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阿淼
“竹筒盖上绑好绳子,需要用的时候轻轻一拉,竹筒盖子打开,气体自然会叫蜡烛熄灭。”
那些竹筒都是横着放的,盖子一打开,二氧化碳下沉,掀起微弱的气流,蜡烛没了氧气,就会熄灭。
康熙对光合作用倒是知道点,却不知道二氧化碳竟还能这么用。
他从靠枕上支起身子,兴致越来越高,继续发问。
“起来说话,那两行字又是怎么回事?”
胤禛起身,下意识伸手将耿舒宁拽起来。
梁九功和苏培盛亲自守着门,殿内没人伺候,他用脚勾了个圆凳过来,叫耿舒宁坐。
康熙唇角抽了抽,着实没眼看,偏过头喝了口茶,不聋不哑不作家翁。
耿舒宁坐下,避开佟家曾经出现血字的原理,组织语言慢慢解释。
“佛像上的金字用的是蒜汁和葱液混合物,掺了一点点枸橼除味儿。”
“只要在火上加热,就会出现姜黄色字体,因为是在金佛上,所以才会显得金光灿灿的。”
胤禛挑眉,“是殿内燃的香,叫字体出现?”
耿舒宁摇头,“不是,香炉那么远,要是上香的温度够,岂不是人人上香都会出现神迹。”
康熙不解,“鄂伦岱仔细搜查过,那时候佛像周围无人……”
见耿舒宁摸了摸鼻子,讪讪笑着不说话,爷俩脑子都好使,瞬间就想明白了。
胤禛抢在老爷子前头拍桌子,低斥,“你简直放肆!连佛像内部都敢动心思,还敢点火,若冲撞了神佛和先祖,回头朕饶不了你!”
耿舒宁小鸡啄米般乖巧,“我错了,得到太后要就着千秋节的阵仗闹事,一个不小心连国祚都会受影响,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叫人躲在佛像里……往后再不敢了。”
康熙冷眼瞧这俩混账当他面儿唱戏,实在忍不住心底的刻薄话。
“朕是手脚坏了,不是脑子坏了,这骗鬼的话,等你们到了地底下有的是时候慢慢说!”
耿舒宁心里偷偷呸了声,要不是康师傅眼瞎心盲,先叫女人给糊弄住,有了今日这出闹剧,她至于骗鬼么?
当初宠幸太后,叫她生出野望的时候,怎么不说脑子好使?
康熙打断耿舒宁的腹诽,“香又是如何断的?你在香上做了手脚?”
耿舒宁眼神闪了闪,“香是特制的,里面以铁屑封口做成两段,再包裹香料制成,香炉正前方正好对着佛像,只要拿块磁铁……”
粗看香的端口不规则,要是看得仔细,中间的一小部分还是很平整的。
所以熹嫔将香拔出来仔细验看的时候,殿内的所有烛火才会一起熄灭,免得叫她看出破绽。
“就这,你刚才还敢梗着脖子跟朕叫嚣?”康熙没好气地冲耿舒宁冷笑,“朕还当你脖子比旁人硬呢。”
耿舒宁无辜极了,“那兵不厌诈的手段,也是您在行宫教岁宁的……”
当初这老爷子叫李德全送头面给她,可不是好意。
康熙:“……”
他做了一辈子皇帝,就没跟女人服过软,这会子也不会叫耿舒宁噎住。
“又是无字天书,又是装神弄鬼,你可别告诉朕,这是你得知乌雅氏所为后准备好的应对手段!”
“浇了烈酒的火盆,竟一点酒味儿都闻不出来,你难道要说,这是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
康熙眼神嘲讽看了眼胤禛,“准备了这么久,朕猜,不只是安佑宫有所准备吧?”
千秋节也不是没在宫里办过。
胤禛看耿舒宁的眼神也微微发凉,如果不是这小混账病了一个月,他早带着人来园子里了。
一个月时间,足够她在宫里也安顿好,免得太后突然要回宫,或者有什么意外。
太后都没叫他生怒,这会子偏酿出些火来,敢拿自个儿的身子骨来周全算计,简直是欠收拾!
耿舒宁头皮发麻,她心知自己肯定算不过老姜,所倚仗的不过是巨人肩膀而已。
果不其然,回话再小心翼翼,也没能藏起自己所有的心思。
无奈她只能跪地请罪,全交代了,顺带给蓝盆友顺顺毛。
“我是心疼万岁爷,就没有这么当娘的!若是太后真有半分慈母心肠,全作个提防手段。”
“可陛下您也清楚,太后一直将我当作眼中钉,虽不知为什么,明明太后一开始还挺喜欢我……这些也不提了,我要被泼了脏水,皇上的威严也会大损,于公于私我都不后悔先小人后君子。”
胤禛压下火气,再次起身,跪在耿舒宁身侧,抬起头看着康熙。
“皇阿玛恕罪,岁宁所为也是在儿子的默许之下,否则她决计办不成。”
“自打您把江山交给我,我就清楚,这并非额娘所期,她想要看到龙椅上坐着的人……不是我。”
“儿子日夜煎熬,反复思量,宁愿背负不孝之名,直到把江山好好交到下一任皇帝的手中,那时朕愿仿效皇父,禅位后再向额娘赔罪。”
康熙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算了,这事儿也是朕的错,朕当初答应过她会给十四个好前程,只是四十二年后也没了机会,大概就是这样,叫她落下了心病吧……”
太后年轻时候非常善解人意,能做到这一点,心思之细腻可想而知,这样的性子容易多想。
耿舒宁闻言,恍然大悟。
康熙承诺允禵前程,自不可能是皇位,当时太子还在呢,老爷子就没考虑过别的儿子。
但太后不这么想,尤其在大儿子登上皇位后。
不管正史还是在这个时空,她都接受不了这一点。
不过正史上她年纪比现在大许多,折腾起来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折腾死了,也确实叫四大爷背负了骂名。
康熙收回思绪,“都起来吧,鬼神之说到底事关重大,今日这事儿别再叫旁人知道。”
他淡淡看耿舒宁一眼,“仅此一次,朕饶了你。”
“若再有下回,你耿氏全族就都去宁古塔过一辈子,朕活着死了这旨意都算数,你记住了!”
“是,岁宁记下了。”耿舒宁也没想再折腾同样的阵仗出来,就这一回就把她和九卫折腾得够呛。
胤禛迟疑片刻,不想问,却还是不得不问——
“皇阿玛,额娘那里……您打算如何处置?”
康熙沉吟着刚要说话,门外就响起了喧闹动静。
梁九功敲了敲门,在门口小声道:“主子,皇上,十四贝勒打伤禁卫军,擅闯圆明园,一路骑马进了园子。”
“眼下……自横刀颈上,求见主子和皇上。”
康熙和胤禛脸色都猛地一沉。
耿舒宁心里哦豁了一声,太后作死,允禵这是……真不想活了?
第132章
看到允禵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地进殿,连康熙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姜都惊住了。
怒火都暂时被压下去,康熙探着身子,蹙眉问:“你这是病了?”
今年才叫二十三岁的允禵,在青海磨出的风霜之色且不说,眼角都已经有了皱纹。
再加上面带颓色,身子摇晃不止,看起来说是四十都有人信。
允禵安静跪在地上,喘匀了气候,一点看不出闯园子的莽撞,只声音嘶哑——
“回皇阿玛,儿臣没病,只是在府中反省自己的过错,寝食难安罢了。”
胤禛坐在一旁不说话。
耿舒宁想了想,没往胤禛身后去,走到门口,将苏培盛准备好的茶水端了进来,缓和了下殿内压抑的气氛。
康熙年纪大了,今儿个这一出出没完没了,他面上也现出了疲色,垂着眸子显得格外冷漠。
“那你跟朕说说,抗旨不遵,携兵器入园,强闯御前,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额娘疯了,你也疯了?”
问题是允禵干的这些蠢事,除了抗旨不遵能压下去,其他几桩都是大庭广众下干的,瞒都瞒不住。
抗旨不遵就是最大的罪过!
这些罪名认真计较起来,哪条都是死罪。
如果不处置,那几个不省心的,绝对要闹个沸反盈天……
康熙甚至在心里反问自己,他上辈子是不是欠这娘俩的?
允禵眼眶通红抬起头,打断康熙的思绪,直接了当说明来意。
“儿臣是故意的,无规矩不成方圆,儿臣自知所为等同谋反,求皇阿玛将儿臣贬为庶人,幽禁皇陵,儿臣愿一生在祖宗陵寝前赎罪!”
他膝行两步上前,仰着头满脸哀求,“只求皇阿玛饶恕额娘的罪过,叫儿臣奉养额娘于皇陵,全了为人子的孝道。”
太后在安佑宫折腾的这一出,明面上看起来是任性,以她的身份康熙和胤禛其实没办法太计较,怕坏了皇家的名声。
可这种以生母血脉威胁做皇帝的儿子,非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事儿,是真稀奇。
为了皇权,也为了震慑臣民,此举康熙绝不会纵容。
否则民间旦有效仿,朝堂也会生出动乱,甚至会有人以此来攻歼皇帝,动摇社稷。
不能明着惩处,不代表就没有手段,在皇家,莫名其妙暴毙的事儿,可不稀奇。
允禵就怕老爷子一怒之下,会叫额娘缠绵病榻,过不了多久就无声无息消失在深宫里。
即便他要保护十四贝勒府的妻妾和子嗣,却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额娘去死,百般愁肠,也只能想出这种法子。
他眼神转向胤禛,暗含着祈求。
四哥看似冷硬,实则是个心软的,家里的三个儿子在四哥手底下,总有活路。
但胤禛想都没想就斥了声荒唐,“皇陵所在之地湿气重,日子也难熬,若叫额娘跟你过去,她的身子骨撑不住。”
“再者,那也是朕的额娘,即便……朕身为人子,也应为母赎过,以你所说,若传出去,叫人怎么看朕!”
允禵心下发苦,不敢硬说自家四哥不顾额娘的生死,还要在意面子,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
他只哀哀解释:“额娘自打中了废后的算计,精神头就一日不如一日,总容易左了心思。”
“若叫额娘继续在宫里待着,说不定还要惹出什么麻烦,那才是真正坏了额娘与四哥的母子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