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仙老虎
说着话,刘永年在一灰袍中年男子面前停下脚步,拎起笼子端详片刻,道:“好鸟!不过精神状态不太好,这是一只病鸟儿。”
灰袍男子点点头,“兄台既是行家,在下亦不隐瞒,此百灵鸟通眉玉嘴、虎头狮身,扇翅抱台十八贯口,乃本人平生所见最好,没有之一,但凡是真正爱鸟之人得此极品,绝无出售可能。”
微微叹了口气,“银钱上在下不在乎,来此是想为它谋一条生路,看是否有同好者能将它养活。”
“十八贯口?!”刘永年惊讶了,“十三花口已经是极为难得,竟然会十八套?”
“正是。”
刘永年摇头叹息,“伤亡率最高的起尖,此鸟年龄又尚幼,不好治。”
“爹,我就要它。”
一直安安静静站在父亲身侧的周锦钰突然开口。
灰袍男子循声低头,见是一锦衣华服的小孩儿,心中不喜。
小孩子养鸟儿那就是拿来玩儿的,哪懂爱护之道,这只百灵若真交到他手上,活不过七天。
只不过对方父子一看就是权贵之人,不是自己可以得罪,灰袍人一拱手道:“小少爷抬爱此鸟,是它的福气,只不过这是一只病鸟儿,怕是少爷买回去还没玩儿几下就死掉了,岂不扫兴?不若少爷去看看那边的鹦鹉,个顶儿个的漂亮,小少爷带出去也有面子不是?”
周锦钰抬头看他,“既是鸟中极品,又说但凡爱鸟之人绝不出售,可见此鸟不是你买来之物,定是你从小精心调教喂养长大。”
话音一转,“能识鸟,且培养成世所罕见的极品鸟儿,可见你自己就是养鸟高手,养鸟的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圈儿内出了如此极品,但凡是此道中人都不会袖手旁观,可这只鸟儿明显已经病了一段时间,可见你已经想尽了办法,却依旧无能为力。”
“既是如此,与其你看着它一日日萎靡死去伤心欲绝,不若卖给我。”
周锦钰抿了抿唇,“至少你不用亲眼看着它死。”
灰袍人:“……”
刘永年:“!!!!”
周二郎:子肖父。
周锦钰黑亮的眼珠子扑闪着怜爱,“可以让我摸摸它吗?”
灰袍人被小孩儿一番话说得还有点儿缓不过劲儿来,下意识听从周锦钰的指令,打开了鸟笼。
周锦钰伸手去抱那鸟,小百灵或许是天生与人亲近通人性,或许是已经没有了力气挥动翅膀蹦跳,竟然没有动,乖巧地被周锦钰捧在手里,歪着头儿,小黑眼珠子对上周锦钰的大黑眼珠子。
周锦钰轻轻摸了摸小百灵的头,对灰袍人道:“你看,它让我抱,让我摸,可见我是它的有缘人,老板可以割爱吗?”
刘永年趁机说道:“兄台,我们小公子心地良善,怜惜这只鸟儿,定会想办法尽力救治它,留在兄台手里必死无疑,不若交给我们,或可有条生路。”
灰袍人亦看出周锦钰是良善的小孩儿,非那些打猫逗狗的熊孩子,再加上对方一看就身份高贵,说不定人家人脉广,真有办法给治呢。
最主要周锦钰那句“至少你不用亲眼看着它死”实在是戳他心窝子上了。
狠心一咬牙——卖了!
得了想要的东西,周锦钰眉开眼笑。
周二郎不认为儿子能养活这只百灵,怕万一这鸟儿撑不几天就死了让孩子伤心,想要再给儿子寻摸个活泼的。
他觉得刘永年刚才说那鹩哥就不错,开口道:“刘兄果然是懂这一行的人,不若再帮着小儿选个会说话的鹩哥儿或是鹦鹉?”
“大人太客气了,会说话的都在这边儿,请。”
父子俩跟随刘永年在鸟市里转了一阵,周锦钰选中了一只鹩哥儿。
呆头呆脑有点儿笨,一窝儿出来的兄弟们都会五言七绝了,它就只会骂骂咧咧几句鸟语。
为什么说它骂骂咧咧呢?
周锦钰猜测的。
它那满脸不服一身不屑的气质在鸟群中格外显眼。
就见它瞪着绿豆小眼儿,梗着小脖儿,冲着周围学人说话的同类们一顿疯狂输出,怼天怼地那劲儿太好笑了。
把鸟语翻译成人话大概就是:“不就是学会了门外语吗?显摆什么呢,老子那是不爱学!不爱学!”
学说人话是作为一只鹩哥儿的基本素养,虽然它没有,但这货会做鸟儿啊,粘人的功夫一流。
一会儿跳到养鸟人的手上蹭手心,一会儿又跳到养鸟人的肩膀上用嘴巴帮主人梳理毛发,可爱得不行。
那养鸟人显然也是喜欢这小家伙的,不时投喂几粒鸟食。
周锦钰想要。
这位养鸟人也是个行家高手,但和灰袍人爱鸟成痴不同,他培养出好鸟儿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用来养家糊口。
给钱就卖,越多越好。
鹩哥儿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不会说话的就更不值钱,有小少爷看上这憨货,竟还给了一两银子,自是求之不得。
卖鸟人把鸟笼子拎起来,笑呵呵调侃道:“小黑呀,你这鸟命忒好,以后跟着小主人吃香喝辣的,鸟生无忧了。”
“无忧!无忧!”小鹩哥儿出其不意突然就开了金口。
惊得卖鸟人差点儿把鸟笼子给扔了,这惊喜来得忒不是时候,你个傻憨憨,早不开口,晚不开口,老子给人开价了,你来这一出儿?
周锦钰却是咯咯笑了起来,周二郎也忍俊不禁,直接赏了卖鸟人五两银子。
“谢谢爷的赏,无忧无忧,我这鸟儿莫不是学去了我家老头子几分看相的本事,老爷和少爷天庭饱满,一看就是大富大贵有大运气之人,不是无忧是什么?”
卖鸟人极会说吉利话儿。
周二郎自然是不信这一套,但听着总是叫人心情开怀的,道:“我观你养鸟卖鸟是喜好,更是为了糊口,可有兴趣到我府上做个差事,顺便帮我儿照顾这两只鸟儿?”
刘永年低声道:“这位乃是翰林大学士兼户部侍郎兼锦衣卫指挥兼御史台兼太子少师周大人。”
卖鸟人被这一连串儿的大官头衔直接砸晕了,幸福地晕了,双膝一弯就要磕头,刘永年托住他,道:“大人低调,不喜张扬。”
卖鸟儿人也是个机灵的,可不的,大庭广众他给周大人咣咣磕头,那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大人倚强凌弱呢,忙一抱拳,身子九十度弯下,“小的祖坟上定是冒了火才让小的有机会得了大人的赏识,刘三儿愿意。”
他养的都是些不值钱的鸟儿,那些值钱的他不敢养,主要是没钱交学费,哪个养鸟人不得养死几只才能得出点儿经验来,他那敢拿着名贵的鸟儿练手,养死一个就可能赔的倾家荡产。
上有老下有下的,求一个安稳才是正经。
如今得了如此大一个人物的赏识,先不说这月钱有多少,入了府就是那见识也跟一般人不一样了,若真能干出个样儿来,说不得能庇佑子孙。
在刘三儿千恩万谢的目送中,一行三人离开。
刘永年还要去找他那画眉鸟儿的买主,与周二郎父子告辞,看了一眼父子俩手上的鸟笼道,“这两只鸟儿遇到了小少爷,好福气。”
周二郎抿唇一笑,“是金子总有发光之日,是良禽终会遇识货之人,自古良禽择木而栖,焉知木亦等良禽久已。”
刘永年愕然,缓缓道,“百灵鸟儿的生路几乎已经全被锁死。”
刘永年太清楚自己的处境了,罪臣之身,板儿上钉钉,除非冯明恩倒,断无翻案可能。
冯明恩为了避嫌不能照顾他一二,周凤青亦要为了避嫌不能与他有太多往来,当真是左右无门,此生无望。
所以?
周凤青此言何意?
第154章
周二郎即便是扳倒了冯明恩,也断不不会替刘永年翻案,甚至不会容许其他人替他翻案刘永年若是翻了案,岂不是间接证明他的“无能”,调查不清,使人含冤?
不过调查过刘永年的过往经历,又加上刘永年在诏狱中的表现,周二郎又觉此人不能为自己所用着实可惜了。
对上刘永年激动中带着疑惑的目光,周二郎一笑,缓缓开口道:“昔日范蠡弃官从商,刘兄以为如何?”
刘永年惶恐,“大人,刘某何德何能如何敢与范公比肩万分之一?”
周二郎笑而不语,道:“后日找个清净之地,你我小酌两杯。”
周二郎特意在“清净之地”四字上加重了语气。
刘永年意会,郑重地深施一礼,“大人盛情,刘永年多谢大人。”
和聪明人说话省心,一点就透。
刘永年现在的身份不方便与冯明恩多加接触,自是也无法与周二郎太多接触,周二郎这话有两层意思。
其一,像今天这样的事不要有第二次,虽是偶遇,亦应避嫌。
其二,周二郎约他所谈之事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
目送周家父子离开,刘永年原地站了一会儿,用力一握拳,给自己鼓劲儿——刘永年啊,你才刚刚四十,正是当打之年。
马车上,周锦钰正稀罕着那只小鹩哥儿,让其站在了自己的手腕儿上,用食指的指腹一下下来回轻抚着小鹩哥儿的小黑脑袋。
小鹩哥儿舒坦地低下头塌拉着肩膀,收拢起翅膀一动不动,看上去享受惬意得很。
还真如那个刘三儿所说,黏人又不认生。
周锦钰抬头冲周二郎一笑,“爹,不如我们就叫它无忧吧。”
说完又指了指旁边的百灵,道:“这只呢就叫无疾,合起来就是无忧无疾,爹觉得好不好。”
“钰哥儿起得很好,不过咱们玩儿一会儿就可以了,不要总抱着它。”
周锦钰点点头,把无忧放回笼子里。
周二郎用温水浸湿了帕子,把儿子的手拽过来,一根一根给仔细擦干净。
谁知道那鸟爪子有没有在它自己的粪便上踩过,那鸟毛干净不干净,回去后这俩小东西都得让人给彻底收拾干净再给儿子玩儿。
周锦钰对他爹的洁癖无可奈何,由着爹折腾,你要不让他这样擦,他浑身不得劲儿。
从鸟市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临近晌午了,周二郎带周锦钰去太白楼吃饭。
作为这里的常客和大主顾,即便周二郎从未主动表露过身份,酒楼的老板也是手眼灵通,人脉广博之人,对他的身份一清二楚。
老板会做人,只和下面人交待周二郎是酒楼的贵客,万万怠慢不得,更不可得罪,却是没有说周二郎的具体身份,以免下面人压力太大战战兢兢反倒叫人不舒服。
是以,周二郎带着儿子刚一进酒楼,就有热情的伙计上前引领,完全无视太白楼要预约等位的规矩。
“爷和小少爷您这边请,楼上有备好的雅间儿。”
几粒碎银丢进小伙计托着茶壶的托盘儿中,周二郎目不斜视,牵着儿子的手沿着木制楼梯一步步往楼上走。
周二郎身姿挺拔,风仪雅步,周锦钰小人儿一个,个子仅仅到他爹的腰部,亦步亦趋得紧跟在后面十分可爱。
楼里不少人的目光落在爷儿俩身上,窃窃私语。
“好像是最近很有名的那位周大人?”
“兄台如何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