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仙老虎
周二郎没有上来就指责兰姐儿的不对,更没有直接把自己的意见直接灌输给她,而是循循善诱,把道理掰碎了,一步步引导着兰姐儿自己得出结论。
人喜欢跟别人对着干,肯定不会跟自己对着干,兰姐儿自己把事情想通透就好办了,周二郎放她离开,让周凤英留下了。
外甥女儿身上的问题是很多,却不急于一时解决,一下子在她身上挑出一大堆毛病,不要说是孩子,大人也是很难接受,没人喜欢被否定,况且兰姐儿本就有些敏感自卑,还是应当以鼓励为主。
周凤英其实也不想让闺女太招摇,她给闺女做那些衣裳是想着闺女出门儿时穿的,但小姑娘爱俏,见了新衣裳就不想穿旧的,磨着非要穿,她见不得闺女小可怜,就答应了。
她知道刚才二郎那番话是说给闺女听,更是敲打她的,但二郎说得有理,她不服不行。
刚才有些话当着小姑娘不好说,现在只剩下姐弟俩人,周二郎肃了神色,语气也硬起来,“大姐,以后兰姐的教养问题交给云娘。”
“啥意思你周二郎,俺才是她娘。”周凤英不干了!
“没跟你商量,我早就跟你说过,兰姐儿过继到我的名下,她的事儿我说了算。”
“算,算,算什么你算,俺自己闺女,凭啥交给云娘管教,云娘哪儿比俺强了,还没俺能干呢。”
周二郎抬起眼皮,一字一顿道:“云娘比你讨男人喜欢,云娘比你更了解男人,兰姐儿将来若有云娘的一半儿,你也不用操心她的后半辈子了。”
周凤英噎住!
周二郎又道:“兰姐儿成不了你,她没你那份泼辣,让云娘教她,比你教她更合适,单就细心你就不如云娘,兰姐儿如今大姑娘了,身材抽条儿,长得也俊,每天去找王老七家闺女玩儿,王老七家住村外你不知道吗?他家邻居是个老光棍儿你想到过吗?”
周二郎这话一说,周凤英的脸色瞬间变了,“谁敢!看俺不剁了他。”
“所以说你根本不了解男人,下半身的玩意儿,激动起来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你自己不看好自己的闺女,指望着男人有什么理智可言吗?”
周凤英嘴上硬,身上早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村里闺女被人糟蹋的事儿不是没有发生过,二郎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闺女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她还赚什么钱,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到时候即便剁了人家又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
见大姐害怕,周二郎缓和了语气,“我已经跟薛良那儿通过话了,回头儿让兰姐儿跟着他家大姑娘一块儿学习,在那之前先纠正兰姐儿一些毛病,免得去了被人轻视瞧不起。”
他今天这番话,大姐应该多少能听进去一些的。
距离秋闱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周家一家人都变得有些紧张焦虑起来,朱氏甚至白天都不敢让钰哥儿进屋,唯恐打扰到丈夫读书,周老爷子原本只有初一十五烧香,现在恨不得一天烧三次。
反倒是周二郎自己显得十分淡定,他对自己的才学有足够的自信,至少乡试这一关对他来说算不得有什么难度,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身体,这段时间在家里睡得好,吃得好,喝得好,是的,他感觉自家的水都比书院里还要清甜上几分。
再者,每天早晨起来和儿子跑跑步,晚上一家人出去遛遛弯儿,妻子体贴,儿子可爱孝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这天中午,爷俩儿躺在床上午休,周二郎揽着儿子一边有节奏的轻拍着,一边儿和儿子有一搭没一搭得说着小话,柔声细语的,很催眠。
周锦钰的眼皮子开始打架,周二郎最喜欢儿子犯困时的萌样儿,小睫毛可真长,眨一下,又一下,像是蝴蝶的小翅膀一样,周锦钰的意识已经游离,眼瞅就要睡着,院子里冷不丁传来一句吆喝,“请问这是朱云娘夫家吗?”
第38章
周二郎从来人口中得知,岳父病重,已经是卧床多日,怕给闺女女婿添麻烦,自个儿硬挺着,这几日突然不好了,才使人过来报信儿。
朱云娘是独女,母亲早已过世,只这一个老父亲,听到这信儿,身子一晃,险些晕倒。
不敢耽误,周二郎立即着大姐帮着收拾东西,自己则跑去族长家借马车,娘子家路子太远,驴车耽误时间,他那个岳丈非是到了迫不得已不会麻烦闺女。
朱云娘想要带上儿子,她知道爹最是稀罕钰哥儿,老头儿性格古板,不似公爹那般与子女亲近,唯有一次,让她发现爹其实亦是有柔情的一面。
钰哥儿办满月那日,她瞧见爹抓着钰哥儿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侧,目光里的神情似悲似喜,似满足,似释然,又似希冀,复杂到她无法看懂。
周锦钰这个名字,亦是爹给起的,爹说他梦见娃子长大后身着锦袍,金冠玉带,富贵至极。
公爹十分中意这个名字,二郎亦说“钰”字极好,美玉也,光华高洁;加了金字旁,既有金玉珍宝之意,又少了阴柔,多了阳刚,且周锦钰读起来朗朗上口,是个好名字。
也就是那会儿她方才明白,爹虽然不说,心里大约一直是想要个儿子的,钰哥儿弥补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她虽想着带上钰哥儿,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钰哥儿是周家唯一的孙子,公爹又最是迷信,来报信儿的人话说得隐晦,她又岂能听不出爹怕是危在旦夕。
钰哥儿本就体弱,到时候爹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吓到钰哥儿,她该如何与夫家交代。
周二郎套了马车回来,见朱氏愣怔,道:“带上钰哥儿,赶紧上车。”
啪嗒!
朱氏含在眼眶中的泪珠儿一下子掉下来了,周二郎轻揽了一下她的肩膀,“别瞎想,一会儿到镇上接上薛神医,岳父不会有事。”
周二郎安抚的眼神和肯定的语气让朱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感激地看了夫君一眼,慌忙跑回屋子收拾钰哥儿的东西,仔细看,那感激中带着对夫君的无限信任。
兰姐儿在旁边儿瞅见,想起舅妈跟她说:对一个女子来说夫君的责任心是最珍贵的,若有所思。
周老爷子吩咐大郎和周凤英跟着一块儿去,古时可不似现代有各种急救措施,一说不好了,大概率就是没救了,亲家那边没人,万一真有什么事儿,二郎肯定忙不过来。
趁朱云娘进屋的功夫,老头儿偷摸儿往孙子衣襟里塞了个辟邪铜镜,他担心亲家稀罕外孙,万一真走了,阴气儿会缠上宝贝孙子。
周二郎无语,抱儿子上车的功夫把那铜镜掏出来,塞到了马车上的垫子底下,周凤英看见了,没吭声。
爹爱护自家宝贝孙子独苗苗儿,可以理解,可确实不咋妥当,她亦是女人,与云娘换个位置,看到儿子身上揣个这玩意儿防着外公也会不高兴。
收拾妥当,由周大郎驾着马车,先到镇上接了薛神医,而后直奔朱氏娘家。
“吱扭”
一声轻响,朱氏上前推开了自家小院儿门扉,瞬间泪流满面,心就像被一把刀子直直捅了进去。
落日斜阳,满目荒凉,自家的屋脚墙根已是杂草丛生,院儿里四处是残存的雨后的积水,几只麻雀肆无忌惮地啄食着屋檐下父亲拾回来的谷穗儿,见到有人进来,轰得扑棱着翅膀四散飞走。
周二郎皱眉,以岳丈极爱干净的性子,这到底是病倒在床上多久不能动了。
周二郎抱起儿子,“钰哥儿,外公生了很重的病,人若生了病,模样儿和正常人就会有点不大一样,呆会儿钰哥见了外公莫怕,外公很疼你的,明白吗?”
周锦钰点点头,“爹,钰哥儿自己生病也不好看,不会害怕的,我们快进去看看外公吧。”
几人匆忙进屋,床上躺着的人已经瘦到脱相,见到姑娘和外孙,枯萎的脸上,折射出一种回光返照式的激动,嘴巴张了张,基本上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爹!”朱云娘哭着扑倒在床前,握住老头儿瘦骨嶙峋的手臂哽咽到无法自抑。
现下不是哭的时候,周二郎把娘子拉开,给薛神医让开位置,薛神医忙上前把了脉,打开药箱,一根根金针迅速果断地扎在了老头儿的身体各处。
薛安现在已经把周家当成了自己人,尤其是周二郎把卖掉辣椒种子后得到银钱,按照钰哥说的一成分红交给他之后,对周家人的人品绝对信任。
知道病人情况不妙,来之前他就已经询问了报信人病人的各种情况,做了病情预测,药箱里除了金针,各种常用药,救命药都一应俱全,就连药罐子带来的都是自己的珍藏。
吩咐周凤英赶紧生火,他亲自熬药,药该熬到什么火候效力最好,没人比他更清楚。
这就是自己人的好处,换做别人,薛神医尽一尽自己的医者本分也就是了,哪会如此上心,给朱家老爷子的用药里有好几样都是他的珍藏,换做普通人,他断然是舍不得给用上的。
周二郎看到薛神医一通忙乎,知道这是有救,若是没救约莫就该让准备后事了,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朱隐没有力气说话,眼睛却是一直望着钰哥儿,实话说病了这些个天,脸色蜡黄,凹陷发青的眼眶子着实有些吓人。
周二郎虽说提前给儿子做了心理预期,可娃子毕竟年龄小,两家离得远,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外公几次,彼此不熟悉,内心里他还是担心儿子被吓道的,在床前蹲下身子,环抱住儿子,“钰哥儿,外公这是看见你来了,高兴呢。”
周锦钰这还是第一次直面病入膏肓之人,说不上有多害怕,可对着一个名义上的外公,实际上几乎算得上陌生人的老人,要说多亲近那也不可能。
但,他怜悯眼前这可怜的老人,慢慢伸出小手儿握上了老人的大拇指,“薛爷爷是有名的神医,外公的病很快就好起来了。”
朱隐望着钰哥儿稚嫩的眉眼,神情一片恍惚,真的好像,比云娘更像。
朱云娘端过来熬好的汤药,周二郎将老爷子从床上扶起来,让老头儿靠在自己身上,周大郎目光闪了闪,没有上前帮忙,这是二弟的责任,一个女婿半个儿,理当尽孝。
喂完药,周二郎让众人出去,这些天都是老头儿自己雇的人照顾他,能有多上心,天儿热,身上的衣服已经发馊了,得给换换。
朱云娘知道夫君极爱干净,闻不得一点儿异味儿,能做到这一步,实在叫她感动不已。
老实说,以周二郎的性子不嫌弃那是不可能的,岳父毕竟不是亲爹,只出于对云娘的责任,不愿意干也得干,再说钰哥儿还在旁边儿瞧着呢,以后有样儿学样儿嫌弃他这个老子脏,他可得伤心死了。
七日之后,朱隐已经可以坐起来吃饭,在旁人的搀扶下也能走几步,催促着闺女和女婿赶紧回去,说他有钱,雇人照顾就好了。
再说,周大郎已经把院子收拾利落,给砍了足够的柴火,周凤英则收拾干净屋子,买回来各种吃穿用具,家里什么也不缺。
周二郎还有十来天就要考试,确实不能在这里继续耽搁,主要他在家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在这儿也帮不上多少忙,便提议让老爷子去姑娘家修养身体。
朱隐坚决不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姑娘的家,不是他自己的家。
周二郎只好让云娘留下来照顾,他带着钰哥儿回去,朱隐却道这几天和外孙处出感情来了,舍不得小外孙这么快就走,让钰哥儿和他娘一起留下来呆些日子。
周二郎无法拒绝。
他心思谨慎,对朱云娘的远房表舅,也就是岳父花钱雇来照顾的男人不放心,岳父病弱,儿子年幼,娘子长得出挑,万一对方起了歹心,一家子没一个有反抗能力的,临走前,他拿了银钱雇了两个临时的粗壮婆子帮着云娘一起照顾岳父。
朱隐看着两个五大三粗,汉子般高壮有力的中年妇人,嘴角抽搐,抬起眼皮撩了女婿一眼,没吭声。
娘俩儿送周二郎出门儿,周二郎叮嘱娘子防人之心不可无,又叮嘱儿子好好呆在外公家里,不准到处乱跑。
走了两步,不放心,又折身回来,弯腰抱起儿子叮嘱道:“钰哥儿可知有那拐子专门喜欢拐像你这样可爱漂亮的娃子,钰哥儿若要被拐走会整日里被人逼着做苦力,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时时遭人毒打。”
顿了顿,又道:“爹上次打你疼不疼?”
不待周锦钰回答,他自顾自道:“那拐子的鞭子比爹打的疼百倍千倍,所以钰哥儿绝对不准乱跑,更不准随便吃人家给的东西,明白吗?”
周锦钰只好伸出了小手指,周二郎勾住他的,“拉勾上吊,一百年都要听爹的话。”
第39章
周二郎一下找来两个粗使婆子还有另外方面的考虑,他担心云娘顾着岳父这边儿,忽略了宝贝儿子,夏秋之交,气候一早一晚温差大,正是钰哥儿容易犯病的时候。
这两个婆子俱都是从官方牙人那里找来的,比私牙手里的人要贵,但胜在来源可靠有保障;当然他也可雇村子里的人,只不过乡里乡邻如何能使唤人家,何必花钱买那不痛快呢。
朱隐面冷,云娘话少,小娃周锦钰举手投足都与那村里娃子透着不一样,两个婆子摸不透主家的性格,对主家的态度俱都恭恭敬敬,照顾起来也尽心尽力,省了云娘不少心。
朱隐倚靠在床头,问云娘:“周家这是发达了?”
朱云娘把周家养鸡养猪的事儿跟爹说了一遍,关于辣椒的事儿话到嘴边儿,又给咽了下去。
朱隐目光在闺女脸上一晾,轻哼了句,“女生外向。”
当他是乡野粗民不识货么,钰哥儿里衣的料子乃是大户人家才会享用的细葛,还有发辫上那看似不起眼的红色缎带竟还是有独家标识的,但凡挂上标识的东西,又岂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
周二郎倒是疼儿子。
朱云娘想要解释,朱隐却转过头唤钰哥儿过来,见闺女仍在旁边儿守着,道:“云娘,你自去忙吧,让钰哥儿陪着我说会儿话。”
等朱云娘转身出去,朱隐忍不住拽过钰哥儿,“钰哥儿,外公今天继续给你讲故事,想不想听?”
周锦钰十分不想听,外公着实不会哄孩子,对着一个四岁半的娃娃讲什么皇图霸业,是个正常娃子都不爱听,就连他这个非正常娃子也不喜欢,历史的车轮岂能因为个人意愿而改变,外公讲的那些主人公本质上都是慕容复式的人物,注定悲剧结尾。
可他不想听,也得听,坐那儿递给外公一只耳朵,神游天外。
……
离乡试还有五天的时间,周二郎的笔墨等考试用具业已经准备齐全,另外考生要在考号里呆上九天七夜,需得准备被褥,朝廷为防止作弊,考场不允许带有夹层棉被,却是准许带单层的皮毡。
周二郎在皮毛铺子里买了上好的羔羊皮毡,周锦钰在系统里查过了,南州府未来几天不仅有寒流来袭,还会连日阴雨,拉着周二郎的衣角道:“爹,万一考试的时候下雨,这皮毡不够保暖把爹冻坏了怎么办,再说一层皮毡垫在身子底下也硌得慌,不若买两套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