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仙老虎
趁这次机会,周二郎在各部的重要职位,或是有潜力的重要职位悄无声息地安插了不少自己人。
不过对于他最信任的薛良,却是仍旧保持现有官职,提拔薛良,就做得太明显了,不是上策。
但是别人就不一样了。
比如苦熬多年,原本担任南州巡抚的王重礼,因为上司被查,作为最有实力的候选人之一,顺理成章地顶了上去。
他万万没想到当初周二郎中状元时结下的善缘,竟然回报如此之快,如此之丰厚。
投桃报李,周二郎不喜的,他自然也不能喜欢,不用周二郎开口,他就出手收拾了南州府林家。
因着冯明恩的关系,给留了些余地,不过伤筋动骨却是免不了的,也等于是为周二郎当初受的委屈出了口恶气。
附了一封书信给周二郎,婉转地说了此事,信尾言明:提携之恩不敢忘,他日上京述职,必当上门拜访。
这话就暗示的意味很明显了,提携之恩不敢忘,那就是要报答喽。
周二郎看完了书信,勾了勾唇角儿,随手烧了信件,不留一丝痕迹。
周二郎终于成了大干朝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而已。
此时,他不过刚刚二十五岁,风华正茂,可谓是千载独步,天下无双。
……
时光过隙,转眼已经是腊月底了,马上就要过年。周二郎不是个会委屈自个儿的人,前段时间累死累活,怎么也要休养生息一段日子,身体好才是一切的本钱。
向皇帝告了几天病假,加上大干朝的年假,可以好好清闲一阵子。
他一闲下来,就开始陪儿子,教儿子,管儿子。
养崽素质三连!
周二郎事无巨细插手儿子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周锦钰其实还好,偶尔会不满,但也基本习惯了他爹这德性。
就是他有点儿替周二郎累。
爹,朝堂上那么多事不够你忙吗?
周二郎当然忙。
但他的逻辑里基本上是儿子离了他活不了,老婆离了他活不了,周家离了他——好吧,周家离开他,还有大哥。
这日,周二郎又要周锦钰练琴,儿子哪方面都是完美的,唯独乐器一道,怎么也不能开窍,周二郎强迫症,他就不信天下还有他周二郎搞不定的事。
不就是琴吗?
练!
一日不成,两日,两日不成三日,总有水滴石穿那日。
此时他已经完全忘记儿子体弱时,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孩子的身体好,就是个废物也没关系,孩子做一个快乐闲人,挺好。
现在钰哥儿的身体日渐变好,他就完全不这么想了,思想开始和朱云娘高度重合。
那谁家的那小谁,不就是会弹个琴吗。
出来显摆什么呢,往那儿一坐连赏心悦目都做不到。
长相——跟儿子没法比。
仪态——跟儿子没法比。
古琴——跟我们家的没法比。
琴技——只是时间问题,他练了多久,我们钰哥儿才练多久。
周锦钰快痛苦死了,他真的不想当什么完美的人啊,他就想做一条快乐的咸鱼,被爹宠着,被爹宠着,被爹宠着,安安静静做一个合格的二代。
他太难了。
不听话行不行?
第148章
学箫费气,学琴费手。
周锦钰哪个都不想给自己上纲上线。
最主要他是真没天赋,这玩意儿不像是他学毛笔字,越写越有成就感。
可他觉得自己没天赋没有用,爹不这么认为。
有没有天赋,他身不由己,爹说了算。
琴房里,屋子四角燃烧着最上等的无烟银丝炭,外面寒冬凛冽,室内却温暖如春。
精致的银制如意纹镂空焚香小球儿从仙鹤衔珠的焚香架上垂坠下来,散出缭绕烟雾,极品奇楠香,烧得都不是银子,是黄金。
仅就这两样东西就是妥妥的贪官的配置,就二郎明面儿上那点儿俸禄加上周家做生意赚的那些钱哪能配得上周二郎的奢华。
老爷子的农庄收益确实不少,但周二郎从未跟老头儿伸过手,他很清楚,对于爹来说存钱的快乐远远大于花钱,银子放在那儿,他心里踏实高兴。
你也不需要跟他讲什么银子赚来就是花的这种大道理,岁数大了,依着他,依着他,还是依着他,老头儿自己高兴就行。
周锦钰对奢侈是没什么概念的,两世穷人限制了他的想象,他压根儿都不会去想一个熏香的小球能值多少钱这种无聊问题。
而且和爹一块儿经历了禹北赈灾的艰难,亲眼看着他爹为了禹北的百姓夜不能寐,瘦得快脱了相。
谁要敢说他爹不是好官,他是会跟人拼命的!
就爹这样为国为民的官都不是好官,大干朝就没有好官了,说爹贪污?
——更是无稽之谈,我们周家像是缺钱的人家吗?我们家的钱多得花不完好不好,我爹不就爱买买衣服么,能花几个银子?
我不就是好吃一点儿么,能花几个银子?
周锦钰倘若知道太白楼的佛跳墙也是分等级的,大概说得就不会如此有底气了。
此时,周锦钰正烦着呢。
小孩儿一袭华贵的锦绣白衣,银丝线在交领处绣出低调的吉祥云纹,这衣裳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丝织工艺,行动间像是月光般隐隐流动,美轮美奂。
明明是个漂亮小仙童端坐在那里,他一张小脸儿却是厌世唧唧的,面无表情,手指在琴弦上有气无力地扒拉着,敷衍得很。
这首曲子天天练,加起来都快弹了有八百遍了,可爹还不满意,说他的“跪指”没掌握好。
他就是个泥人儿这会儿也弹出几分脾气来了。
周二郎也无奈,不管怎么教,这孩子就是掌握不好力度,找不到正确的音位,导致跪不清晰,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他都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按在儿子身上了。
就算他涵养再好,再有耐心,也忍不住被儿子激起几分怒火来,尤其是看到儿子态度还这般敷衍!
周二郎深吸一口气,压住火,走到儿子身前,俯下身子半跪在儿子身旁,温声道:“对于钰哥儿来说,跪指掌握起来确实有些难度,但咱们学高音绕不开他,必须得学,爹知道这个练起来会很疼,我们可以先小小的妥协一下,咱们不用指甲和肉的交界处按,咱们先用第一关节来按好不好?”
周锦钰为难地看了周二郎一眼,低声道:“爹,必须得学古琴吗,不用会那么多,只会一点点不可以吗?”
周锦钰小心地伸出自己的小指头,跟周二郎打商量。
什么叫不会那么多,只会一点点?
这是学习的态度吗。
周二郎真被儿子这种“知难而退”的宝贵精神给梗住了。
周二郎肃了神色,“钰哥儿学习的时候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吗?”
周锦钰忍不住反驳,“爹,钰哥儿觉得选择大于努力,努力拼不过天赋,就像爹再努力也当不上皇帝,薛叔叔再努力也无法与爹比才华,钰哥儿不喜欢弹……”
周锦钰声音越来越低,在他爹难看的脸色中自动消音了。
“周——锦——钰!你连普通人的标准都没达到就和爹来讲天赋?”
周锦钰想说我都练了这么久了,连普通人的标准都达不到,不是没天赋是什么?
再说了,你那普通人的标准起点未免太高,和我眼里普通人的标准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好不好。
爹,你可讲点儿理吧。
但他也就是想想,并不敢真的这么说,刚才和爹顶嘴已经惹他生气了,周锦钰不想火上浇油。
他害怕冲突,尤其是害怕和周二郎冲突。
他不想让周二郎失望。
周锦钰低下头不吭声,慢慢将手指放在琴弦上开始弹,他没有选择用第一关节去按,因为第一关节虽然不疼,但更容易滑音。
他仍旧选择了用指甲和肉交界的地方去按琴弦,虽然真的很疼。
跪指,又称流泪指,一点儿没瞎说。
周二郎心疼儿子,但他觉得这种苦孩子值得去吃,天赋这东西你说他有他就有,你说他没有他就没有。
在周二郎看来,天赋就是一层窗户纸,有些人的窗户纸很薄,轻轻一用力它就破了,轻而易举就开启一个崭新的世界。
而有些人的窗户纸却被设置得很高,需要很努力很努力,甚至努力到无能为力才可以打破;还有些人努力了一辈子也没有机会打破。
但并非说这努力就没有意义,在这个过程中,你总会有所收获。
一旦你冲开了那个所谓“天赋”的窗户纸,也就是真正入了门,到时候别人拉都拉不住你,你会得到这世上最高级的快乐,并且不断去突破自我,追求更极致。
这种高级的快乐是任何人都给不了你的,必须你自己去得到。
周锦钰从未想过自己从古琴中能获得什么快乐,纯粹就是为周二郎学,哄周二郎开心的,心态不对,自然事倍功半。
他心里委屈,又怄气,把委屈发泄到琴弦上,按得就很用力,周二郎直接按住了他手。
他要求孩子练琴,不是让他自残,小孩子皮肉嫩,更不能硬来,他要的是儿子端正态度而已。
周锦钰抬眼看他爹。
周二郎脸色不太妙。
周锦钰识时务,往他爹怀里蹭了蹭,“爹,你都教了钰哥儿一上午了,饿不饿?不然我们先去吃午饭,吃完饭钰哥儿下午再练好不好?”
儿子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仿佛刚才学琴耍赖的不是他一样。
但显然周二郎就吃他儿子这一套,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扯着孩子往外走。
快过年了,一家子除了大郎还没回来,都在家呢,是以午饭准备得很是丰盛。
周老爷子和小孙子臭味儿相投,喜欢吃筋头巴脑以及臭豆腐、熘肥肠这种口味儿独特的小吃食,尤其是一些有着祖传手艺的路边小摊子,夫妻店,可比那坑爹的太白楼实惠太多了。
今儿上午,他在家待着闷得慌,出去四处闲逛,发现一家做鸭头、鸭掌、鸭脖子、鸭肠鸭翅膀的路边儿小摊,闻着怪香的,就不知道味道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