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说午后
恩禄行礼应下,将刚才读过的圣旨交给身旁的小太监,并拿起另一道圣旨,随后将其?展开,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宦官李正心,清查山西叛国逆案,救国于危难。朕赞其?为人刚正,才华斐然,敕令李正心为司礼监提督太监,并掌管宫中净军忠勇营。”
“宦官王希音,熟知?东厂事务,忠君爱国,朕敕令王希音为东厂提督太监,掌东厂事务,兼任司礼监秉笔太监。”
“御用监掌印太监恩禄,忠君爱国,才思敏捷,敕令恩禄兼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勇卫营。”
“东厂掌班太监蒋阿满,忠君爱国,才思敏捷,武艺出众,于山西叛国逆案,提供关键线索。敕令蒋阿满,兼任提督京营,任京营提督。钦此。”
圣旨宣读至此,同百官一道跪在太和?殿前的蒋星驰骤然抬头,霎时间满脑子疑惑,蒋阿满?怎么这个太监的名字,和?自己妹妹的小名一样,而且也?姓蒋?
蒋星驰愣了片刻,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妹妹明明在穆尚宫府上?学规矩,巧合……吧?
恩禄宣读完圣旨,谢祯对百官道:“莫要怪朕再用宦官,实在是尔等,太过无能。”
说?罢,谢祯拂袖离去。
百官目送谢祯离去,霎时间整个朝堂之?上?,弥漫起一股灰败颓唐之?风。重启宦官,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白费了……
今日?早朝的动静实在过大,叛国逆案的消息,很快传开,尤其?本就在宫中的东厂,几乎是前脚谢祯刚回养心殿,后脚圣旨就到了东厂。
蒋星重接到圣旨时,人都是恍惚的。她怎么忽然就成了京营的提督?
一旁的王希音笑道:“恭喜蒋掌班。”
蒋星重连忙回过神?来,对王希音道:“也?恭喜厂公。对了厂公,京营提督,具体是怎么回事?”她听?说?过,但未曾详细了解过。
王希音笑了笑,解释道:“京营算得上?是陛下禁军的一种,直接负责陛下和?皇宫的安全。由忠勇营和?勇卫营组成。其?中忠勇营皆为宦官,勇卫营虽由宦官领导,但都是正常男子。李正心如今掌了忠勇营,关于忠勇营的事,你算是他的上?司,忠勇营的事,你同他商议便是。但是勇卫营不同,虽然勇卫营名义上?由恩禄公公掌管,但他要伺候皇帝,恐怕就需要你亲自领导,把控实权。勇卫营名义上?给恩禄公公,其?实就是给了他一个关键时候的指挥权而已。”
蒋星重闻言了然,如此看来,她此番担当重任了,想来也?是言公子运作的结果?。成了京营提督,还是直接负责皇帝和?皇宫安全的职位,这日?后岂非更方便造反?言公子谋划得可真周到。
蒋星重看着圣旨上?“忠君爱国”四个字不禁想笑,爱过不假,至于忠君嘛……呵呵。
蒋星重收好圣旨,看向王希音道:“叛国逆案怎么回事?咱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吗?”
第060章
蒋星重着实是好奇, 李正心之前被言公子运作安排去了?山西查晋商,怎么忽然成了?叛国?逆案的大?功臣?
王希音心中也是好奇,向蒋星重回道:“打听消息的人出去有一会儿了?,应该快回来了?。”
蒋星重闻言点点头, 与王希音和孔瑞一同静候。
这些时日天?气好, 王希音、蒋星重、孔瑞等人就喜欢搬了?凳子在院里坐着晒太?阳, 有什么事就在东厂院里商议。还搬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茶水。
有时候面对东厂这样?的景象, 连蒋星重都觉恍惚。眼前的景象分明就是寻常亲朋好友相处时的场面,难以想象,这会是叫整个文?官集团闻风丧胆的东辑事厂。
约莫又过了?两盏茶的工夫, 王希音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太?监这才?匆匆回到东厂。
椅子上坐着的蒋星重三人不由坐直了?腰背, 王希音忙朝那小太?监招手。
小太?监跑上前来,蒋星重立时身?子前倾,问道:“怎样??打探清楚了?吗?”
小太?监行礼道:“回掌班,打听清楚了?。此?番是个叛国?大?案, 山西那边,晋商、官员、部分边境将士,相互勾结,竟是已?卖国?数十载。”
“什么?”话音落, 蒋星重怔住。
王希音和孔瑞面上也没了?笑意?,王希音忙道:“细说。”
小太?监闻言,立时将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没落下一丝一毫的细节。
蒋星重静静听完了?一切, 她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神色泛白。
前世?的一幕幕再次涌入脑海, 心间翻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蒋星重久久无法回神。
竟是晋商卖国?!竟是晋商!而且……他?们竟是已?卖国?数十载,数十载啊……
蒋星重蓦然红了?眼眶。
她一直以为,是景宁帝好大?喜功,所以才?要在国?库空虚,国?家内忧之际收复辽东。可那日言公子说,是赵翰秋提议要收复辽东,意?欲作为破局之法。
都错了?……前世?景宁帝、赵翰秋,还有卢捷,他?们对土特部局势判断的都错了?。她也错了?,误解了?景宁帝。
他?们想到的破局之法并无大?错,只是都不知土特部早已?联合晋商,晋商背地里一直在卖国?。
所以,景宁帝根本没有好大?喜功,而是费尽心力地一心想着破局,想要救国?家于危难。
晋商卖国?,这谁能想到啊?便是连前世?,景宁帝自缢,国?破家亡之后,晋商卖国?的消息都未曾暴露一丝一毫。景宁帝又怎能知晓?
蒋星重骤然闭目,泪水从眼眶中滑落,一时痛心不已?。
方才?那小太?监说,今日早朝之上,景宁帝怒极痛斥百官,他?说“尔等,皆可杀。”
蒋星重再次想起前世?,景宁四年,景宁帝重启宦官,自那之后,直到大?昭灭亡的那一年光阴中,他?朝令夕改,滥杀文?武大?臣,宛如一个暴君。
但这一刻,蒋星重却忽地理解了?当时的景宁帝。
她亲眼看到建安党人为了?排除异己,对阉党和阉党旧臣发起了?何等可怕的围剿。尤其前世?,他?们还裹挟景宁帝取消工商业赋税。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及他?们背后的利益而奋战。
晋商卖国?如此?大?案,他?们浑然不知,一心一意?在朝堂上排除异己,为自己谋福利。
误国?至此?,如何不该杀啊?
前世?景宁四年重启宦官的景宁帝,一定也是意?识到了?这些问题,所以他?竭尽所能地挽回,清理那些误国?的大?臣。何谈当初的景宁帝,便是现在的她,都想将那些误国?的东西挨个千刀万剐。
朝令夕改,怕是国?家已?到危急存亡之际,他?焦虑万分。可大?昭已?经千疮百孔,他?下达一个指令,发觉不行,就不得不抓紧时间,再想法子弥补。如此?这般做法,到了?他?们这些臣民?眼中,自然变成了?朝令夕改。
“哎……”蒋星重蓦然一声长叹。
拿在手中,尚未来得及放回房间的圣旨,此?刻却变得无比沉重。
蒋星重垂眸,目光落在手中的圣旨上,一时只觉百感交集。如今她真切地感觉到,景宁帝在努力,他?当真在努力。他?没有放任大?昭不顾,只是大?昭已?成了?这副千疮百孔的模样?,前世?的他?,便是想努力,也已?经无力挽回……
这一刻,蒋星重就忽地对自重生后,一直坚持的目标,产生了?一丝的怀疑。
景宁帝,当真是昏君吗?
是他?害大?昭亡国?,还是大昭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历史恰好选他?做了?亡国?之君?
就在蒋星重看着手中圣旨深思之际,忽有一方帕子递到眼前,打断了?蒋星重的思路。
她不由抬眼,正见王希音看着她,递给她一方手帕。王希音轻叹一声,对她道:“擦擦吧。”
蒋星重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竟已?是泪流满面。
蒋星重点点头,接过王希音递来的帕子,擦拭脸上的泪水。
王希音叹道:“如此?叛国?逆案,持续数十载,朝中大?臣,竟是无人知晓,当真可悲,可笑……”
孔瑞闻言嗤笑一声,嘲讽道:“他?们一心想着怎么扳倒咱们,哪有工夫管国?家和百姓?当初九千岁在的时候,为了?扳倒九千岁,他?们网罗编织了?多少罪名?,日后怕是还要针对咱们。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但凡他?们一心为国?,哪有九千岁和咱们的用?武之地?”
王希音再复感叹道:“是啊,当年穷了?百姓,穷了?先帝,富了?他?们自己。先帝为了?国?家正常运转,不得不重用?九千岁。九千岁在的时候,何曾少过边境军的钱粮,可如今陛下登基之初,轮到他?们当政,怎么国?库就拿不出来银子了??陛下说他?们皆可杀,还当真没冤了?他?们。”
蒋星重听着王希音和孔瑞的这些话,不由再次垂下了?头。
她蓦然想起言公子,忽就觉得自己今日的动摇有些对不起他?。可若景宁帝不是昏君,他?们再造反,好像真的有些对不起国?家。
念及此?,蒋星重不由看向那名?去打听消息的太?监,问道:“此?番叛国?大?案,陛下借此?重新将咱们宦官扶持了?起来,除此?之外,陛下可还有别的动作?”
那太?监行礼道:“回掌班的话,听说此?次从叛国?逆案,赵翰秋从山西运回来三万万两白银入了?国?库。我还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是陛下有意?叫朝廷接管晋商八大?家的生意?,正在寻善于经商的人才?,从此?之后,山西晋商在全国?的生意?,应当会成国?有。还有晋商的那些土地,应当也会全部归国?有,以后山西百姓的耕地,会由朝廷分配。”
话及至此?,王希音面上终于出现一些笑意?,道:“若当真如此?,那日后山西的百姓,可算是有福了?。再也不用?担心有权有势之人侵田占地。”
蒋星重闻言,再次陷入沉默。
若景宁帝真的这么做,那可真算不上是昏君。
蒋星重忽觉心里头乱得厉害,对王希音和孔瑞道:“我回房歇会儿。”
王希音却道:“这会儿回房吗?刚接任京营提督,不去勇卫营瞧瞧?”
蒋星重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明早一早去吧。”
说罢,蒋星重连忙回了?自己房间。房门关上的瞬间,蒋星重脱下冠帽,便伸手揉了?揉头发。
她握着手中明黄的圣旨,心间再次变得格外复杂。
她有些迷茫……
她原本一心一意?只想帮言公子夺位,可自光禄寺一案后,所有的一切,都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她好像不仅帮了?言公子,还误打误撞地意?外帮了?景宁帝。
如今晋商叛国?大?案已?经有了?着落,南直隶逐渐浮上水面,国?库也有了?大?笔的银子。眼看着大?昭正在逐渐变好,那她和言公子的造反计划,还有意?义吗?
这一刻,她忽觉有些希望,当初言公子说“改辅佐景宁帝”的话是真的。
可她又不敢就此?真的放弃造反的计划,毕竟现在对景宁帝的了?解,也只是一点点表面。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揣测罢了?。若现在的局面,只是她和言公子误打误撞扶持下造成的,那景宁帝,还是不堪为帝啊。
哎……蒋星重烦得紧,她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蒋星重这一下午,都在屋里盘算纠结,时不时就看看那盏瑞鹤宫灯。
她想找言公子商议一下,可又不敢找。若是言公子一心想要造反,她现在说出这些疑虑,不就是等于有了?二心吗?可若是不说,一旦景宁帝不是个昏君,叛国?逆案之后,大?昭越来越好,言公子再造反,她岂不是就成了?误国?的罪人?
哎,烦!
蒋星重辗转反侧,坐立难安。
不知不觉,天?色昏暗了?下来,外头叫她吃晚饭她都没去,实在是没心思吃。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色彻底暗下来,蒋星重正欲起身?点灯,却忽地听到外头传来声声鸽哨。正是之前和言公子约定的暗号。
蒋星重的心蓦然揪起,说起来,她和言公子也有一月未见了?。
可现在……蒋星重再复蹙眉。
纠结半晌后,蒋星重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冠帽重新戴上,大?步朝外走去。
管他?的,先去见了?再说。如此?叛国?大?案有了?结果,言公子怕是也有事跟她说。
不多时,蒋星重来到东厂院外,本欲直接去东华门处的影壁后,怎知没走几步,却听到身?后传来言公子的声音,唤道:“阿满。”
蒋星重回头,正见言公子一袭月白色道袍,手持一盏灯,另一个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静静站在东厂的院墙边。
蒋星重忙四下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小跑上前,低声道:“你怎么没过去?不怕人瞧见?”
离得近了?,蒋星重方才?发觉,言公子眼下的乌青愈发严重了?。
谢祯冲她抿唇一笑,对她道:“宫里我都打点好了?,你随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061章
蒋星重闻言, 许是心怀鬼胎本就有些?心虚的缘故,心间冒出些?许忧虑,但谢祯已经往三座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