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齐恒忧心忡忡,“你哪里知道利害,丹药无非发其表,看着强壮,底子却会越来越虚透,父皇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
徐宁跟生父没啥感?情,体会不到 ?他这好?大儿的孝心,只?道:“可咱们?远在巴蜀,鞭长莫及,能有什么办法?”
景德帝若肯听劝,也不会上这些人的当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可偏偏世人都是?爱听甜言蜜语的。
齐恒沉吟再三,还是决定修书一封送往京城,希望景德帝摒弃丹药,保重龙体——就算父皇在立太子一事?上?坑了他,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父皇往不归路上?走。
至于温贵妃那里就不必了,齐恒叹道:“我不愿连累母妃。”
父皇纵使迁怒,也只?迁怒他一人而已。
徐宁拉着他的手?,宽慰道:“放心,陛下会没事?的。”
她不觉得安王或者吴王有那个胆子谋害圣驾,安王当上?太子尚不足一年,不见得这么快就等不及;吴王或者衔着恨,然而弑君毕竟是?太大的罪名,到?时候皇城一声令下,四面八方都会赶来勤王,齐恒跟在闽地的齐懋也会立刻发兵,他怎么担待得起?
但这事?的确透着古怪,徐宁想起吴王妃曾透给她的秘密,那回她用棉籽油害得吴王再起不能,不知这回的事?是?否有何联系呢?
人间四月芳菲尽,周岁宴在即,徐宁也顾不上?其他了。杨九儿贴心地给她送来一套手?作绘本,据说是?自己编纂的,然而徐宁一看便知道源自安徒生童话,无非做了本土化处理——到?底是?穿越女,技多?不压身哪。
因是?凭记忆改写的,词句难免粗糙,不过拿来当启蒙读物倒是?正好?,徐宁便让半夏抽空念给阿笨听,及早给他些熏陶。
阿笨对安徒生童话不感?兴趣,惬意?打着呵欠,几个侍女倒是?聚精会神,尤其在听见小美人鱼变成泡沫之后,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齐恒进门时,瞧见的便是?这副哀鸿遍野的惨状,唬了一跳,还以?为阿笨出?事?。
徐宁听小美人鱼的故事?听得太多?,已然心如止水,只?道:“她们?在感?慨鲛人泣珠呢。”
中国的美人鱼当然便是?鲛人。
齐恒松口气,“你若想要珍珠,我那里倒有两斛。”
尽管他一再表示不愿收受贿赂,架不住有人非给他送,偏偏还是?他正打算用的,未免寒了臣子之心,齐恒也只?好?同流合污——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奇怪,你收了人家东西,人家反而更?信得过你。
徐宁道:“我要珍珠作甚,妆奁都多?得戴不完了。”
自从产后发福,愈发注重首饰搭配,那种大颗的珍珠尤其显得脖子短,徐宁因此敬谢不敏。
齐恒朝她勾勾手?,示意?她过去?。
都老夫老妻了还弄得神神秘秘,徐宁臊得面红耳热,且喜众人都沉浸在爱丽儿的悲剧里无心注意?,她便蹑手?蹑脚上?前。
她跟着齐恒来到?隔壁厢房,只?见桌上?放着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确切点说是?微缩模型,可是?亭台楼阁应有尽有,门窗还是?能推开的!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徐宁喜道:“这是?给阿笨的礼物?”
看大小,的确很适合婴儿爬来爬去?。
齐恒颔首,“你再仔细瞧瞧。”
徐宁尝试拈起一片窗扇,终于发现玄机,这窗户竟是?能吃的!跟桃酥一般脆脆的,十分?可口。
可口当然是?想象,她才舍不得破坏。
其余屋宇楼台当然也都由各种食材搭建而成,连草坪上?的白霜都是?撒上?去?的糖分?,一碰沙沙作响。
徐宁嗔道:“虽然费心,可也太糟蹋了。”
这玩意?到?阿笨手?里,保准一天就变得不成样子。
齐恒笑道:“高兴就好?,能得一笑,厨子们?的工夫就不算白费。”
徐宁的目光转移到?旁边架子上?,那里搭着件深衣,仿朝服样式,却呈现出?红丝绒蛋糕的质地,该不会……
徐宁试着咬了口衣袖,果然绵软无比,入口即化。
这也太难为点心师傅了!
齐恒柔声道:“那回你说想要件糖饼做的衣裳,我便记在心里,让他们?试着弄出?来,如今瞧见可还满意??”
何止满意?,简直惊艳得不得了!徐宁恍恍惚惚记起有这么回事?,见吴王把糕饼藏在衣裳里偷吃才有感?而发,不成想齐恒如此认真。
更?想不到?他会叫人做这样一件长长的曳地裙装——徐宁计划的是?那种比基尼款式,夜晚穿戴在身,不但好?玩,还更?显风情。
看他一点点把她剥光,吃干抹净,该是?何等刺激享受。
可是?现在……徐宁再度瞥了眼面前宽大无比的衣裳,估摸着齐恒得把自己撑死。
第153章 地震
现实里的糖果屋被糟蹋未免可惜, 徐宁让厨房另外做一层饼皮擀制的酥壳,面粉里搀上坚果仁,烤出?来真叫个硬邦邦脆生?生?, 她就不信阿笨能?啃得动。
徐宁本来想用油纸做成保护罩,还是半夏劝她, “小世子就算不动, 这东西也放不了几日,天渐渐热了, 总会腐坏,您还打?算留着过年不成?”
徐宁方才住手, 不过仍派人盯着,齐恒虽是一片好心,这种甜丝丝的玩意吃多?了对?牙齿可不好,她只把那件糕饼和?饴糖做的衣裳留给阿笨把玩, 等?齐恒发现的时候,上头已?经破了好几个大洞了, 哭笑不得。
“干嘛不让他进屋子?”
徐宁道:“待客那日得摆出?来赏玩呢。”
让众人都见到静王对?小世子的重视,省得再起些?别?的想头——好吧徐宁承认自己是个爱吃醋的, 偶尔。
徐宁盘算得再好,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生?辰那天清早半夏检查时, 发现糖果屋缺了老大个角。
起初还以?为乳娘偷吃,然而乳母们赌咒发誓,碰都没碰过那玩意。
现在的人对?鬼神还是挺敬畏的, 轻易不敢打?诳语, 徐宁检查缺口时,看见边边角角有许多?黏答答的痕迹——这狡猾的小东西, 乳牙咬不动,就用唾液濡湿了一点点啃食,跟个仓鼠似的。
阿笨犹自咧着嘴傻笑,胖乎乎的四?肢在空中手舞足蹈,让人不忍心责罚。
乳母们逮着机会诉苦,“小世子现在可爱咬人了,奴婢们抱他都得小心翼翼呢。”
说完挽起袖口,向王妃展示手背上的咬痕,那其实不过是几个浅浅的牙印,跟图章盖上去似的,亦未破皮。
徐宁知道她们借机索要好处,却也是人之常情,谁当差不想多?赚点银子?趋利避害乃是本性。
给她们点好处,才会更用心照顾小世子,于是吩咐下去,将乳母们的月钱各提一等?,至于她身边这几个也不会吃醋——每常跟着她,隐性福利就够多?了。
阿笨的习惯倒是得纠正。
徐宁蹙起眉头,决定让厨房弄几个粗粮纤维做的磨牙棒,好让阿笨慢慢啃食咬玩,这个年纪的婴孩跟小猫小狗没啥区别?,甚至更淘气?些?,让他转移注意力,自己也好省心些?。
半夏指着摇摇欲坠的糖果屋,“现下怎么办?”
小世子忒顽皮,偏偏咬的下面那块,失了重心,恐怕端出?去便散架。
徐宁想了想,“找些?鲜切瓜果垫一垫罢。”
她忽然悟到蛋糕店的蛋糕为何总是会摆上琳琅满目的鲜果,确实很容易滥竽充数。
经过众人一番巧思?,看上去总算有模有样了。
来赴宴的夫人们更是分外捧场,对?特制的大蛋糕赞不绝口,并提出?想要尝鲜,好沾沾小寿星的喜气?。
徐宁当然无法拒绝,不能?叫人说她小气?呀。于是命半夏拿小银刀分成整齐的方块,那沾了阿笨口水的部分,徐宁本来想偷偷扔掉的,架不住有人性子急,一把夺过去,还啧啧道:“果然香甜无比,不知用了什么配方?”
徐宁只能?信口胡诌一番,若让对?面知道真相,恐怕连隔夜饭都会吐出?来。
郭氏也来帮忙,她认了阿笨为义子,自觉得负起干娘责任来——徐宁没好意思?告诉她,阿笨已?经有了数不胜数的干娘,别?的不提,吴王妃跟杨九儿早就预定了,幸好亲娘只一个,这么想是否平衡得多??
太太们瞧见郭氏露面,气?氛却是各异,本来么,郭氏以?前为太守夫人时,虽未作威作福,却把她们当成足下尘泥,轻易难得个笑脸。妻贤夫祸少,汪云海做了那么多?坏事,她身为嫡妻也是有责任的——死者为重,太太们总不好再怪罪香怜儿去。
如今更好,汪云海一疯,郭氏忙不迭和?离,并意欲带儿子一走了之,可见此人多?么冷血冷情,她的心肝怕不是寒冰做的!
安长史的夫人讥刺道:“今日方知有人厚颜至此,做了错事不思?忏悔,反而旁若无人在外招摇,我若是她儿女,必定羞愤欲死。”
徐宁蹙起眉头,诚然她不觉得郭氏全然无辜,可凡事有度,郭氏和?离时已?将赃款退还,只带走自己那份嫁妆,还要如何?
反倒是这位安夫人咄咄相逼,还指桑骂槐拿儿女说事,委实其心可诛。
徐宁欲要帮郭氏出?面,怎料郭氏却径直来到安夫人身前,叫半夏也捏着把汗,不会当庭打?起来吧?
安夫人面上亦有些?瑟缩,她知道郭家乃是武将出?身,便是对?面那个头也远远高于自己,真动起粗来未必是对?手。
但?,郭氏只是深深朝她作了一揖,心平气和道:“家夫以前多有过失,我在此向诸位赔礼,只求诸位大人有大量,只管朝我恶语相向,不要迁怒我的孩儿。”
安夫人涨红了脸,这样子她倒成了恶人,好一招以?退为进!
徐宁却看得出?,郭氏的态度十分真诚,本身她跟汪云海和离也就相当于割席,从前种种都可以?不理论,可她却大大方方站出?来,坦然承受不属于她的过失,可见心胸磊落。
徐宁笑盈盈道:“今日难得欢聚一堂,诸位何妨化敌为友,我这义姊妹将要远行,以?后也见不着了,何必同室操戈,伤了和?气??”
众人于是恍然,敢情认了义姊妹呀,难怪这种场合还敢出?来。虽不知郭氏靠什么妖法收服了静王妃,左右犯不上跟她打?交道,过去种种一笔勾销罢——何况郭氏这么一副面团似的模样,吵赢了也没意思?。
安夫人能?屈能?伸,既恨自己当了出?头鸟,又眼红郭氏能?跟王妃攀交情,抢先举杯上前敬酒,“臣妇无才,不知娘娘能?否赏脸?”
就差点名她也想跟徐宁义结金兰。
徐宁瞥她一眼,含笑道:“夫人年轻,与我当义姊妹太吃亏了,不如认作义母罢。”
众人哄堂大笑。
安夫人闹了个大红脸,踉踉跄跄回到座中,暗骂静王妃舌毒,谁要给你当义女,也不照照镜子!
殊不知在场多?的是人羡慕,能?得王妃青眼,别?说当女儿了,哪怕当孙子也划算呀!辈分上矮一截又怕什么。
可是被安夫人这么一闹,还怎么好意思?,只能?埋头饮酒作酣醉状。
酒过三巡,徐宁让人将抓周的东西抬出?,那是个长条形的桌案,上头摆满崭新的各色物件,阿笨则打?扮得跟个福娃娃似的坐在上头。
如同天底下所有爱孩子的母亲那般,徐宁也耍了点小小花招,将花朵脂粉钱币等?远远放在长桌子的那头,阿笨要爬过去得走老长一段路——她个人是不怎么迷信啦,可总得有个好兆头不是?三岁看老,她可不愿阿笨被人背后议论耻笑。
相反,书本、软尺和?毛笔这几样就在阿笨脚边,随便抓哪个都成。她希望儿子成为学富五车的智识之士,最低限度不能?是个文盲。
为防意外,她还特意在文房四?宝上喷了点阿笨爱闻的香水,理应万无一失才对?。
但?,不知是否周遭脂粉香太重,阿笨分辨不出?来,只是呆呆坐着咬着指头,眼神一片茫然。
徐宁心焦,以?目示意半夏过去,可任凭半夏拿着东西在他面前逗弄,阿笨仍旧置之不理,仿佛在思?考什么。
徐宁几乎气?炸,这会儿倒只管神游了,也不知随谁!
安夫人方才受的气?总算平复过来,嘴边还露出?微笑,看来静王妃生?的竟是个傻子呀,也真难为她,还当个活宝似的!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气?氛都有些?沉重,夫人们忍不住悄悄打?起呵欠,其中一位忽然指着道;“动了!动了!”
可不是么,阿笨咧着嘴,正拍手向母亲怀里扑来,徐宁实在没好气?,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玩溜滑梯!
等?等?,桌子是平的,他为何滑得如此顺畅?
徐宁定睛一瞧,发现不是阿笨在动,而是桌子在动。
桌子在动?!
一股天旋地转随之袭来,众人忍不住尖声惊叫,而脚下的地面也仿佛跟波浪似的起伏着,站都站不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