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颖怡
吕红儿刚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老大夫说道:“这小公子恐怕不是第一次中毒了,这毒在身体里至少也有几天了,前面量少,孩子顶多是稍有不适,有没有说过嗓子痒?”
吕红儿忙道:“有,他咳嗽,我也有点咳嗽,并不厉害,就是偶尔咳两声,所以也没有看大夫。”
老大夫看看何大老爷,又看看吕红儿:“方便的话,让老夫给你二位也看看吧。”
看诊的结果,吕红儿体内也有毒,但是不多,何大老爷屁事没有。
吕红儿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连忙问道:“老大夫,这好治吗?”
“你的好治,这孩子.只能看他的造化了。”老大夫叹了口气,造孽啊,给孩子下毒。
老大夫给泷哥儿用了催吐药,可从喝下雪梨水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时辰,能吐出来的并不多。
当天晚上,一行人便住在了原镇,老大夫也给吕红儿开了药,可吕红儿顾不上自己,喝完药就陪在泷哥儿身边,舍不得离开。
何大老爷眉头紧皱,来原镇本就绕了远路,现在看这样子,还要在这里耽搁几日。
他对吕红儿说道:“这个老大夫治不好,其他地方的大夫说不定就能治,这样吧,明天一早我们就上路,一路之上,我就不信没有能治这毒的大夫。”
吕红儿既不是娇生惯养的劳氏,也不是小家碧玉的阎氏,她十几岁就和男人打交道,何大老爷这么一说,她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嫌弃她们母子耽误了他的行程,耽误了他去做官!
到了这个时候,吕红儿什么幻想也没有了。
她不幻想母凭子贵做官太太了,她现在只想让她的儿子活着!
她知道儿子体内的毒拖不得了,放着现成的大夫不用,还去找什么名医,名医没找到,儿子的命就没有了。
“要走你走,我们母子留下,我陪着泷哥儿治病,不过,你要给我们留下足够的银子。”
何大老爷一听,便皱起眉头:“我到了任上也要用银子,哪里”
何大老爷的话还没有说完,吕红儿便连连冷笑:“那我就到原镇亭长那里去借,对了,原镇属于哪个县管辖,我就去找县太爷,就说我是松江同知的家眷,看他肯不肯借钱给我?我是没名没分,可泷哥儿却是你的亲生骨肉,你自己看着办!”
何大老爷怔住,让外室带着私生子去找此地知县借钱?
这里距离京城不过二三百里,能在这里当官的,哪个都是京中有人,不出三日,这件事就会传到京城,他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好,我给,可你也别狮子大开口。”
吕红儿冷笑:“一千两,给我一千两,少一两也不行!”
何大老爷此行,带了二千两,这二千两是长房所有的私房钱了,临走时又收了不少程仪,所以现在手里至少有三千两。
吕红儿一早就知道他带了多少银子,所以人家没多要,只要一千两。
何大老爷把一千两交给吕红儿,次日就带着人走了。
吕红儿和泷哥儿身边,现在只有一个丫鬟。
吕红儿把银子收好,对病榻上的泷哥儿说道:“儿啊,你只要还有一口气,娘都要给你治病,银子用完了,娘去卖身,也要给你治病!”
京城,何淑媛也去十里长亭送何大老爷了,她是和闵韦达一起去的。
何大老爷得了一个好差事,她脸上有光,闵家人很满意,所以她不但能去给父亲送行,还能和闵韦达一起去,闵韦达更是送上了丰厚的程仪,给足了面子。
看到吕红儿抱着泷哥儿上车时那得意的笑容,何淑媛忍不住冷笑,贱人,敢吹枕边风,让我顶着养女的身份出嫁,害我抬不起头来,我就等着,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你能倚仗的,不就是那个小崽子吗?
而此时的何淑媛,并不知道,因为她的狠毒,却让吕红儿捡了一条命。
此时的何苒也不知道这些事,这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当然也不在劳家的计划里,何大老爷会在路上出事,但不是现在,消息也不会马上传回来,甚至就没有消息。
何大老爷会从此杳无音信,他会变成失踪人口,没有棺木,没有坟茔,没有墓碑,也不会有人为他守孝,当然,更没有后代子孙给他烧纸。
这就是劳光怀能够想到,把对何苒的影响减到最低的办法了。
何苒其实并不在意,她就没有想过要议亲要出嫁,可是上官夫人不是这样想的,她希望能看到外孙女风光出嫁。
何苒已经到了晋地,说起来,她的这具身子虽然是从晋地被找回来的,可她却也只是在车窗里看了看如今的晋地。
她要亲眼看看,晋王管辖的晋地是什么样的,那里的百姓是怎样生活,怎样劳作,那里的读书人是什么样的心态。
此时,晋王大军已经退到了蒲吾,原本驻扎在蒲吾的刘千户阵亡,他的营地里插着两面大旗,一面是晋字旗,另一面上则是一个大大的“符”字,这是符燕升的军旗。
符海这几天一到晚上就难受,他想喝酒,可是伯父不让喝,现在是战时,不能喝酒,这是军令。
符海在军营里走了一圈,便走进一座营帐,这是他的营帐。
他从床底下拿出一小坛酒,拔下塞子闻了闻,没办法,现在也只能闻了。
符海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喝,哪怕一小口,他也不敢喝。
符海深深地吸了一口酒气,正准备吸第二口,一名亲兵跑了进来,把符海吓了一跳,水里的酒坛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
亲兵呆住了,符海又是心疼又是心惊。
心疼的是他的救命酒,心惊的则是这怕是要惊动伯父。
“你来做什么?”符海大怒。
“报报告少将军,有.有人闯.闯关!”
第70章 周氏坞堡
两军交战,以平山卫为界,前阵子两地百姓和商贾在经过重重盘问之后还能通行,可是从十天之前,关卡便彻底关闭,任何人等都不能通过。
可是今天晚上,有人不仅闯了关卡,还白送了几个二踢脚。
符海还没有来得及走出自己的营帐,便听到砰的一声剧响,符海本能地趴在地上。
火炮!
响声过后,他四下看看,刚刚抬起上半身准备爬起来,便又是一声剧响,这一次,符海吃了个嘴啃泥。
剧烈的响声也同样惊动了正在平山卫督战的冯撷英,他从睡梦中惊醒,披衣下床:“外面出了何事?”
书僮也不知道,出去打听,也只知道刚刚有人闯了关卡,至于这剧响是怎么回事,就不知道了。
“先生,符大将军已经过去了,您先去歇着吧,小的留意着,有事再叫您。”
冯撷英眉头微微蹙起,微一迟疑,正准备转身进去,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剧响,书僮吓的“妈呀”一声,冯撷英脚下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这一夜,晋军大营里人心惶惶,直到有兵士捡到几个已经烧得只余下一截的炮筒子,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不是火炮,只是鞭炮!
可是,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对于符燕升而言,这哪里是鞭炮,这是耳光,抽到他脸上的耳光!
符燕升派了符海带人追出一百多里,可那闯关的几个人,追着追着,便像是人间蒸发,连个鬼影子也没有看到。
符海气急败坏打道回府,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傻逼傻逼大傻逼!”
符海四下看去,一只夜鸟扑腾着翅膀飞进黑夜之中,除了他带去的手下,就没有其他人了。
两日后,平阳城。
平阳城并不大,但自前朝开始,平阳城便很有名。
这要缘于平阳城外三十余里有一座周家堡。
前朝仅有一百余年,且最后的四十年诸侯割据,战争不断。
平阳周氏便是天下诸侯中的一支,而前朝的乱世也是在周氏后人周池手中结束的。
昔年周氏一族手足相残,致使年幼的周池流落在外,族老们各有私心,受利益驱使助纣为孽,因此,周池称帝之后,周家堡受他恩荫的,也只有最早跟着他一同打天下的三个房头。
这三房当中,没有一房出自嫡房,其中有一房甚至还是旁支。
周池决定逐鹿天下时,这三房卖了祖业,砸锅卖铁给周池凑军费,又将家中最优秀的子弟供周池驱使。
当年,他们是周家堡的笑柄,与周池那一支一起,被从周氏族谱中划掉。
在这个年代,没有家族的人便如浮萍,贱如草芥。
他们无处安身,只能扶老携幼跟在大军的队伍后面,走过一座座城池,翻过一座座高山,最终,他们走进了京城,封妻荫子,功成名就。
而留在周家堡的那些周氏族人却是另一番境地,他们姓周,可却和京城里的周氏皇亲们没有关系,因为那些人连同皇帝在内,早就被族谱除名了。
他们成为了笑柄,哪怕周池死了,他们也死了,可他们的子孙依然被世人嘲笑。
就连那座巍然挺立三百余年的周家堡,也早已破败不堪。
何苒走进周家堡,前世她来过这里,那时的周家堡占地近二百亩,号称五城三里,内外两道城墙,外城是条石砌基的三合土墙,高六米宽二米,城墙上可过车,可骑马,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有部曲把守。
可如今,经历过战火的高墙破烂不堪,后人无力修补,甚至有人拆了墙砖用来修补自家屋舍,那原本有带刀侍卫把守的堡门现在随便出入,大门尚在,但是大门上的黄铜门钉,不知被哪个不肖子孙拆走卖钱了。
周家堡里面也已不复以前的端方整齐,甚至还有一些人家把房子租了出去,院门敞开,院子里晒着衣裳晒着菜干,有泥猴似的孩子跑来跑去,妇人张着一双在水里泡得变色的手,在院子里大吼大叫。
何苒走在街道上,不时有人看向她,有个孩子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您是来游玩的吗?我可以给您做向导吗?”
何苒一怔,游玩?
她问道:“这里有什么可以游玩的?”
小孩眼睛大大,黑白分明,看上去就很机灵:“您还不知道啊,这里是龙腾之地,还有很多名家大儒的真迹,您看到前面那座角楼了吗?诗仙他老人家曾经在那里一边喝酒一边看星星,还有那座石碑,是书圣真迹,还有那儿,太祖皇帝练过武,您看到那棵老槐树了吗?”
何苒来了兴趣,忙问:“太祖皇帝爬过?”
毕竟是太祖皇帝,哪能爬树呢?
小孩连忙摇头:“不是不是,镇国长公主在那棵老槐树下面梳过头,无论男女,只要在那棵树下梳梳头,秃子也能长出一头秀发来。”
何苒哈哈大笑,她问道:“雇你做向导多少钱?”
小孩大喜:“一个时辰十文钱,不贵,我便宜得很。”
“一个时辰十文钱,这是市价吗?你们这里的向导都是这个钱,还有其他向导吗?”何苒又问。
小孩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这里只有我一个向导,真的。”
何苒再次大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冬瓜,您叫我冬瓜就行。”冬瓜一脸兴奋,十文钱,快要赚到手了。
“冬瓜啊,好名字。”何苒大手一挥,这个向导她雇了。
冬瓜领着她们沿着曾经宽阔平整的街道一边走一边看,街道两边的院落,大多都已租了出去,何苒问道:“他们把自己的家租出去,那他们住到哪里?”
“进城了,城里机会多,钱好赚,他们全都搬到城里去了,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我阿爷那一辈的人了。”
何苒点点头:“你家在哪里?”
冬瓜有点不好意思,往西边指了指:“我家在那边,院子没有这边的好,没有什么可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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