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阿淼
眼下……大家不动声色看向始终垂眸温婉恭敬的耿舒宁。
有那好事儿的心里直呼好家伙,这几乎算是明着怼太后了!
都说太后和皇上关系紧张,这紧张程度是她们能看的吗?
连熹嫔都暗暗为之心惊,与众人一起静待太后生怒。
岂料太后面色丝毫未变,跟好大儿比着,一个赛一个的云淡风轻。
她微笑看向耿舒宁:“老祖宗都夸你会伺候人,嘴也巧,往后除了好好伺候皇帝,也叫皇帝学学你那张巧嘴,省得总说些叫人误会的话。”
耿舒宁恭敬蹲身:“谨遵太后娘娘吩咐。”
太后又笑看胤禛:“既是皇帝精心准备,本宫倒有些期待,皇帝给本宫做了什么贺礼,呈上来瞧瞧?”
胤禛也露了浅笑,颔首吩咐:“苏培盛,叫人抬上来吧。”
苏培盛:“嗻!”
他紧着几步行至门口,没有拍手示意,却是躬身侧了下胳膊。
紧接着,满面风霜的允禵在前,赵松在后,两人肩挂红绸,亲自抬着一座盖了红绸的玉石底座入殿。
众人为允禵的风霜之色震惊,十四贝勒才去青海两年,怎的看起来跟换了个人似的,那沉稳肃杀的模样……竟跟皇上愈发像亲兄弟了。
太后微微张嘴,眼眶不自觉发红,却紧紧捏着帕子,稳坐不动,压着酸涩和心疼,强令自己看向允禵背后。
红布下的雕刻瞧着体积不算大,但挺宽,隐见展翼,莫不是凤凰玉雕?
只待二人站稳,允禵回身,翻手揭开红布,殿内立刻响起惊呼声一片。
雪白玉座之上,是一块姜地色的大石,雕刻成了九天凤女下凡尘的模样。
与时下凤女骑彩凤,抱凤首箜篌的刻法不同,那凤女慈眉善目,脚踩玉座,仙衣绶带,簪钗环佩,具都栩栩如生。
而在她身后环绕的披帛悬空处,凭空生出两个凤翅展翼做飞翔状,凤女双手合十,凤眸微阖,一脸悲天悯人之仙姿。
最令人叫绝的是,凤女眉心一抹鲜红未绽的牡丹,在接近明黄的姜地色映衬下,惊艳绝伦。
而凤女端庄大气的裙裾之上,以朱红字体写着五个字——泰山石敢当。
允禵甩开袍子跪地,扬声铿锵道:“此石乃刑部尚书耿佳德金自山东偶得,皇兄亲自雕刻,儿臣题字,唯愿额娘无病无灾,百鬼不侵,喜乐安康!”
太后鼻尖微酸,“好好好,我儿……你们有心了,允禵快起来吧。”
顿了下,她又哑声道:“耿尚书也有心了。”
耿舒宁赶忙再次蹲身,“太后娘娘仔细看凤女眉心和题字,比起万岁爷和十四贝勒的孝心,阿玛万不敢领此功劳。”
太后太想念两年没见的儿子了,即便心里对胤禛和耿舒宁再不喜,依然没忍住站起身上前走了几步。
这一看,她身为对颜色格外敏感的后宫女子,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这不是朱砂?”她震惊转身,扫过胤禛,又看向允禵,目光紧紧盯着他。
“这是你……你们的血?”
不管震惊与否,殿内的惊呼和夸赞的话不绝于耳,将千秋节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允禵躬身,姿势与以前也不一样,多了一抹硬朗,也带着几分晦涩。
“额娘,皇兄说的话,儿臣都听到了,深以为然。”
他抬起头,深深看着从小就疼他的额娘,灿烂笑开,露出了唇上的细微伤口。
“儿等身体发肤皆来自额娘,恳请额娘收下皇兄与儿臣的贺礼。”
他再次跪地,仰望太后,隐含哀求:“儿臣不孝,不能侍奉额娘左右,但为大清,为皇兄,为额娘,儿万死莫辞,绝不后悔!”
太后的身子微微颤抖,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了口气,上前扶起允禵。
“好,你们兄弟齐心,你好好为你皇兄办差,本宫——等你们回来!”
说罢,她松开允禵,掩下自己快咬碎的牙关,转身往殿外走去。
“时辰不早了,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奉老祖宗去正大光明殿了。”
*
六月十八日,太后在正大光明殿,展示了皇上和十四贝勒的贺礼。
她跪请太上皇旨意,欲去五台山为大清将士和儿子祈福,太上皇准了。
六月二十,太皇太后懿旨嘉奖,亲自为太后择了吉日,十日后出发五台山,令温宪公主夫妇护送陪同。
在此之前的两天,是钦天监选出的吉利日子。
六月二十八,抚远大将军允禵奉皇上挂帅,御驾亲征,于午门直出,百官和后宫妃嫔等人相送。
太后站在城门楼上,对身后妃嫔对耿舒宁跟随出征一事的酸话和编排充耳不闻。
她面无表情吹着风,冷眼瞧胤禛在大军前颁布亲征诏令,以振奋士气。
耿舒宁身着束身宫袍,两把头戴麒麟点翠长簪,就站在圣驾明黄华盖下静立。
太后眼神难掩冷厉,她那好儿子和这贱人的大礼,她收下了,早晚她会亲自还回去!
耿舒宁一点也不在意相隔甚远的冷睨目光,恨她的人多了。
她在意的是,出宫之前,胤禛竟问了一个让她始料未及的问题。
他问:“宁儿,你梦中所见,朕此次出征能打胜仗吗?”
这叫见过四大爷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她,该怎么答呢?
第118章
耿舒宁先前忙于掌管宫务和选秀之事,因着分寸,从没主动打听过边疆的形势和与之相关的朝政。
及至经张家口一路北行,途经北巡之路,去乌兰布通的路上,耿舒宁才知道,选秀还没开始,准噶尔就已经开始了数场小规模的扰边之战。
在御驾车马上,耿舒宁隐约听到追击噶礼而来的董鄂增寿禀报,噶礼带领的三千将士,已在准噶尔东路军首领策零的帮助下,与策妄阿拉布坦在和田汇合,开始了凶猛的攻击。
胤禛顾不得生怒,立刻召允禵和兵部尚书张廷玉和京郊大营将军富察马武,一起在御驾上议事。
耿舒宁在屏风后隔出的卧寝内,安静喝茶,心里有些纠结。
事到如今,她和胤禛的感情,忽略后宫的些微动静和太后等人的针对,跟后世的两口子没什么区别。
小打小闹是有,大都算情趣,他们的感情已经超越了耿舒宁上辈子谈过的任何一场恋爱。
所以她纠结,有些事情该不该跟胤禛说。
说了,她可能会被当作妖怪,即便胤禛对她有感情,也不会放任对自己的一生了如指掌的人,如猴儿一样俯瞰他至今。
不说,以胤禛心思缜密却格外多疑多思的性子,跟康熙完全不同,两败两小胜,甚至还要儿子为他雪耻的那段历史,太叫人下气了。
中间反复耽搁好几年,四大爷也累得自己猝死御书房,为后世留下了不少隐患,死了太多的人,她无法眼睁睁看着。
她习惯了相信自己,却始终无法完全信任旁人。
贝齿折磨着樱唇好一会儿,待得听到胤禛令人传旨的时候,耿舒宁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让她再造作一回吧,这是她对蓝盆友的最后一次试探,如果他不让自己失望,她就交付信任。
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耿舒宁目光转向窗外,看着越来越荒凉的景色,那以后就只能跟上辈子一样,靠她自己了。
*
胤禛在见过增寿后,迅速下旨,令大军兵分两路。
一路以允禵带领,增寿辅佐,带军直奔西北,停留宁夏,与年羹尧一起攻打西藏那边的蒙军和噶礼。
一路则由胤禛亲自带领,一路往北,直奔准噶尔老巢,从背后打策零一个措手不及。
大军驻扎休息半日,进行分兵,而后就要疾行军,一路不停与青海的绿林军和北蒙军汇合。
允禵自御驾上大跨步下来,吩咐自己的副将去召集西行的将士。
他在跳下圣驾后,目光扫过在外面守门的赵松和小成子,脚步罕见地迟疑了片刻,始终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蹙眉停了几息才离开。
只是他绕到后方自己的帐篷前,还没来得及让副将请带队的首领过来议事,手心里就被塞了个小巧的荷包。
低着头瘦瘦小小看不清面容的太监,甩袖子打了个千儿,压低了嗓音。
“大将军,我家主子念着您许久了,约您一见,时辰和地点都在荷包里。”
“主子说,此行一别不知岁月,请您务必前来,别叫她留下遗憾。”
允禵:“……”这话乍听没毛病,可细品总感觉带着古怪。
连允禵的护卫都误会了,诧然看向主子,这种关键时候,主子还有功夫跟人黏黏糊糊的?
那小太监也不管允禵什么反应,扭身提脚就躲进了角落里。
允禵反应过来,紧追几步,却再也不见了对方身影。
当然,允禵也没有下功夫追就是了,否则这女扮男装的小太监都近不了他身前。
紧跟着允禵的护卫纠结片刻,还是小声问:“要属下去查吗?”
允禵握紧荷包进了马车,“不必,你先退下,此事与打仗无关。”
自从收到耿舒宁的信开始,他就日夜不安寝地在思量那封信上的内容。
一开始他以为是皇兄的意思,才会吩咐完颜氏不要再做蠢事,也配合哥哥使苦肉计逼额娘退让。
但在大军出发后,他先后不动声色试探皇兄几次,发现皇兄根本不知道信里的内容,便确定那是耿舒宁夹带的私货。
这却更叫允禵心惊。
本想着直接禀报御前,但对皇兄轻易就让人逼自己归京,甚至下自己兵权的行为,他到底心有防备,还在犹豫。
眼下倒是不用了,直接将耿舒宁揪出来询问,更为妥当!
*
胤禛没叫人驻扎特别繁琐的皇帐,歇在跟个小房子一样的御驾马车上,一直在与大臣和即将北行的将士议事。
耿舒宁悄摸下了车。
苏培盛要在里头伺候,赵松和小成子一个守门,一个跑腿,谁都顾不上午膳的事儿。
耿舒宁将差事揽了过来,此行她留下对后宫之事更为敏锐和细致的晴芳,带上了巧荷和巧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