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说午后
蒋家什么也没有查出来,或许是蒋家及其背后势力行事太过缜密之故。
但这些时日来,据他对蒋星驰的了解,此人性子开朗,脑袋灵光,但是没什么城府,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自昨日下午到现在,他这般被留在宫里,且没有搭理他,若是有猫腻,心中必定揣摩帝心,一旦发觉难以揣摩之时,必定会自乱阵脚。
他要亲自去看看,蒋星驰被关了这一夜后,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念及此,谢祯低眉看向轿辇随行的内臣王永一,吩咐道:“你先去武英殿,吩咐众人,待朕到后,不许任何人弄出半点动静。”
王永一行礼应下,忙先一步小跑离去。
不多时,谢祯的轿辇来到武英殿外,内臣落辇,恩禄扶着谢祯走了出来。
因着王永一提前的嘱咐,谢祯一到,武英殿众人安静跪地,垂首低眉,无一人出声。
谢祯一路行至武英殿偏殿,在门口停下。
这时,谢祯发觉,门边跪着的小太监眼神飘忽,一会看他,一会又看殿门,不由道:“瑟瑟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那小太监闻言,忙跪直了身子。
谢祯看了眼殿门,向那小太监问道:“蒋主事自昨日下午进了武英殿,都做了些什么?可有坐立难安,反复询问朕为何留他?”
小太监闻言一噎,明显脸色有些泛白,支支吾吾道:“这……这……”
谢祯一见这副模样,不由蹙眉,正欲斥责两句,却忽听殿内传出一段震耳的呼噜声响。
谢祯:“?”
小太监身子一震,面色更白。
谢祯诧异地看向武英殿偏殿的门,一时有些呆愣,就在他想探究之际,殿内又传出一段呼噜声,一重两轻,节奏甚好。
一旁的恩禄闻此都傻眼了,蒋主事好大的胆子,竟在陛下面前如此失仪!
恩禄不由上前一步,正欲推门,却被谢祯抬手制止,对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恩禄只好后退一步,重新站好。
谢祯在偏殿门外复又听了好半晌,这才抬手,亲自推开了殿门。力道很轻,沉重的门扇吱吱呀呀地徐徐打开。
谢祯抬脚走了进去,正见昏黄的烛火下,蒋星驰四仰八叉地躺在罗汉床上,正睡得酣甜。
他一条腿搭在罗汉床的扶手上,脑袋都侧去了一旁,张着一张大嘴,许是罗汉床略短,窝着了脖颈,此刻的蒋星驰呼噜声震天。
这一刻,谢祯望着眼前的蒋星驰,人都有些发愣。
没有焦虑,没有不安,更没有担忧猜忌,而是如此放心地深眠于此。
谢祯盯着蒋星驰看了好半晌,方才从偏殿中退了出来,命恩禄关上了殿门。
殿门关上后,谢祯看向一旁值守的小太监,问道:“蒋主事是何时睡下的?”
也有可能一直焦虑难安,直到撑不住了方才睡着。
小太监根本不敢看谢祯的眼睛,低眉顺眼道:“昨,昨日夜里亥时。”
昨日夜里亥时?那岂不是天黑没多久便睡了?
谢祯眼里再次漫上一层困惑,他承认,他看不懂!
其实他心里知道,只要承认蒋家却无谋反之心,便能理解蒋星驰的行为,但他不敢相信。
待锦衣卫查清蒋家九族,想来一切便见分晓。先不急,一切等锦衣卫查案的结果。
念及此,谢祯转头对那小太监道:“不必叫他,等他醒后,也不必说朕来过,但也别叫他走,衣食住行别亏待。”
谢祯顿了顿,又道:“也无须厚待。”
小太监行礼应下,谢祯便带着众人大步离去,前去早朝。
看着谢祯离开后,小太监狠狠松了口气,并抬手擦了把汗。不是他不叫蒋主事,主要是方才王永一来过,特意吩咐叫不许弄出动静,他不敢啊!差点对不起蒋主事的银子。
而蒋星重,因着最近每日早起练武的缘故,寅时过去没多久,便醒了过来。
蒋星重望着漆黑陌生的房间,清醒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她昨夜等言公子等到夜里子时,实在困到不行,这才倒头睡在了罗汉床上。
而言公子,昨日没有来。
蒋星重深吸一口气,从罗汉床上坐起身来,不由“嘶”了一声,这才发觉睡硬了腰。
蒋星重伸手捏捏腰,待好些了这才从罗汉床上下来,朝门口走去,准备去找傅清辉问问。
房门打开的瞬间,她居然看到傅清辉还守在门外。傅清辉听到动静,侧头投来目光。
蒋星重愣了一瞬,问道:“你昨夜守了一夜?”
傅清辉未做回答,只道:“需要什么直说。”
蒋星重已经习惯了傅清辉的淡漠,懒得再管,直言问道:“言公子不是约我在此处密谈吗?他人呢?昨晚怎么没来?”
傅清辉道:“昨夜陛下宣召,公子朝务繁忙,怕是耽搁了。”
蒋星重暗骂了一句狗皇帝坏她好事,只好道:“那我在院里练会武。”
说着,蒋星重看了一眼傅清辉腰间的雁翎刀,伸手道:“刀借我。”
傅清辉看看自己腰间的刀,随即对蒋星重道:“姑娘身着长袄马面,怕是不宜练武。”
他可不敢将兵器交给蒋星重。
蒋星重闻言,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想起昨日是穿着常服出门,长袄宽袍大袖,确实不方便练武。
蒋星重微叹一声,很快便给自己行了个方便,道:“那我再去睡会儿,醒后再送热水和早点过来。”
说罢,蒋星重复又回了房间,傅清辉则看着紧闭的房门,嫌恶的瞪了一眼,重新站好。
蒋星重就这般又在言公子的私宅里等了一日,依旧没有见到言公子的身影。去问傅清辉,也是只有一句说辞,陛下安排了差事,公务繁忙。
她只好又在这私宅里睡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蒋星重算着放值的时辰,发觉言公子还是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不免心间窝了一股子火气,连话本子都没心思再看。
宅中婢女送来晚饭,蒋星重没心思吃,直接出门,对守在门口的傅清辉道:“言公子既忙,我便先回府,等他不忙了再接我过来吧。”
说着,蒋星重便大步往外走去。
怎知傅清辉却还是上前拦住,傅清辉正欲说话,怎料蒋星重却忽地站住脚步,怒视于他,厉声质问道:“我又不是你家公子卖身为奴的奴婢,为何不叫我走?”
第019章
傅清辉闻言一愣,随即垂眸看向蒋星重。
同傅清辉眼神相接的瞬间,蒋星重莫名便觉心底一寒,他的眼神,利如锋刃。
蒋星重隐隐觉出一丝不对,凡她见过卖身为奴的小厮,大多在地位更高的人发怒时,多少都会流露惧怕,哪怕不是自家主子。毕竟他们会担心失了规矩,被告状到自家主子跟前从而受罚。
可傅清辉不同,听到她的质问,反而愣了一下,就好像没料到她会这般同他说话,随后看向她的动作,也是从容不迫,眼神如此锋利,没有任何惧怕。
蒋星重迎着傅清辉锋利的目光盯了一会儿,忽地眉心一跳,意识到什么,这名唤作清辉的小厮,恐怕不是寻常小厮。
言公子既有夺取皇位的野心,那他肯定并非全无准备,眼前这人,恐怕是他以小厮之名收在自己身边的幕僚!
定是如此!
念及此,蒋星重收回目光,对傅清辉道:“你盯着我也没用,我与你家公子,是合作关系,并非主仆关系。我已在此处住了两夜,言公子还不见踪影,那便替我转告你家公子,待他有空之后,我们再见。”
说着,蒋星重一把扣住傅清辉的手腕,用力一扬,将他的手臂甩开,随后大步往外走去。
“站住!”傅清辉在蒋星重身后沉声道:“若我不点头,姑娘今日怕是出不了这宅子的门。”
蒋星重闻言立时转身,横了傅清辉一眼,质问道:“住在这里两夜了,我不更衣吗?全然不顾府中事务码?父兄不担心吗?”
傅清辉目光从蒋星重面上掠过,看向一侧,道:“若要更衣,我着人给您送来便是。府中事务,想来姑娘几日不回去,也会有人打理。至于明威将军和蒋主事,一个在北镇抚司,一个在武英殿,没工夫留意姑娘有没有回家。”
听着傅清辉的这席话,蒋星重似是想到什么,眼露狐疑,上下打量傅清辉几眼,随后问道:“如果我今日一定要走呢?”
傅清辉道:“要么姑娘杀了我,要么我只好失礼,用绳子捆了姑娘,强留姑娘多住几日。”
蒋星重闻言,牙关不由紧咬,徐徐点头,好好好,果然如此。她揣测得不错,恐怕是言公子对她尚有怀疑,这才故意晾着她,一来是想看看她的诚意,二来怕是也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日后好叫她唯命是从。
纵然被人这样对待心中不喜,但蒋星重觉得,也不是不能忍耐。
一来,言公子确实是谋朝篡位的不二人选,为了大昭,为了百姓,她个人的荣辱不值一提。
二来,毕竟是密谋造反,关系到九族性命的大事。她的父兄又是出了名的忠君爱国,言公子对她尚且有所怀疑,发难考验,倒也是寻常。
但也算是好事,他会这般在自己身上费心思,就证明她说的那些话,他是相信的。他相信自己有辅佐他的能力,但是目前还不太信任她这个人,需要再考验她一番。
思及至此,蒋星重心间的火气便消了些。
她再复看向傅清辉,微一挑眉,眼露不屑,对傅清辉道:“我可以继续等等,但你记得传话给你的主子,我蒋星重说一不二,说好辅佐他便一定会辅佐他,我蒋星重的命,从来都属于大昭,属于那个能给大昭太平盛世的人。绝无二心!”
蒋星重狠狠瞪了傅清辉一眼,重新朝自己房间走去。
来到房门口,蒋星重忽地站住脚步,转头向傅清辉吩咐道:“给我送干净的衣服过来,还有热水,最好安排两个女婢伺候。”
她跟一个听人命令的人没什么好计较的,但是言公子,他总不能一辈子不来见她,待下次见面,这气不得撒正主头上?说罢,蒋星重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并关上了门。
傅清辉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神色间满是不耐与厌烦,他是万没想到,这蒋姑娘心性如此强大,都成了阶下囚,还敢如此趾高气扬。
可生气又有什么法子,他得照做。傅清辉深吸一口气,唤来了院中伺候的人。
而此时此刻,谢祯在养心殿中,刚批完这一日的折子。
他正准备偷空小憩片刻,怎料守在殿外的王永一忽地进来,通传道:“回禀陛下,锦衣卫镇抚使沈长宇觐见。”
谢祯重新坐回椅子上,道:“宣!”
沈长宇很快进来,气度如旧,只是不知为何,神色间有些苦闷,像是快哭了一般。
“臣沈长宇,拜见陛下。”沈长宇跪地行礼。
谢祯抬抬手,“平身吧,怎么了你?哭丧个脸。”
沈长宇恹恹道:“回陛下的话,若不然您重新给明威将军派个差事?”
谢祯闻言不解,道:“为何?叫他考核锦衣卫武艺是假,让他人进北镇抚司你们看着才是真,如何重拍差事?”
沈长宇捏住了飞鱼服的衣摆,道:“回陛下,明威将军自进了北镇抚司,就没闲过,无不认真地考核锦衣卫武艺。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借考核武艺之名同锦衣卫打架。他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这三日下来,北镇抚司的锦衣卫,都快被他打虚脱了。”
他们和蒋道明可不一样,蒋道明专心打架,他们除了打架之外,还有很多差事要做。
就比如方才,忙了三天两夜的指挥使,赵元吉大人刚回北镇抚司,就被蒋道明喊去打架,赵元吉为了查蒋家九族,本就累得要死,可为了不叫蒋道明看出端倪,愣是硬撑着打,这半个时辰下来,脚底板都磨出血泡了。
蒋道明在北镇抚司的这三天两夜,折磨得锦衣卫怨声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