“下官年纪大了。”
“下官……”
何苒没等他们一个个说出理由,便挥了挥手:“不想去的,每人一万两银子,也可用等价粗粮代替,只要交足了银子或者粗粮,你们就可以留在平遥照顾生意,侍候父母,子孙绕膝,共享天伦。”
见他们瞠目结舌,何苒继续说道:“一万两,只要一万两,一万两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真正的价有所值。”
全场静寂。
终于,有人举起手来:“一万两,我出了。”
接着,又有人举手:“我也出。”
“我也给!”
“我也……”
最终,何苒从平遥拿了六十六万两银子,当然,其中有一半是粗粮,现在是战时,粮食会越来越紧张,也会越来越贵,现在多屯些粮食,以后都会用得上。
每人一万两,总共五十六人,共计五十六万两。
而多出的十万两是从周复那里拿到的。
周复是贪官啊,何苒念他是初犯,罚银十万两,以儆效尤,当然,下次如果再犯,那就不是十万两了。
周复虽然有钱,可是十万两真不是小数目,且,别看他乍乍呼呼,可其实他为人非常吝啬,这十万两让他大出血,他虽然捡回了一条性命,可却气得大病一场,病好之后,他便下令,全家三年不许吃肉不许饮酒,女眷更不能买首饰做新衣裳。
周复家里的事,很快便传到了何苒耳中,何苒哈哈大笑,十万两啊,挺值的。
平遥的这些事,钟意全程围观,那天他虽然没有在酒楼里,但是这件事不是秘密,何苒更没有刻意隐瞒,相反,她还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呢。
于是,当时酒楼的战况,钟意当天便知道了。
待到他跟随何苒一起前往平阳时,看到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大大小小的箱子和米粮,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何苒的目的达到了。
从始至终,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要钱,从这些商贾手里要钱。
她不想卖官,也不想让这些花钱买来的官继续发挥作用,所以她便将计就计,用这种方法,从这些人手里弄到了六十多万两银子。
至于那个出头鸟周复,对了,说他是出头鸟是抬举了他,这位就是个傻缺,傻缺到就像是何苒安排的托一样。
事实上,平遥城的那些商贾们,至少有一半人认为周复就是托儿。
那十万两银子是道具,没错,周复是在配合何苒演戏,两人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之后的很多年里,周复一家都被平遥商贾孤立,这是他始料不及的,因此,他大骂特骂,骂那些人是白眼狼,没良心,空付了他的一片侠骨丹心。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银子太多,耽误了行程,因此,直到三天之后,何苒一行才到达平阳。
看到何苒带回来这么多银子和粮食,就连冯撷英也看呆了。
“这些,是怎么得来的?”冯撷英很好奇。
何苒得意洋洋,笑容猥琐:“你猜。”
冯撷英不想猜了,他发现他越来越会察言观色了,看到何苒那猥琐的笑容,他就知道,这些银子和粮食,肯定是坑蒙拐骗来的。
何苒和他说起了钟意的事,征求他的意见:“当然,冯先生若是不想见他,那我就替你回绝了,反正这里是咱们的主场,他还能硬闯进来和您相看吗?”
冯撷英:她居然用的是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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