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卷疏狂
“这是远的,咱们就说近的,你家萧盼儿偷公家财产,这事儿应该去劳动改造吧,看在你家老头的份儿上,只是辞退,没有追究她的责任,领导对你家还不够照顾?现在你还要占房子,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的。”金秀儿言辞犀利起来,“再说你家也不是没地方睡,两间大屋呢,几个孩子跟你睡一个屋,不是正正好?”
提起萧盼儿偷厨房东西的事情,宋大妈硬不起来了,讪讪的说,“好好的你扯那个干啥,我家还有两个男娃,以后结婚得要房子啊。”
金秀儿已经懒得跟她掰扯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盯着人家房子干啥,这两间房子已经有人住了,人家马上就搬过来了。”
提起新邻居,其他人都反应过来,围在金秀儿身边七嘴八舌的问,“谁啊秀儿,是咱们厂子的人吗?”
金秀儿:“这两间房子以后给白家住。”
众人:“??!!”
“为啥!凭啥白家还能白白得房子,这是两间正房啊!”
“就是,他家白根强干了那种事情,厂子还给他们分房子,不公平,我们找领导说说去。”
金秀儿看向已经惊呆了的张俏,“张俏,去把你婆婆扶出来,我有事情跟你俩说。”
“哦,好。”张俏都懵了,赶紧回头把王大妈扶出来。
婆媳俩刚一走到金秀儿面前,金秀儿直接说,“王大妈,以后前院的两间倒座房分给你家了,厂子领导做的决定。”
“还有这种好事啊?”王大妈嘴都咧开了,下一秒金秀儿的话把她打回原形。
金秀儿说,“先别高兴,不是给你家多分了两间房子,我的意思是你家得从这三间最大的屋子里搬出来,住进倒座房里去,现在就搬家,新邻居马上要来了,厂子把你家现在的屋子分给他了。”
“啥!!!”王大妈喊破了嗓子,“凭啥把我家的房子分走啊!”
金秀儿:“你家白根强干那种事,还以为自己回来能住大房子?不把你们全家赶过去住牛棚就是好事了,别在这挑三拣四的,我也是接到厂子里的通知,才过来让你们搬家的,有啥意见找领导,别跟我说,我的任务就是现在把你们清退。”
王大妈傻了。
王大妈怒了。
王大妈在风中气得瑟瑟发抖。
过了几秒钟,张俏也回过神,抓着金秀儿问,“秀儿,我不是不配合你的工作,你先告诉我,为啥这新邻居来了就让我们搬家,我们已经在这住了好几年了。”
“住一辈子也不是你们的房子,这是厂子的房子,领导说给谁住就给谁住。”金秀儿无奈的说,“你家被白根强牵连了,本来连倒座房都住不上,你要是识趣的话,就别废话了,赶紧搬家吧,说不定还能给领导留个好印象,你要是在这撒泼耍赖,以后说不定真要住牛棚去。”
张俏呆住了,她以为白根强的事情已经彻底过去了,没想到影响这么大,甚至要搬家。
但是不搬不行,她的俩儿子还得上学,只能上钢厂附属小学,跟领导犟没啥好处。
张俏沉默了一会,心里翻来覆去的把白根强骂了一通,最后接受现实,“行,我搬家,你们能来帮帮我吗?”
她脸上露出恳求,“我家现在没男人,我婆婆又动不了,我一个人搬不动。”
“行,我帮着你一起搬家,大方也来吧。”许大妈第一个伸出援手。
玉娘也跟着站出来,“我也来帮忙吧。”
萧宝珍抱着自己闺女,她还得带孩子不打算帮忙,就拉着金秀儿问,“谁要搬进来啊,架势够大的,一来就住进最大的房子了。”
“可不是么。”金秀儿努嘴,“这人你们应该认识的,说是新分配到你们医务室的领导,姓苏。”
周兰芳楞了一下,“苏福贵?”
“应该是这个名字,反正是个领导。”金秀儿点头。
周兰芳看向萧宝珍,嘴角抽了抽。
“别管那些,咱们过咱们的日子,他住在这不管我们的事情。”萧宝珍示意她不要乱来。
金秀儿:“这个领导搬进来以后,你们院子就算是满员了,以后不会再安排人住进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旁边王大妈,心说她要是不闹腾,顺顺溜溜的搬家,今天的工作应该不会太难办。
这想法刚冒出来,王大妈回过神了,王大妈开始作妖了。
只见王大妈扔开拐杖,一屁股摔到地方,直接就开始抹眼泪了,她的语气凄风苦雨,眼泪说来就来。
她凄凄惨惨的说道:“这是什么世道,我家老头子当初也是为厂子牺牲的,也算是因公殉职,当初厂子说是为了补偿我们,给我们分了个大房子,现在一扭脸就让我们搬走,这不公平啊。”
王大妈拍这大腿,哭得声音沙哑,“我家现在还有个正式职工呢,就不把我们当人了?我不搬,我打死都不搬家!那个什么领导要来,你让他住进倒座房去,我坚决不干。”
“你想咋样?”金秀儿声音一高,“王大妈,我也只是个街道办的干事,这是我的工作,你不能让我难办吧?”
王大妈哭得死去活来,“我不想咋样!今天你们要是让我搬出,我就死在这!”
又来了又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永远的老三样。
招式虽然老,但管用啊。
王大妈一说这话,金秀儿就没办法了。
她现在不是普通邻居,她是代表街道办,要是话说重了,回头王大妈真的上吊,她就麻烦了,还得把自己的工作也搭进去,金秀儿才不愿意呢。
“你又来了,厂子里对你家已经够照顾了,天天要死要活有意思吗?”
其他人看看王大妈,又看看金秀儿,一看金秀儿给气得脸色发白,整个人都透着无奈,就帮着金秀儿说话。
许大妈:“王大妈,不是我们说你,你胡闹也要讲个章法,现在是厂子里让你们搬家,又不是人家秀儿想为难你们,你就麻溜的搬走不行吗,你家也不是住不开。”
“呵,您还不了解咱们王大妈?雁过拔毛的人啊,平白无故让她从三间宽敞的大房子里搬进小屋子,她能乐意吗?这不要了她老命吗?”胡同里的张大爷揣着一根烤红薯来看热闹了,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咬一口,热气都在往外冒,“不过我也奉劝您一句,厂子不欠你们白家,也不欠你的,你家白根强谋害自己师傅的时候可是轻轻揭过去的,你要是再胡闹,把其他人惹不痛快了,回头再去委员会举报你儿子,他就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喽。”
对啊,白根强。
提起儿子,王大妈一个激灵,她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太过分,她瘪嘴,“但是这房子已经分给我们家了,怎么还能往回要呢。”
她眼神藏着恨意,扫视了周围一圈,“你们现在一个个的,全都劝着我搬房子,这事儿要是轮到自己头上就知道有多惨了,住得好端端的,就让我们搬走,折腾人不说,还平白无故的丢了房子,我俩孙子以后娶媳妇咋办?”
“我我我……我今天就是拼了命也不会搬家的!金秀儿你要是再逼我,我就吃老鼠药!我活不下去了!”王大妈眼睛一扫,就看见角落里放着一小块绿色的馒头,那是街道办统一放置的老鼠药。
谁也没看清王大妈是怎么过去的,只见她匍匐在地上,两只手撑着,一溜烟就爬到墙角,抓起老鼠药就要往嘴里放。
张俏站在旁边,一个激灵,“妈,你这是干啥啊!”
她气得跺脚,“家里已经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吗!”
“妈活不下去啊!他们要逼死我们一家子啊!”王大妈抓着老鼠药一脸悲壮。
其他人也傻了,一时间,全都站在旁边不敢动弹,想说点啥,又怕说多了,真的刺激到王大妈吞老鼠药。
“行,还不松口是吧,老头子我来找你了!”王大妈一声嚎叫,直接把老鼠药举到了嘴边。
金秀儿和张俏同时扑了上去!
“哎王大妈!”
“妈!”
“奶奶!呜呜呜呜!”
大院里头又乱了!
所有人都窜上去拦着,生怕王大妈真的吞了药,还有人在外围踮脚看热闹。
外面围着的人太多,萧宝珍站在外围看不见,索性抱着孩子站在自家的屋檐下。
台阶高出了一层,萧宝珍清清楚楚看见了人群中心的情况。
王大妈要死要活,哭着喊着说自己要吞药找老头子去,自己拿命抵掉白根强的罪过,这样一来,功过相抵,厂子就不能再收回他家的房子了。
王大妈哭着喊着,倒是挺热闹,不过萧宝珍远远的看着,还是觉得她好像在演戏,她说着要吃老鼠药,都说了好长时间了,那老鼠药连个边儿都没沾着呢,光顾着哭了。
金秀儿在旁边急得满头大汗,脸色比王大妈要难看的多,她虽然是街道办的干事,但也是这个胡同里的老邻居,王大妈是个长辈,她是个晚辈,也不能对王大妈太不客气,总归这个工作是很难办的。
话说重了不行,上手拉扯更不行,这工作真难啊。
萧宝珍看着都替金秀儿抹了把汗。
一群人在院子里头拉拉扯扯,王大妈哭着喊着的声音,传遍了胡同的每一个角落。
院子里头太热闹,谁也没顾上往门口看,也就是在这个热闹的档口,门口不知不觉的进来了一个人。
萧宝珍是第一个发现的,她眼神从热闹的人群转移到了门口,眉头轻轻一挑,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今天在医务室见过的苏福贵苏大叔。
苏大叔袖着手,溜溜达达的进来,满脸好奇凑近人群。
他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没听明白,左右看了看,刚好看见周兰芳在旁边,随手就把周兰芳给拦住了。
“小周,我是你苏大叔,咱们今天在医务室见过的,还记得我吗?”苏大叔笑盈盈的说道。
周兰芳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护着肚子,这才说道:“我记得啊领导,怎么啦?听说你要搬到我们大院儿了。”
苏大叔笑呵呵的,“对呀,我被调过来之后,厂子领导说你们这大院里还有空房间,就把我安置过来了,我今天提前下班,就是为了拉家里的家伙事儿,这不刚把东西拉过来,我儿子在门口看着呢,你们这大院儿里闹什么呢?这么热闹,我怎么听见有人说要寻死。”
周兰芳眼角抽了抽,十分不想提起这个王大妈。
她住进来的时间也不算短,但每一次都会被王大妈的脑回路给震撼到,此时苏大叔问起来,周兰芳不得不回答道:“事情是这样的,厂子给您分到的三间大屋子,现在有人住,屋主就是王大妈一家子,现在你们过来了,街道办让他们一家搬走,王大妈死活不同意,闹着要吃耗子药呢。咱们大院里的人也不能光看着不管,拉拉扯扯的就闹起来了,这不正好你又来了。”
“哦,是这样啊,寻死觅活是吧?”苏大叔恍然大悟,他瞄了王大妈一眼,又压低声音,“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儿,他家原来在这个房子里住得好好的,厂子为啥会把他家赶走?我还以为这院子里有空房间,才把我分过来的呢。”
周兰芳说,“院子里确实有空房间,不过是两间小倒座房,厂子让他们一家搬过去,让您住大房子,王大妈不愿意呀,其实这事儿还有个原因,王大妈有个儿子叫白根强,你可能没听说过,他以前在厂子里名头可大了,后来出了这件事儿,就被送到边疆劳改了,他、他……”
周兰芳犹豫了一下,再次压低声音,“他给他师傅下毒,被大家伙儿给发现了,就因为这事儿,厂子才让王大妈一家搬出来的。”
“给师傅下毒,好家伙,这一家子。”苏大叔若有所思,再看向王大妈的眼神,就带着几分玩味了。
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思考了几秒钟,果断绕开周兰芳冲进了人群。
他一边走进,一边大声喊道:“让让,都让一让。”
“哎不是,这位大叔,你谁呀?以前没在胡同里见过你。”有人看见了苏大叔,盯着他左瞧右瞧,忍不住就问了一句。
苏大叔脸上的笑容不变,“我就是新分过来的邻居啊,医务室新来的领导,你们大家伙儿都让让,我听说厂子里给我分到的这间房子,现在还有人住着呢,我来跟这位屋主说两句。”
苏大叔一亮相,大家伙儿的目光全都朝他看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看见苏大叔脚上的皮鞋,就知道这是真领导来了。
再加上他是新的屋主,大家伙儿就齐刷刷的让开,让他说两句,就想看看这个新来的邻居究竟是个啥样的人。
看热闹和拉拉扯扯的人全都让开,只有金秀儿还拦在王大妈身边。
金秀儿脑瓜子嗡嗡的,感觉眼前天旋地转,别人能逃开她是逃不开的,她是街道办的干事,万一王大妈出了事儿,领导第一个就找她算账。
金秀儿死死拉着王大妈的胳膊,“王大妈,你别为难我行不行?这是厂子的决定,你有啥事儿找厂子领导去啊,为啥为难我一个邻居啊?我以前还帮过你家的忙呢。”
“既然帮过我家,为啥不帮到底?”王大妈说的理直气壮,“你就不能跟领导争取一下,让我家不搬家吗?你要是不说的话,我现在就吞耗子药。”
这个时候苏大叔走了过来,他揣着手看看金秀儿,又看了看王大妈,眼神在张俏身上转了一圈,最后他还是把目光放到了王大妈身上。
他微微弯腰,低下头细致的瞅了王大妈一眼,才慢条斯理的说,“您叫王大妈,是吧?”
“你算哪根葱?”王大妈没好气的说,手上还拿着那块老鼠药呢,她这是准备随时拿性命威胁人。
拿死吓唬人,真是百试不爽的好招啊。
苏大叔脸上露出笑容,“我是厂子新分过来的邻居啊,你这间屋子以后就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