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颖怡
她是真的要生病了。
菩萨保佑,二更时分,何苒回来了,不是被何家人找回来的,而是被黑妹送回来的。
黑妹大喊:“我又救了你家小姐,加钱!”
何苒星星眼,加钱,平分!
再一转头,星星眼没了,是哀痛莫过于心死,她不看阎氏,却是向史嬷嬷露出一个委屈巴巴的笑容:“劳您费心了。”
然后,她扔下所有人,哭着跑了,跑回自己屋里,关上门,脱鞋上床,睡觉!
众人望着一阵风跑走的大小姐,只觉空气中都是悲伤。
除了悲伤,好像还有……
有人吸吸鼻子,这是酒味吧,哪来的酒味?
大小姐身上的,不可能,刚刚大小姐的样子大家都看到了,脸色苍白,可不像是喝过酒的,再说,大小姐那么可怜,受了委屈也只会去上吊,怎么可能喝酒呢。
酒味很大,众人终于找到了来源。
黑妹!
黑妹正脸红脖子粗,让阎氏加钱呢。
那模样,瞎子也能看出来,这是喝高了。
醉鬼被赶出去了,大小姐终于被找回来了,史嬷嬷不哭了,只是用利刃般的目光,一遍遍刮着何家人,当然,主要是阎氏。
阎氏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不行,必须要赶紧把那个假货处理掉,让她死,死得透透的,不行,要先让武安侯夫人厌了那个假货才行,厌了才能死,不厌还真不能死。
武安侯夫人怎么还不来呢?
总该亲眼看一看未来儿媳妇吧。
第8章 二选其一
其实在何苒回来之后,何大老爷和阎氏,甚至于对这件事持观望态度的二老爷和林氏,全都以为武安侯夫人很快就会再来真定,验明正身。
可是武安侯夫人却没有来,现在还让人专程从京城送东西过来,显然,短期之内是不会来了。
不是很重视吗?
不是十万火急催着何家找女儿吗?
怎么现在人被找回来了,她反倒不急了呢?
阎氏的嘴唇上都起泡了,腋窝疼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这该不会是耍着咱们玩儿的吧。”
何大老爷瞪她一眼,当年若不是因为她,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几天睡眠不好,阎氏显得很憔悴,蜡黄的皮肤泛着油光,眼下乌青,从鼻冀到嘴角两条深深的纹路,尤其是嘴唇上还起了一个黄豆大小的火泡,何大老爷甚至还在她那同样泛着油光的头发上发现了几片头屑!
何大老爷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年轻的时候,他为何会觉得阎氏秀雅温婉,小鸟依人的?
他还特意给她取了字,叫“月华”。
那时他觉得,相比于月光般秀丽的阎氏,劳氏便是庸脂俗粉,哪怕脂粉不施,也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俗艳;哪怕刚刚沐浴,何大老爷也觉得她身上有股子榨油坊里的味道。
劳家往前数几代,都是开榨油坊的,劳氏的父亲劳光怀四十岁才考上举人,与二十岁的何大老爷是同科。
因为当时何老太爷也在,他与劳光怀相谈甚欢,几杯酒下肚,便给何大老爷和劳氏订下了亲事。
次年春闱,何大老爷和劳光怀双双考中进士,翁婿同科,一时传为佳话。
殿试之后,何大老爷便迎娶了劳氏。
接着,何大老爷考上庶吉士,入翰林院观政,劳光怀则外放做了知县。
何大老爷叹了口气,他和劳氏的婚姻从一开始就草率,太草率了。
而和阎氏的,也同样草率。
唉,都怪他当年太年轻,涉事不深,又遇人不淑,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举步维艰。
谁能想到,连庶吉士都没考,四十多岁才踏上仕途的劳光怀,竟然机缘巧合,后来居上,仅用了不到十年,便已是扬州知府,正四品。
而他呢,当年礼部有了一个郎中的空缺,可两位侍郎互不相让,都要提拔自己的人,尚书大人左右为难,索性两个的面子都不给,把他提了上去。
可惜这“泼天的富贵”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屁股还没有坐热,何老太爷就死了,他只能回真定丁忧。
想到这些,何大老爷再看向阎氏时,眼底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意味。
就在今天,他刚刚听到一个消息,劳光怀政绩不错,如今任期将满,只要他还不想乞骸骨,十有八九是要进京了。
劳光怀进京,最差也是平级,若是运气好,一个正三品也是可以的。
毕竟,扬州府是上府,同为知府,在上面的人眼里,扬州府的知府就是和其他地方的知府不一样。
唉,若是没有武安侯夫人横插一刀,即使劳光怀还因为当年的事迁怒于他,可看在外孙女的面子上,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好在武安侯府的那门亲事也不错,陆家是开国元勋,地位尊崇,无论是皇帝,还是太皇太后,都想拉拢他们,且,勋贵之家多是子孙众多,陆家亦是如此,子孙多,姻亲也多,陆家姻亲里不但有武将,也有文官,甚至还有世家子弟,就连何大老爷以前的上司,有个表妹便是嫁进了陆家。
当然,皇室也是陆家姻亲,陆家尚过公主,如今陆家的二老夫人,便是大长公主,太宗之妹,当今天子的姑母。
何大老爷的心里终于平衡了一些,武安侯府和劳光怀只能选一个,那他选武安侯府。
哪怕那个假货再是不堪,哪怕她再死一次,劳家也不会把淑媛当成亲外孙女,可是武安侯府就不一定了,有那个假货衬托,淑媛又会讨人喜欢,武安侯夫人一定会喜欢她。
所以武安侯夫人快点来吧,她来了,那个假货就能死了,而且还是因武安侯夫人而死,只有这样,武安侯夫人才能对何家心存愧疚。
因此,何大老爷和阎氏心里挂念着这件事,即使听说惊鸿楼正在寻找老祖宗,他们也没有放在心上。
惊鸿楼已经找了两天了。
燕儿干娘的儿子,负责厨房的采买,每天都要出门。
燕儿把从他那里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一说,何淑韵问道:“好端端的,惊鸿楼怎么把老祖宗给弄丢了?”
“人老了,糊涂了呗,奴婢听人说,有些人老了,就谁都不认识了,还有管闺女叫娘的呢。”燕儿见多识广。
何淑韵还是头回听说,不过,老糊涂这个词她是知道的。
她看向何苒:“你在草台班子里时听说过这种事吗?”
何苒正在神游太虚,惊鸿楼啥时候多了个老祖宗,她怎么不知道?
听到何淑韵问她,何苒点头:“不认识亲闺女的,咱们府里不就有吗?”
谢天谢地,何大老爷只是不认识,没管她叫娘,否则她会心梗,真的!
何.草台班子刀马旦.冷场大师.话题终结者.苒,三言两语,扔出一个锤子,迎来了一片寂静,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何苒又出门了,她还是光明正大走出去的,这次的理由——
“我想亲娘了,我要出去哭一哭。”
门子发誓,他是真的拦了,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小姐还是从他身边溜走了。
何苒到了街上,随便找人一问,可了不得,惊鸿楼真的丢了一位老祖宗!
据说,太姥都来了,亲自坐镇,寻找老祖宗。
“太姥?谁的太姥?”有太姥,是不是还有黑山老妖?
“太姥就是太姥,我三叔的小舅子的邻居的儿媳妇的亲弟弟,就在惊鸿楼当伙计,他说惊鸿楼上上下下都要叫一声太姥,不过走丢的这位老祖宗,辈份比太姥还要高,一百多岁了,老神仙了。”
何苒……懵!
另一位:“什么一百多岁?那位老祖宗快两百岁了,惊鸿楼有钱,把人参当萝卜嚼,我猜啊,这位老祖宗不是丢了,而是成仙飞升了。”
何苒……更懵!
第9章 祖宗驾到
没错,何苒压根就没往自己身上想。
一百多岁?二百多岁?还老祖宗?
她三辈子没成过亲的人,哪来的后人?没后人哪来的老祖宗?
何苒再次来到惊鸿楼门前,这一次,她没有雇小孩,她现在穷得很,能省则省。
还是上次的那个时辰,惊鸿楼里没有客人,但是也没有伙计,安静得好像这里不是酒楼,而是龙潭虎穴。
何苒走进门,忍不住皱皱眉头,这扑面而来的老钱风格,实在和她这一身葱心绿不太搭。
可是很快,何苒便看到“很搭”的了。
绕过屏风,仍然没有看到伙计,但却有人,只见一张大圆桌旁,坐着三个人。
上首是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祖母绿的发簪,祖母绿的耳坠子,就连抹额上也镶了一块祖母绿,老太太一袭墨绿绣金色宝相花的缂丝褙子,手边还放着一支拐杖,拐杖被圆桌挡住大半,只露出一截同样镶着祖母绿的杖柄。
老太太下首一边一个坐着两名男子,左侧的是黑大个,浓眉大眼,三十出头的年纪,偏他还穿了一袭黑色团花的袍子,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块焦炭。
右侧则是位白面书生,单眼皮,眼角还有一颗泪痣,配上他清瘦的身材,凭添了几分弱不禁风。
有趣的是,他身上是一袭茶白的袍子,和旁边的黑大个形成鲜明对比,如同招魂引魂的黑白双煞。
何苒的嘴角抽了抽,目光再次落到祖母绿老太太脸上,赫然发现老太太也在打量她,不仅是老太太,黑白双煞的目光也齐齐落在她身上。
即使脸上遍布皱纹,可老太太的皮肤依然白皙,眉眼之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清秀,何苒忽然知道她是谁了!
“小艾,你是小艾?”
何苒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老太太,她不过就是醉了一场,睡了一觉,她的小艾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那个扯着衣裳跑到她面前的小丫头:“姑娘姑娘,我穿绿色真的好看吗?”
她说:“好看好看,冷白皮,绿色最衬你。”
是啊,小池子已经变成太祖了,她的小艾当然也老了……
咣当一声,老太太想要站起来,却手忙脚乱碰倒了拐杖,黑大个和白面书生起身搀扶,老太太执拗地甩开他们,步履蹒跚,几乎是扑到了何苒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小姑娘,你叫我什么,你再叫一遍!”
何苒伸出一只手,盖在她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上:“你不要跟着我姓何,你姓左吧,以后你就叫左小艾,因为你是左撇子。”
老太太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她,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姑娘,您回来了,您真的回来了,我的好姑娘啊,我就知道您会回来的,您不会不要小艾的,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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