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颖怡
和谈什么?
若造反的只是一群土匪,派人和谈可以收编,封王封爵封总兵,那都是他的一场造化。
这值得一谈。
若对方不是造反,而是邻国大军压境,有一方打不过只能谈,送金银送牛羊送公主换来一方的臣服,这也值得一谈。
可这个人是晋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那张龙椅和千里江山,他什么都不缺。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谈的?
晋王要的是让你滚下龙椅,你滚吗?
还是你割州送府让晋王自立称王,与你平起平坐?
再说,皇帝知不知道真定在哪里,平山又在哪里?
知不知道真定与平山相隔只有百余里?
你约了晋王前来和谈,再把重兵驻扎在百余里外,晋王真要派人去和谈了,那就是和你一样大脑发育不全。
何苒坐等看戏,传令左小艾时刻关注前方战局。
惊鸿楼真正的生意便是消息。
消息的来源有两个。
一是有人出卖消息,就如延安伯府的陈年消息,便是来自当年的知情人;
二是惊鸿楼自己的查子。
当年,每一座惊鸿楼都有自己的查子,第一批查子,是天下太平之后退役的斥侯和细作,他(她)不想回乡终老,何惊鸿说:不想退休,那就返聘吧,我继续聘请你们为我所用。
第一批查子老了死了,他们的子女或者徒弟接班顶替,有人老了伤了退了,又有新人加入进来,一批又一批,哪怕是在停业的几十年里,惊鸿楼在,他们也在。
距离平山卫五十多里的官驿里,喂马的老黄坐在马厩外面,用根草棍剔着牙,今天的饭食有肉,好几块肉。
两名官兵牵着马走过来,年轻的脸上渗出汗珠:“牵两匹马出来,要脚程好的,天黑之前要赶到平山卫。”
老黄扔掉草棍,关心地说道:“平山卫?那里可不太平,你们要小心。”
官兵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这不是要谈判吗,不太平也要去。”
“看你们这满头大汗,从京城赶过来的?”老黄挑了两匹健壮的马,将缰绳递到二人手中。
“是啊。”官兵心不在焉。
“你们这活不好干啊,不但辛苦,而且还危险。”老黄关切地说道。
“可不是嘛,别人还能在真定府歇上一晚,咱们却要一路奔波换马不换人,同人不同命,没办法啊。”
官兵牵过老黄给他们准备的马,看了看,问道:“这马都喂过了吧?”
“喂过了,放心吧。”老黄虽然只是马倌,但他勤勤恳恳,做事从不马虎。
驿兵翻身上马,向着平山卫的方向疾驰而去。
老黄牵着驿兵换下来的马去喂草料,他找了一根小木棍,用火折子熏黑,又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用熏黑的木棍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卷了卷,一只小花狗跑过来,在老黄的裤腿上蹭了蹭,刚刚老黄把碗里的肉分了一半给它。
老黄看看小花狗圆滚滚的肚子,弯腰整理小花狗脖子上的项圈,顺手把那张皱巴巴的纸塞进项圈的夹层,笑着说道:“出去玩吧,晚上还有肉吃。”
听说还有肉,小花狗撒欢似的原地转了两个圈儿,便飞也似的跑了。
老黄提起水桶,去井里打了一桶水,开始给马刷洗,他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儿。
一家小饭馆里,一名健壮的妇人拎着泔水桶走出来,几个小乞丐立刻围了过来,妇人看他们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吃完了记得把桶刷洗干净送回来。”
一只小花狗也跑来凑热闹,妇人拎起它来,在他的胖肚子上拍了拍,又把它扔在地上:“快滚,当心这些小娃子饿急眼了连你都吃!”
小花狗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在地上打了个滚便跑远了,它可不想被吃掉,它还要找老黄要肉吃。
妇人回到饭馆后面的小院里,一只鸽子蹲在墙头上,妇人把从小花狗项圈里取出的纸条装进竹管,绑在鸽子腿上:“送去给太姥。”
京城里派去和谈的人,今天在真定,明天便到平山卫了。
忻州城里的一座私宅里,冯撷英把信使打发走,拿着那封用明黄色盒子装着书信走进晋王的书房。
“看看吧,这是那位让人送到忻州大营的,已经验过了,没有毒。”冯撷英把盒子放到晋王面前。
晋王拿出里面的书信,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伪帝要和谈。”
冯撷英一笑:“很有趣。”
晋王合上书信,想了想,说道:“传令符燕升,今晚就发动进攻,本王也想和谈,但想换个地方。”
冯撷英哈哈大笑,出去叫来一名亲信,将令牌交到亲信手中:“主公有令,今晚进攻。”
亲信接过令牌,转身离去,一人一骑出了宅子后门,如同离弦的箭消失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
第49章 晋王有令(求月票)
这处宅子是符燕升临时为晋王准备的,他们住进来也只有两日,在住进来之前,晋王身边的侍卫们便已经里里外外检查过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他们住进来的当天晚上,宅子的一处角落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狗洞。
此刻,一个瘦小的身子从狗洞里钻了出来,他用石头把洞口挡住,便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不远处,坐着一个拉胡弦卖唱的瞎子,这个瞎子是最近才来这里的,可是却已经在忻州很多年了,忻州人大多见过他,他总是换地方,没办法,哪里都有欺负瞎子的坏人。
那个从狗洞里钻出来的小个子跑到瞎子面前,凑到瞎子耳边说了什么,瞎子破口大骂:“王八羔子,连瞎子也欺负,生孩子没屁眼啊!”
小个子后退几步,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朝着瞎子扔过去,正打在瞎子腿上,瞎子一边骂,一边摸索着站起身来,背上胡弦,拿上收钱的破碗,骂骂咧咧地走了。
有人看到叹了口气,连瞎子都要欺负,世风日下啊。
瞎子深一脚浅一脚,走过一条街道,瞎子敲响一户人家的大门,大门打开一道缝,一个妇人探出头来,瞎子那双一直半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精光四射。
“晋王有令,今夜进攻。”
瞎子话音刚落,那妇人便尖叫着骂道:“死瞎子,乱敲门,滚滚滚!”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瞎子委屈:“欺负瞎子,没安好心!”
妇人快步进了院子,拿出纸笔,快速写了几个字,将一只鸟笼打开,抱出里面的鸽子:“乖孩儿,快把这个送去交给太姥!”
真定府何阎两家的官司终于判下来了,阎氏失踪与何家没有关系,阎氏在惊鸿楼拿钱的时候,她还是何家妇,那时何家还没有休掉她,所以阎氏偷钱的事只能算做家庭内部矛盾,自己消化。
所以何家只能自认倒霉!
何家的两位老爷当然不肯答应,那么赚钱的惊鸿楼也不能一直关着门吧,惊鸿楼前的文会有多么轰动,何家的脸被打得就有多疼。
就连知府大人也看不过去了,再说,他在京城的姻亲已经送信过来了,惊鸿楼的大当家是镇国长公主何惊鸿的传人,何惊鸿的何,可和真定何家没有半点关系,就连太皇太后也宣了何大当家进宫,且,惊鸿楼有太祖御赐的金匾,真定府离京城那么近,父母官要好自为知。
知府大人在真定已经是第二任了,他收过惊鸿楼的年礼,对惊鸿楼的两位掌柜的印象全都不错,就像这一次,白掌柜又来送礼了,同时还有一泡委屈的眼泪。
知府大人便让人给何家递了话,惊鸿楼必须开业,必须的!
何家还能如何,先凑银子过去,让惊鸿楼周转,然后逼着阎家赔银子吧。
声势浩大的文会终于结束了,惊鸿楼也重新开业。
白二掌柜热泪盈眶,对参加文会的读书人们谢了又谢,没有他们的声援,惊鸿楼开不了业。
何二老爷和何三老爷总算扬眉吐气,惊鸿楼开业,惊鸿楼是何家的。
他们来到惊鸿楼,迎面却是一道金色的匾额。
以前没有,他们发誓,以前真的没有。
可现在不但多了一道金匾,而且这还是太祖御赐的金匾。
白二掌柜满脸堆笑:“咱们大当家过来了,就不劳烦两位何爷再跑前跑后了,两位,请回吧?”
大当家?谁啊?
何二老爷和何三老爷面面相觑,他们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何苒。
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闹得家宅不宁的何苒?
“我们要见你们大当家,那是我们的亲侄女,当叔叔的要见侄女,有什么不行吗?”
不行,真的,因为此时的何苒就没在惊鸿楼里。
得知晋王今晚发起进攻,何苒觉得,她应该去观战啊!
天下太平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打起来,她能不去看看吗?
就在何家两位老爷赖在惊鸿楼不肯离去时,何苒正与方毅面对面坐着。
方毅要在真定府外十里的官驿落脚,明晚前往平山卫。
方毅是文官,又上了年纪,风尘仆仆已有倦意,得知朝廷派去谈判的官员不日便到,刚进真定地界,便已有当地官员的随从候着,他们一路跟到官驿,邀请方毅进城,城中准备了精美的饭菜,精致的住所,方毅贵为二品大员,实在不用住在窄小简陋的官驿里。
方毅拒绝,甚至没让这些人说出来意,便去了官驿里安排的房间,就连晚饭也让送到房间里。
他简单洗了洗,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便看到托腮坐在桌前的黑衣少年。
这少年不是他的随从,也不是官驿里的人。
因为没有哪个随从和驿吏敢大喇喇地坐在他的房间中。
方毅吓了一跳,但他很快便镇静下来:“晋王派你来行刺本官?”
“方大人误会晋王了,他怎么会行刺你呢,他会派人把你接去晋阳或者忻州一起谈判啊,哦,对,谈判的地方只会是晋阳,而不会在忻州。”
方毅心中一凛,虽然都是和谈,但是在平山卫和谈与在晋阳和谈,那是完全不同的,一旦他被绑架到了晋阳,他就成了砧板上的肉,还有什么好和谈的。
“他派来的人就是你?就凭你?一个女子?”
方毅看出来了,眼前的少年是女的,只不过是摘掉钗环洗去脂粉,女扮男装而已。
何苒眉头舒展:“不愧是方大人啊,不但铁血丹心,而且还目光如炬,你比符燕升可厉害多了,他就没有看出我是女子。”
这语气,是在自豪吗?
符燕升?
方毅忽然想到了什么:“符燕升呢,他……”
“他今晚攻打平山卫,平山卫正在准备迎接你,两方和谈之前,应是最安全的时候,平山卫也想不到晋王不按常理出牌呢,他一边让符燕升攻打平山卫,一边派出骑兵来这里迎接你,方大人,你想去晋阳吗?”
何苒语气愉快,似乎她说得是一件很快乐很有趣的事。
方毅的眼角子抽了抽,他又没疯,不,哪怕他疯了,他也不会想去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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