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颖怡
“是恒山那些女杀手中的一个?”
“是,武骥曾派给何淑婷两个厉害的人手,惊鸿楼事件之后,武骥觉得何淑婷就是被这两个人怂恿,才会闯下大祸,所以他把这两人收了回来,给何淑婷另选了几位武婢,武骥最信任的就是榆林的世家,这几位武婢出自榆林的张家和刘家,张家教养武婢的师傅是晋阳人,她的两个儿子都在晋阳。”
何苒明白了:“你用他的儿子威胁他,把送到西安的武婢换成了杀手?”
钟意没有说话,默认了这件事。
对于晋王培养出的这些杀手,何苒曾经想过要收为己用,但是最终她还是交给了钟意。
毕竟她这副身体的原主也是这些杀手中的一员,何苒本能的不想和她们直接接触。
管理这些女杀手,没有比钟意更合适的人选了。
在对待胡虏这方面,何苒是信任武骥的。
武骥打从娘胎里就在抵卸鞑子了,武氏一族长居榆林,他们一直在守卫边境,他不会做出与鞑子合作,出卖祖宗的事。
所以,何淑婷与满太后使者见面的事,武骥肯定不知道,否则就不是现在的局面了。
何苒又一次猜对了,这件事武骥确实不知道。
且,即使现在有人告诉他,何淑婷私底下见过鞑虏使者,他也决不会相信。
事实上,鞑虏派往西安、陇南和陇西的三位使者,只有来陇西的那位铩羽而归。
孟诚甚至要杀他,那使者连夜逃离,才没有死在孟诚刀下。
孟诚此人虽然荒淫好色,但他和武骥一样,从记事起就在跟着父兄打鞑子,在他眼里,非我族类全都该死,他以虐杀鞑子为乐。
那使者来到陇西时,孟诚不但掌了军权,还睡了嫂子,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这么高兴,就该杀几个鞑子来祭旗。
所以,使者吓跑了。
而在西安,使者成功见到了何淑婷,双方的会面和平友好。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陇南,只是那使者到的比较晚,没办法,这一路上都在打仗,耽搁了时间。
他到的时候,孟诚的死讯刚刚传到陇南。
而满太后在写给萧文远的那封信中,真诚地给小皇帝提亲,她不是神仙,自是不知道孟诚会死,因此,她替小皇帝求娶的是萧文远的二女儿。
萧文远的二女儿,时年十二岁。
虽然,十二岁的王后,五岁的皇帝,这样的组合对于后戚来说,至少现在是有优势的。
然而萧文远在权衡利弊之后,觉得十二岁的二女儿难堪大用,刚巧孟诚的死讯传来,萧文远便修书一封,同意了这门亲事,但是要把二女儿换成他的嫡长女。
且,大婚要趁早。
满太后看到这封信后很高兴,当即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十八岁的萧大姑娘成为鞑虏王后,协助满太后执掌朝政。
十月初十,萧文远在鞑虏的支持下,自立为王,他觉得陇南王这个称号太过局限,便以萧为国号,史称西萧王。
一个月后,被困在乾州的武骥终于没能等来援兵,他苦守了三个月,天气越来越冷,城中无论官兵还是百姓,全都无米无柴,眼看就要饿死冻死在这个寒冷的冬天。
百姓们愤怒了,他们被困得太久了,家里能吃的全都吃了,树叶早就吃光了,就连树根也被挖出来裹腹,接下来就要易子而食了。
而长安王却还在硬抗,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苒军进城不杀百姓,也不抢掠,而且还会施粥施药,帮助百姓们渡过难关。
有一个小女娃,带着自己的妹妹跑到城门口,她说家里的三个弟弟要饿死了,爹爹要把她和妹妹杀了,炖给弟弟们吃,她求守城门的兵士放她们姐妹出城,她们担心爹爹会追来杀死她们。
或许是小女娃的哭声太过凄惨,一名士兵心软了,他转身便向城门跑去,他也要出城,他要带着这两个小女娃一起出城。
留在城里只有死路一条,出了城却有可能当俘虏,现在打仗,到处都缺人,俘虏是能受到优待的,至少要比留在这里好和多。
忽然,一支箭凌空而来,射入那名士兵的后心,再接着,又是两箭,小女娃和她的妹妹应声倒地。
射箭的是武骥身边的侍卫。
武骥大怒:“你在做什么?谁让你社死他们的?”
侍卫跪倒:“王爷,他们在扰乱军心!他们该死!”
武骥看着这名侍卫,他忽然记起,他曾经一度把包括这名侍卫在内的几个人,借给何淑婷,让他们为何淑婷做事。
后来惊鸿楼的事情闹得太大,他便把这些侍卫收了回来,为此还惹得何淑婷哭了一场,他哄了好久。
“在对惊鸿楼动手之前,王妃也是这样对你们说的?她说惊鸿楼的人都该死,是不是这样说的?”
侍卫低下了头,要怎么说呢,他觉得王妃远比王爷更能当机立断。
武骥默然一刻,那三具尸体已经被拖走,可是武骥知道,反噬已经来开始了。
他的放任和无能,带来的恶果正在张开獠牙向他反噬。
这个侍卫如此,何淑婷或许也如此吧。
这三支箭,射死的不仅是三个人,也是全城百姓的生机。
就在当天晚上,饥寒交迫的百姓拿着木棍扁担,有的甚至提着凳子,他们走上街头,他们要打死这些当兵的,他们要出城找吃的,他们就要死了,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反正也活不了,不如临死前拼一把。
这场肉搏是在箭雨中停止的。
次日清晨,街道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尸体。
只是这些人不是苒军,而是百姓。
鲜血从一直流出行署前。
武骥走出行署,他踩着一地鲜血,一直走到城门前,他登上城楼,不远处旌旗飘扬,那是苒军。
他转过身去,看向城内,尸体被清理了,只留下一片片暗沉的红色,那是血。
武骥看向榆林的方向,那里是榆林,是他永远也回不去的家园。
他的家没有了,他的父亲死了,他的母亲生死未卜,他的弟弟不知去向,他的妻子
武骥的心一阵抽痛,何淑婷还怀着他的孩子。
“淑婷,看在你我夫妻的情分上,你要留住我们的孩子,把他抚养长大。”
武骥想,何淑婷会善待他们的孩子吧,那毕竟也是她的骨肉。
武骥又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他为何会这样想,难道他不相信淑婷吗?
淑婷,是他最心爱的人,也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可是她却在武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离他而去。
武骥苦笑,不想了,全都不想了。
他辜负了父亲,父亲从来不会残杀百姓,而他却杀了。
这是他的错,但他也是迫不得已。
现在的形势已经完全失控,而他束手无策。
见到父亲时,他再解释吧,父亲会原谅他的吧。
这一刻,武骥忽然想,如果那年他没有赌气离开榆林,他没有自作主张迎娶何淑婷,他没有放任何淑婷残害惊鸿楼的老掌柜,如果没有这些事,那么何苒不会报复,榆林还在,父母还在,弟弟还在,他的家也还在。
如果啊如果,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武骥站在城楼之上,他摘下头盔,卸去身上的铠甲,铠甲之下,竟然是一身孝衣。
武骥高声说道:“长安军诸将听令,本王死后,尔等打开城门,出城投降,不得违令!”
“王爷,不可啊,王爷,不可啊!”
城楼之下一片哭声,武骥没有犹豫,他拔出腰间长剑,向颈间刎去!
腊月初一,长安王武骥于乾州自刎,时年二十九岁。
这一日,乾州城大雪纷飞,长安军将士头缠孝带出城投降。
第405章 武婢红袖
安远将军何大力率兵入城,次日雪停,城中便支起数十口大锅,苒军拿出军粮,给百姓们施粥。
两天之后,从西安和咸阳来的商贾纷纷进城,他们带来了米粮、药材、木炭和御寒的棉衣,在这之前的三个月里,这些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七日后,何大力自作主张,为武骥厚葬。
之所以说是自作主张,是因为何大力还没有接到京城的命令。
不仅是在榆林,而是在整个西北,武东明都有一定的威望。武东明死后,何苒下令,让何大力以侯爵之礼为武东明下葬
世人并不知道武氏父子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们只知道武骥是武东明之子,因此,无论如何,武骥肯定是要厚葬的。
但武骥是长安王,能不能给他按王公之礼下葬,何大力没有把握,可是也不能一直不下葬吧,眼看就要过年了,一直停灵不发丧这也不吉利。
于是何大力给武骥厚葬,却没按王爷的规格。
天寒地冻,乾州与京城的书信也变得缓慢起来。
直到出了正月,京城的书信终于送到乾州,那时,距离武骥自尽已经两个月了。
果然,何苒在信里说,武东明是以侯爵之礼下葬的,当儿子的总不能超过老子吧,所以武骥就以长安将军的名义下葬吧。
长安王,不被承认。
武骥墓前尚未立碑,接到命令之后,何大力连夜让工匠刻碑,选了吉日,为武骥立碑。
此时已是阳春二月,西北的春天来得晚,但也不复冬日寒冷。
从榆林到乾州,已尽归苒军,道路通畅,城门打开,各地商贾大批涌入,京城派来的官员陆续到达,这片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土地,重又迎来勃勃生机。
立碑那日,乾州城外人山人海,不仅是乾州人,还有来自西北各地的仕绅百姓,其中也有千里迢迢从榆林赶来的武氏旧部。
何大力高声宣读由聂忱亲笔撰写的祭文,最近两三年,聂忱声望很高,得知祭文由他所写,很多人都在心中默默叹息。
从始至终,何苒从未掩盖过武氏父子抗击鞑子的功绩,武氏一族固守榆林几十年,令鞑子闻风丧胆,不敢逾雷池半步,武氏忠魂,青史留存。
而在武骥的墓碑上,详细写了武骥抗击鞑子的英勇事迹,而对于他来西安之后的所作所为,未提一字。
那些武氏旧部,更是热泪盈眶,不以王公身份下葬又如何?何苒给了武氏最后的体面,千百年之后,武东明和武骥,会以民族英雄的身份留在史书之上。
成王败寇,长安王只是一个没成功的反王而已,而民族英雄却能光昭日月。
“大公子糊涂啊,糊涂啊!”
人群之中,一位老者用衣袖抹着眼睛,喃喃自语。
上一篇:在大唐当外科医生的日子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