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颖怡
来人说道:“聂先生是我们将军的客人,你们尽可放心。”
何江琪当然不放心,可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带着人离开军营,在离此三里的地方找到一处民宅,借住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何江琪每天都派人去军营附近转悠,没有见到聂忱,可也没见到他的尸体。
而聂忱在住下的当天就后悔了。
冯赞用来招待他这位贵客的,是两个掺了麦麸的窝窝头。
聂忱出身殷实之家,后来虽然颠沛流离,可也没有吃过苦,到晋阳之后,何苒又是送宅子又是送粮食,他的吃用比起小昭王也不差。
他这辈子受过的苦,也就是从沧州到河间这一路的颠簸了。
他就着热水,好不容易才把窝窝头咽进肚里,只吃了一个,另一个说什么也吃不进去了。
第一天是这样,第二天还是这样,聂忱吃完窝窝头,便又去见冯赞,亲卫没有阻拦,他顺利见到了冯赞。
一名亲卫正在给冯赞喂饭,聂忱闻到了鸡蛋羹的香味。
聂忱咽咽口水,对冯赞说道:“你吃的是病号饭?”
冯赞身子不能动,只能斜着眼睛看过来,没好气地说道:“听说聂先生嗓子细,咽不下粗粮,让你留在这里,难为你了。”
聂忱摇头:“聂某君命在身,何谈难为?”
冯赞冷笑,吃了一大口鸡蛋羹。
心里却在盘算,要怎么才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现在这副样子肯定不行,聂忱这老小子一定会趁机压价,还是先晾着他吧,让他多吃几天窝窝头,等他受不住的时候,看他还怎么压价。
聂忱也不着急,之后的几天,每到吃饭的时候,他便来见冯赞,而且还是拿着窝窝头过来。
冯赞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要来本将帐中吃饭?”
聂忱:“我闻着鸡蛋羹的香味,也就不觉得窝窝头难以下咽了。冯将军,聂某现在每顿饭都能吃掉两个窝窝头了。”
冯赞:“你一向如此厚颜无耻?”
聂忱摇头:“非也,聂某只是性情直爽而已。”
冯赞恶狠狠斜了他一眼,好你个性情直爽!
直到冯赞的伤好得七七八八,聂忱依然如故,不但没有因为生活艰苦而受不住,反而过得怡然自得。
他闲来无事就到处和人拉家常侃大山,他见多识广,言之有物,又没有读书人的架子,冯赞的手下都很喜欢他。
冯赞躺在病榻上,就听到好几个手下明里暗里表示了对苒军的向往。
而这几个手下,全都是当年跟着他一起当土匪,又一起被朝廷召安的,是彼此能交付后背的人。
马广对他说道:“老大,要不等你伤好了,咱们就去晋阳吧,那位女当家听上去人还不错,挺讲义气的,我可听说了,过年的时候,她带着整猪整羊到军营里和士兵们一起守岁呢。”
冯赞冷哼:“过年的时候,我没和你们一起守岁吗?”
马广挠挠头:“这不一样,咱们是兄弟,在一起过年很正常,再说,咱们不在一起,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啊,可人家那位女当家不一样,她身边可不缺一起过年的人,可还是到军营里,与士兵们一起守岁,那意义就不同了。”
冯赞:“收买人心而已。”
马广:“我还挺想被人收买的,可问题是没人买啊。”
听到自家兄弟这样说,冯赞心中涌起一股酸楚。
当年,他带着兄弟们接受招安,原想从此后带着大家一起升官发财娶老婆,可没想到,朝廷把他们当猴耍,他们被招安了,就坐上了冷板凳,不仅勋贵子弟不把他们当人,就连那些真刀真枪拼军功的将官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在那些人看来,他们还是土匪,脑门上贴着匪字,到死都是土匪。
后来他一咬牙,娶了那位淑贤县主,这才有了领兵的机会,可他也成了京城中的笑柄,就连自己的兄弟们也跟着一起受辱。
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收买,就是招安;第二次被人收买,就是娶县主。
这两次与其说是被收买,还不如说是他上赶着的。
也难怪马广会这样想。
“你就不怕咱们跟了何苒,也会像当年被招安那样?何苒手下的那些大将,有一大半都是跟着她姓何的,这些都是她的嫡系,就连那不姓何的陆臻和江涛,也是何家军的后人,若论亲厚,咱们拿什么和这些人相比?”
第268章 条件
马广继续挠头:“要不咱们也跟着何苒改姓何?
反正我是孤儿,我也不知道自己姓啥,我是被义父在马厩外面捡来的,所以就姓马了。
其实何广这个名字,也挺适合我的。”
冯赞:今天不想看到你!
转眼又过了几天,冯赞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断了的肋骨还没有完全长好,他还不能做剧烈运动。
但至少不用再包裹得像个大粽子一样了。
冯赞没有让人去请聂忱,反正到了吃饭的时间,聂忱也会来。
果然,吃饭的时间一到,聂忱便拿着他的两个窝窝头来了,一进来就像狗一样吸溜鼻子,可是没有闻到鸡蛋羹的香味,却看到了冯赞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窝窝头。
聂忱叹息:“冯将军真是简朴啊。”
冯赞在心里骂娘,简朴个屁,老子分明是没钱了,这些日子吃的鸡蛋,都是好不容易淘换来的。
聂忱笑眯眯:“聂某给冯将军找了一条生财之道,冯将军可愿听聂某详说?”
冯赞心道,什么生财之道,不就是想让老子投奔何苒吗?
他压着性子,冷冷地说道:“你想说就说,少卖关子。”
聂忱一笑:“冯将军,聂某在沧州时听说,盐山有一伙流民,抢了当地很多大户,那些大户凑了银子想要招募乡勇,可是你也知道,这乡勇也不是说能组建就能组建,说不定还没等把人组起来,那些流民就又回来了。”
冯赞的眉头拧成川字:“你让我们去打流民军?盐山那地方哪来的流民,分明就是地方上的青壮拉帮结伙抢劫大户,这种事,不是该由当地衙门自己管吗?我若过去,连那些贼人都看不到,就要先和当地的驻军打起来,赚什么钱,哪有钱赚?”
聂忱心平气和,一点也不着急:“非也非也,当地已经没有驻军了,只有衙门里的衙役而已,连一百人都不到的县衙,冯将军会怕吗?
只要冯将军与当地的大户联合起来,保住他们的万贯家财,他们定然会支持冯将军。”
冯赞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什么:“这和那些叫花子的虎威军有啥区别?”
聂忱继续说道:“区别就在于,虎威军是单打独斗,而冯将军不是。”
冯赞忍着肋骨的隐隐作痛,扭过半边身子瞪着聂忱:“什么意思?”
聂忱微笑:“何大当家会做冯将军的坚强后盾。”
冯赞心中一凛,这连招安都不是了吧,何苒是想扶植他?
何苒不怕他羽翼渐丰后会自立为王?
四周忽然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冯赞才问道:“冯某与何大当家素不相识,何大当家信得过冯某?”
聂忱说道:“大当家从未见过冯将军,也未与冯将军交过手,因此,大当家觉得,无论大当家之于冯将军,或者冯将军之于大当家,都需要一段磨合期。”
冯赞一怔:“磨,磨合期?”
这是什么?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心里却已经明白了,就是相互了解,相互适应的过程。
聂忱继续说道:“对,磨合期,大当家的意思,招安不招安的,这本就是双向选择,冯将军不妨先试试,若是试过之后,冯将军还是想自立山头,尽可效仿武氏和虎威军,与大当家结盟,这个冯将军就不用聂某细说了吧。”
冯赞心中激荡,居然还能这样?
他只要不去晋地,一旦想要自立山头了,还真的就是来去自如,何苒想打他,也是鞭长莫及。
至于结盟,冯赞并不赞成,这样的乱世,不能做宾主,那就早晚都是仇人,结不结盟,都是虚的,这世上哪有永远的盟友。
不过,虎威军竟然与何苒结盟了,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虎威军虽是叫花子组团,可是人多势众,并非等闲之辈,没想到居然也和何苒结盟了。
冯赞略一思忖,便问道:“何大当家想要盐山?”
聂忱摇头:“何大当家想要河间府的二州十六县。”
冯赞咬咬牙:“那冯某”
没等冯赞把话说完,聂忱便伸手入怀,掏出一只羊皮做的袋子。
他从袋子里取出一封信,双手捧到冯赞面前:“冯将军,这是何大当家亲笔书信,请冯将军亲启。”
冯赞的嘴角抽了抽,原来这老小子还带来了何苒的亲笔书信。
身上揣着这么一件重要的东西,你还能忍到现在才拿出来?
冯赞接过书信,打开细看。
何苒的字迹铁划银钩,力透纸背,冯赞读书不多,但也知字如其人,能写出这样一笔字的女子,可见其心志坚韧。
与其说这是一封信,不如说是任命书。
何苒命冯赞暂领河间总兵,暂代河间知府,任期半年。
冯赞的嘴角再次抽搐,半年?这就是聂忱说的磨合期?
不仅是磨合期,亦是何苒给他的期限。
半年内,他要打下河间府的二州十六县!
打下之后,若是磨合得好,这暂代,就变成实职。
冯赞把信纸折好重又装进信封,他看向聂忱,目光炯炯:“你也看到了,我手里的人天天啃窝头。”
聂忱:“冯将军易帜之后,大当军即刻便会派人送粮草和军饷过来。”
冯赞咽咽唾沫,军饷啊,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给下面的人发过军饷了。
他们快要连窝窝头也吃不上了。
虽然打了几场硬仗,可是那些人比他还穷,顶多是抢了点粮食,还都是麦麸。
“我们的铠甲全都破旧了。”冯赞说道。
聂忱:“我们在晋地有铁矿,有自己的兵工场,铠甲和兵器都会尽快送到。”
冯赞想了想,继续提条件:“还有医工和药品,军队里急需医工。”
他受伤时请的是县里的大夫,说什么都不肯来,是他们把人硬抓过来的,第二次再去抓人,却发现全家都跑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聂忱:“好的,我会写信告诉大当家,请大当家派医工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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