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第110章 行猎
胡贵妃叱咤六宫多年, 何曾被人这般当众奚落取笑过,粉脸微沉,“静王妃果然?牙尖嘴利。”
温妃笑眯眯道:“她年纪轻不懂事, 贵妃娘娘不会跟小辈计较吧?”
只此一语便定了?性,你愿意?自降身份是你的事, 可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到时候下不来台的恐怕是你自个儿。
邓太后心性坦率,倒是听不出硝烟来, 反高?兴道:“老五媳妇真是个促狭的。”
叫人赏她盏梅子露,似乎还想让徐宁润润喉咙, 再多说点。
至此,胡贵妃也无?话可说,只心下对婆媳二人的恶感更上一层,虽则她从未将温妃母子视作竞争对手, 可宫里有这些拦路虎挡道,总归碍眼得很?。
丽妃倒是松口气, 景德帝未当众宣布公主归属,证明此事还有可商量余地, 未必一定是她女儿——凭景德帝选谁代为受过, 只要不是她的菡萏便好。
之后数日, 皇帝叫人率领北戎使节将城中几乎逛遍, 大齐本就地大物博,而最?繁华热闹的所在便是京师,若认真想将里头新鲜一一寻遍, 怕是一年半载都未必逛得完呢。
塔骨木心中焦躁, 他每每提及和?亲之事,皇帝都轻描淡写打太极, 甚至连对铁矿也不甚感兴趣的模样,可他此番奉汗王之命前来,两?件事都得办成,否则回去如何交代?
塔骨木虽长在草原,对人情世故并?非一窍不通,遂开始给景德帝身边亲信送礼,当然?也不乏诸位命妇——看来他很?知道枕头风的威力。
徐宁悄悄对齐恒道:“想必王子在这上头吃了?不少亏。”
他是先王后嫡子,奈何当今汗王又娶了?年轻貌美的续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新王后自然?想将亲生?子扶上大汗之位,不过北戎没中原这么多忌讳,王子们?成年就可领兵,说到底拳头底下见真章,新王后不敢公然?挑衅,便只好出些损招了?。
但看塔骨木这副谨小慎微模样,可见他处境也着实不易呢,皇帝更不放心将公主嫁去了?——能否继位还是两?说,即便成了?,这中间也少不了?心酸苦楚,万一公主撑不到那?日,不是给旁人做嫁衣?
塔骨木送的东西倒挺不错,人参、灵芝、鹿茸、犀角,此外,徐宁等诸位妯娌还都得了?一小罐雪蛤油,别看才几两?重,这玩意?可值钱呢,尤其还是女人们?的爱物,木瓜炖雪蛤,据说可润肤养颜,营养价值极高?。
但徐宁自从知道雪蛤取自林蛙的输卵管后,对这东西就敬而远之,反正她是下不了?口。
拿人的手短,要么还是退回去?
齐恒道:“他既给你便收着,否则,还当咱们?欲拒还迎,故意?吊他胃口。”
横竖收礼的不止一家,刻意?别出心裁反倒显得异类,万一让塔骨木起了?戒心反倒不妙,还是随波逐流的好。
徐宁颔首,“那?我便给二嫂罢。”
吴王妃不知是否月子里操心太过,这一年来复添了?下红之症,淅淅沥沥难以止住,瞧着都瘆人,也让徐宁对即将到来的临盆之期多了?些无?端恐惧,若非月份实在太大,她真恨不得一剂药将它堕下——当然?,这或许是怀孕期间激素水平急剧变化,让她精神过分紧张,真要是让她自己?动手,她估摸着也是下不了?狠心的。
齐恒天天听着就不说了?,她身上挂着这么个累赘,更加能感知到里头胎动,到底是一条正在发育的小生?命,她怎能不让它来到世间?无?论顽皮还是乖巧,可爱抑或可恶,至少它的存在本身就象征着无?限可能,徐宁不想将希望扼杀在摇篮里。
她镇定心神,“看你的意?思,想必已?有眉目了??”
齐恒颔首,景德帝一面命人稳住北戎使节,一面催探子快马加鞭前往打听,加之醉后吐真言,已?然?拼凑出七七八八,原来北戎新发现?的铁矿并?非外头传言的富铁矿,而是贫铁矿,资源含量仅在30%到40%,甚至更低,对北戎与周遭那?几个小国而言,基本形同鸡肋,他们?既无?先进的冶铁技术,也没足够人力,除了?大齐,还有谁能消化?
当然?,数量也能弥补质量的不足,景德帝不会放任这么一座宝山白白落入人手,开通互市势在必行,只是这回,主动权可掌握在他老人家手里。
徐宁心悦诚服,“万岁爷果然?高?瞻远瞩。”
呵呵,其实是老谋深算,这头老狐狸就不是盏省油的灯,谁知道他是否坐任皇子们争斗无休呢?优胜劣汰,物竞天择,才能找出最?合适的继承人,但愿他撑着能多活十数年,否则这么发展下去,大齐必乱。
徐宁忽然?意?识到,“所以还是得和亲?”
皇帝意欲将铁矿抓在手里,总得给人家点甜头尝尝,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齐恒颔首,“父皇意欲遴选京中贵女,代为出嫁。”
这倒是个折中的办法,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皇帝的亲生?女儿躲过一劫,别人可就要倒霉了?。不过,丽妃却?是称愿了?吧。
徐宁轻轻叹口气。
齐恒踌躇片刻,“这阵子,让长宁别再出门罢。”
徐宁道:“放心,出了?文思远那?档子事,她最?近总是闷闷不乐,连舅母劝她她都不应,哪里有闲心出去?”
便是齐恒也没法再帮表妹遮掩,只是走?了?个教书先生?,何必如丧考妣似的,难道真对那?人有情?可这本就不应该的事,人家有妻有子,打从开始就该知道不可能呀。
齐恒无?话,交代几句,便匆匆转去,他近来忙碌得很?,两?人已?甚少独处,自然?留意?不到妻子需求。
徐宁咬着嘴唇,还记得从前跟二嫂打趣,说怀孕的女人越到后期越容易有那?啥的欲望,当时只当是句玩话,如今才知确有其事。二嫂还能看看龙舟上的侍卫解解馋劲,她么,半夏连抽屉里那?些偏香艳的话本子都不许她瞧,说是会影响胎教,万一小世子生?出来是个流氓可怎么好?
徐宁:……
她觉得这跟话本子没多大关?系,毕竟他爹他娘也没好到哪儿去呀。
幽怨归幽怨,徐宁还是给温家送了?信去,叮嘱最?近少与人走?动,就算有什么集体活动,也最?好推辞,大不了?称病便是。
温舅母知道利害,她当然?不想让长宁嫁去那?种地方,皇家体面与她什么相干呢?何况她们?温家曾因冤假错案被流放,说起来还是齐氏欠她们?的呢。
未几,景德帝游兴大作,宣布要在西山围场行猎,还让两?位贵妃以自身名义遍邀京中女眷参加,以前这些都是男人们?的活动,太太小姐们?只能望洋兴叹,说是女人家胆子小,怕吓着她们?,可谁规定女人就不能看打猎了??她们?天天在家绣花泡茶,偶尔也想寻点刺激呢。
于是恩旨一下,踊跃应邀者甚多,独温舅母分外警惕,果断请辞,谁知道皇帝老儿打的什么主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有似温家这般嗅觉敏锐的,当然?也不乏单纯只是来游山玩水的,譬如徐宁就见着了?旧日宿敌、永宁侯府的九小姐林娇儿,她年初刚刚定亲,自是不怕北戎王子将她抢了?去,背信弃义可是要遭口诛笔伐的。
趁着尚未出阁,找找乐子正好。
同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有长公主,先前皇帝屡番召见,她总是借故推脱,这回没请她,她反倒自己?来了?,显然?是因为危机已?经过去,乐得逍遥。
然?而丽妃看见她可没好气,要知景德帝最?初考虑的可是长公主呢,虽然?年岁差距大了?些,可两?国结盟政治意?义重大,难道只图般不般配?便嫁过去当个摆设、安富尊荣也就差不多了?。
若非长公主那?一通大闹,皇帝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亲生?女儿头上,她的菡萏差一点就要被牺牲了?。
丽妃哂道:“公主殿下真是雅兴,这会儿倒不怕木秀于林?”
长公主傲慢地瞥她一眼,丽妃这种蠢货,居然?也敢对她夹枪带棒,不就是嫌她没去和?亲么?长公主冷笑道:“我可不是那?见识浅的,区区一个王子就想打发,除非北戎王休了?当今王后,否则,休想本公主从命!”
要嫁就嫁那?个权势最?大的,凭什么退而求其次?
众人皆被长公主这番言论惊呆了?,一个孀妇竟如此心高?,丽妃也无?言以对,假作口渴转身倒茶去。
长公主视若无?睹,只背地同徐宁咬耳朵,“一群没胆的怂货,就知道碎嘴嘀咕,遇上事就跟丢了?魂样,我最?瞧不起这种人!”
徐宁深以为然?,长公主这种才叫活得恣意?有木有?本就是先帝独女,又得太后厚爱,当今也不能将她怎样,说白了?,还不是旁人看她脸色,凭什么管她怎么想?
何况长公主说得没错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要嫁当然?就嫁最?好的,以她的身份理应如此。
北戎王若真有诚意?,倒真可以试试停妻再娶,他跟长公主年龄相近不说,长公主所能带去的嫁妆与政治资源,远远超过一个假公主的价值。
当然?,北戎王是想不到这些的,所以他注定是个失败者。
第111章 挑战
这会儿说话的工夫, 侍卫们已然拉起护栏,将女宾与男宾隔开?,御马尽管训练纯熟, 可到底外?头不比宫里,怕见?了生人发?起性来, 反倒不妙。
至于?北戎人带来的那些通体乌黑的骏马, 看上去更是?野性难驯,让人望而生畏。
长公主却是?跃跃欲试, 以前她没出阁的时候,常常溜到上林苑去骑个马射只?鹿什么的, 自从嫁人之后反而被拘在闺中寸步不离,如今重新拾起雅兴,不免有?些激动。
徐宁劝道:“公主千金之体,还是?别冒险的好。”
长公主说笑呢, 她的岁数早禁不起马背上颠簸,只?是?忆起往昔, 眼里才有?些活气,那是?回?不去的少年时光。
“说也奇怪, 上林苑那么大, 回?回?都能碰到梅花鹿呀狍子什么的, 甚少空手而归。”长公主语气十分?得意, 她也就吃亏在生为女子,若是?男儿,指不定能当大将军。
徐宁心道, 真不是?人家故意放出来的么?上林苑本就是?人工喂养居多, 呆呆笨笨只?会吃饲料,平时走几步都嫌多, 说故意往公主跟前闯,简直匪夷所思。
长公主还津津乐道,不知?说她天?真还是?装傻,怪好哄的咧。
其?实这西山围场也以半驯化的居多,不可能真让猛兽冲撞圣驾,不过因着地方广袤,活动范围辽阔,多少要比上林苑中敏捷,景德帝选在此处行猎,兼有?比赛与娱乐的双重意义。
人性都爱分?个高低,虽两边都为友好而来,可论起骑射功夫谁更精通,不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北戎人自认马背上长大,是?天?生的猎手,而大齐官吏则觉着打猎跟行军布阵差不多,更偏向技术活,想凭借一腔蛮力取胜,那是?异想天?开?。
起初只?是?辩论,渐渐升级为文斗,争得脸红脖子粗,景德帝出来圆场,塔骨木负气道:“口说无凭,不如真刀真枪较量一番?”
他这趟就带了三位精良的麾下将领,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见?有?备而来。
是?想向大齐示威?景德帝虎目微眯,原本只?是?玩笑置之,这下,却不得不认真对待。
遂也点了三名精锐,命他们点到即止,不可伤人——这话,简直没把北戎放在眼里。
塔骨木气得七窍生烟,“晚辈不才,愿亲身参与比试,不知?皇帝陛下可愿赏脸?”
景德帝自不会纡尊降贵同他较劲,万一自己真个输了,岂非脸上无光?再者,也得提防放冷箭的才行,他可是?大齐的顶梁柱。
塔骨木就知?道,目光从诸王爷脸上掠过,“如此,不知?哪位皇子甘愿奉陪?”
平辈对平辈原也合适,听他的意思,哪怕以一敌四都不在话下。
可景德帝又岂能以多欺少?单打独斗方显公平,遂淡淡道:“你们谁要应约?”
吴王一时陷入踌躇,大哥骑射功夫不佳,论理便?该他接替才是?,但?,这到底不比做八股,舞刀弄剑总有?风险,万一他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落下个终身残疾,岂非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了?
他并不畏败,可是?,这样没好处的事,作甚非得涉险?除非父皇提前写好手谕,指明要他继位——这根本不可能的事。
正思虑时,楚王已是?踊跃举起手来,“父皇,儿臣愿与他切磋一回?。”
景德帝齿间清晰吐出两个字,“下去。”
看看齐懋那张被酒色掏空了的脸,马背上怕是?坐都坐不稳,当是?逛花街柳巷呢?若胯/下是?头母马,只?怕他整个人都要贴过去了。
楚王只?得灰溜溜后退,他这不是?怕父皇丢脸么?给?您老人家争口气还不好,试都不试,怎知?道必败无疑?不过近来总觉得腰膝酸软,看来真得向葛太医要几粒房中丹了。
吴王松口气,还好老四素来不靠谱,否则真让他占据先机,自己的面子往哪搁?
深吸口气正要出列,那厢齐恒已是?翠袖青衫站了出来,抱拳道:“父皇,孩儿请战。”
他说的不是?比试,而是?请战,可见?,深知?这是?关?乎两国颜面的问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景德帝深深看他一眼,不知?是?欣慰还是?感慨,“准。”
吴王大跌眼睛,“父皇,五弟有?哮症,您怎可让他冒险?”
打着关?心的旗号,却这样暴露亲弟弟的短处,景德帝神色冰冷,目光如针刺般袭来。
吴王一惊,可他说的是?实话呀,难道出了事就高兴了?
塔骨木本就没把对面那文弱书生模样的家伙放眼里,听说有?恙在身,心下更是?松快,咧着嘴道:“决定了没?我?不介意临场换人。”
官吏们皆大怒,这样傲慢!如此一来,人家更不好反悔。
齐恒从容施了一礼,便?转身来至后场,准备更换骑装。
周遭用厚重的幕布搭成简易的更衣室,说点悄悄话也无妨。衣裳自然是?备好的了,也极贴合身量,可原本只?是?让他骑马悠游散淡散淡,没想过要比试呀!
徐宁忧心忡忡,“你当真要去?”
她自己知?道,齐恒的哮症并没外界传言那般严重,刻意营造一种顽疾缠身的错觉,不过是?放烟雾弹。
齐恒的骑射她也很放心,就算达不到百步穿杨,也差不多了,否则怎能一发?入魂?可这围场到底不比校场,一来地形复杂,会遇上什么坎坷都不好说;二来,周遭多种松树,如今正是?松花盛开?季节,她总不能让人将周围的林木全都伐去。
齐恒穿上劲瘦的骑装,任由她帮自己系上腰带,“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