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阿淼
耿舒宁鼓了鼓小脸儿,不情不愿开了门。
门一打开,她差点呛死自己,瞪圆了眼,捂着嘴,才没闹出大动静。
除了陈嬷嬷外,苏培盛也在,手里提着盏羊皮宫灯,压得很低,勉强照出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
她紧紧抓着衣裳,惊呆在原地。
一时反应不过来,是该先关门,还是先把人拽进来。
女官们现在可都住在后殿,若被人发现皇上大半夜来找她,她可以直接洗洗把自个儿送后宫里去了。
胤禛见她这傻样儿,面上露出笑意,没说什么不中听的,只轻轻握住她胳膊,将人带进屋。
陈嬷嬷眼疾手快关上门。
苏培盛也立刻熄灭了宫灯,带着陈嬷嬷避到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屋里头,耿舒宁已经反应过来,下意识拂开胤禛的手,猛地倒退了好几步,震惊看着他。
“皇上……您怎么来了?”
胤禛很自在地坐下,含笑道:“你忘了朕交代的差事,朕还不能来问问了?”
耿舒宁:“……”所以牛痘是喂了狗吗?!
见她沉默不语,胤禛挑眉,“不乐意看见朕?”
耿舒宁紧抿着唇,垂着眸子勉强压住眼底的怒火后跪地,继续沉默。
对她而言,去九洲清晏或养心殿没什么,她又不往龙床上钻,那两处只要皇上允准,人人都去得。
可值房不一样,这里只是她的卧房。
这狗东西毫无预兆闯了进来,无视她衣衫不整……叫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狗东西根本不打算放她出宫!
耿舒宁不傻,他先前的眼神,现在的行为,都带着理所当然的占有欲。
胤禛不乐意看她拧着劲儿跪地上,脸上的笑落下些许。
“地上凉,起来说话。”
耿舒宁不动,只沙哑着嗓音轻声请罪,“奴婢先前所为,不过是小时候贪玩,如今黔驴技穷,办不了皇上交代的差事,请皇上责罚。”
胤禛脸上彻底没了笑,定定看着耿舒宁。
紧绷地沉默了会儿,他蓦地走到耿舒宁跟前,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
两人四目相对之时,胤禛再忍不住自己的火气。
“你能给太后做点心,做新鲜吃食,又有什么寿果花仙子的花样儿层出不穷,到了朕面前,却说自己没了主意,你觉得朕信吗?”
耿舒宁下巴被捏疼,看进胤禛锐利的眸子里,总觉得他好像下一刻就要吃了她一样。
还未撑起的傲骨瞬间怂了下去。
她忍不住心底惧意,浑身轻轻发抖。
夜半三更,孤狗寡女,真被咬了……她也没处说理去。
明明可以跟在太后跟前一样,敷衍着撒娇卖痴先把人送走,她怎么就没忍住这该死的倔强。
耿舒宁心里又怕又悔,胤禛眸子里的火却越烧越旺,却被她的轻颤压住几分,憋得他恨不能直接将人揉到身体里去。
他略用了几分力道,将人提起来,将耿舒宁怼在炕沿上。
感觉出她抖得更厉害,胤禛顿了下,不动声色收回手,倒退一步,冷眼看她。
“敢打朕的女人,你是第一个,以下犯上的事儿你也没少做,嘴里没几句实话,朕可曾罚过你?”
“听说你刚弄出了什么香皂来,在太后跟前倒不见你做个倔驴。”
“你扪心自问,就算献上牛痘,你是为了尽忠还是为了出宫?”
“仗着朕的纵容,回回把请罪挂嘴边,朕现在罚你,把你扔后宫里去,你敢认吗?”
耿舒宁藏在外衫里的手,偷偷往后腰使劲儿。
别骂了别骂了,孩子刚才太困傻逼了呗!
现在清醒过来了还不行?
万寿节的主意……其实她早想出来了。
只是因为牛痘的事儿太高兴,又不想往九洲清晏凑,故意忘到脑后,没拿出来罢了。
刚准备哭上一哭,胤禛一步又跨到她面前,修长的大手带着风挥下来,吓得耿舒宁闭上眼,转身就想跑……没跑掉。
胤禛堵得严严实实,利落抓住她的手,语气更恨得不行。
“可别为难你那百十斤皮肉了,上回养心殿你当朕没看见,腚上青了几天还不够?”
耿舒宁:“……”
“说话!”胤禛低喝,火气几乎要溢出眸子。
恶狠狠看着叫他恨不能抓过来亲自打一顿的混账,尤其是那最恨人的小嘴儿,想给她揉碎了去!
耿舒宁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再不说话,可能会发生无法收场的事儿。
鼻尖一酸,她面上浮起惶恐,努力挣脱胤禛的手,被堵在炕沿跑不掉,就干脆……抬腿跪到炕上。
总归是该怂的时候,她缩着脖子,压低了嗓音嚷嚷——
“您大半夜闯我的屋,传出去奴婢除了进后宫,还有其他去处吗?”
“您根本就没想过放我出宫!”说着,耿舒宁不用掐自己也红了眼眶。
“无论奴婢怎么做,总归结果都是一样的,又何必费尽心思再叫您屈尊哄我!”
夜色总是容易模糊了克制,更容易让人正视寻常不肯承认的心思。
见耿舒宁不用为难自己那点子皮肉,眼里就噙了泪,绝望得像是跑不掉的幼兽,瑟缩着委屈不已,胤禛心窝子猛地跳了几下,反倒把火星子给跳没了。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从青玉阁听到那个软乎乎又大胆的嘀咕声起,他就对这女人有了好奇。
而后一点点,一步步,叫好奇变成了梦里的温度,烫污了几回寝衣,便上了心。
他不能肯定这份心有多少,总归是不想放手的。
以前觉得耿舒宁是能随意处置甚至砍了脑袋的混账时,他可以由着放肆心态,想怎么刻薄便怎么刻薄。
现在,把这小东西当花儿养……便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耿舒宁嚷嚷完,偷偷往炕里挪,好一会儿没等到他说话,心里七上八下的呜呼哀哉。
不会……要栽在这儿吧?
她已经开始咬着牙思忖,将来诈死逃跑,怎么避免带球的戏码了。
至于贞操……耿舒宁没放在心上。
那玩意儿她大二时,就交代给大一一个嘴特别甜的小学弟了。
正胡思乱想着,眼前高大的身影竟慢慢退开。
“耿佳舒宁,朕不是你。”胤禛语气突然平静下来,第一次格外清晰地给了她承诺。
“朕一言九鼎,说了会放你离宫,到了时候,朕绝不会拦着你。”
耿舒宁蓦地抬起头,看向胤禛。
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她看不清他的神色,无法分辨那鼎到底是不是赝品。
但胤禛眼神好,注视着因为刚才的挣扎,只剩一身白色里衣,惊魂不定的娇娇儿,他面色彻底恢复了属于帝王的淡定。
他复又靠近了些,当然,还是保持了不会让耿舒宁炸毛的安全距离,语气甚至称得上是温和。
“往后,朕不会再做叫你胡思乱想的事儿,你大可不必虎狼一样防着朕。”
“挨你一个嘴巴子,窥探帝踪的罪过,牛痘算抵了,甚至将来若是太后给你赐婚,朕也会给你足够的赏赐。”
“先前你答应了要办的差事,若完不成,免得你误会朕对你有什么想法,尚功局走一趟,总归不费什么功夫……”
耿舒宁倒吸口凉气,那就不必了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可不想自找挨打。
她赶紧在炕上叩首,小声打断他的话,“奴婢知错了,定竭尽全力,尽快想些新奇法子,完成万岁爷交代的差事。”
胤禛对着她松散着乌发的脑袋,心里冷笑。
瞧瞧,硬气时就是皇上,卖乖又满嘴的万岁主子爷,好坏都是这张恨人的嘴。
现在她又不想做倔驴了?
舌尖抵住上颚磨了下,胤禛运气,转身出了耿舒宁的值房,懒得跟她多废话。
她要出宫的承诺,给她就是。
哄这心思多狡的狐狸勉强留下,没得叫她不知天高地厚地伸爪子抓挠。
他有的是耐心,定要叫这狐狸舒展油光水滑的皮子,自个儿想法子送他嘴边来。
第26章
为掩人耳目,胤禛在下钥两个时辰后,才到长春仙馆。
有陈嬷嬷接应,他只带了苏培盛一个人,来去都没什么动静,本不该有人发现。
但八个女官现在都住长春仙馆。
耿舒宁对面西屋住着的,是接任嘎鲁代差事的喜塔腊穆颖,她是个睡眠浅的。
半梦半醒间,在胤禛出门的时候,穆颖听到了点动静。
出于谨慎,穆颖没敢出来查看。
可又想起太后不管怎么装扮都爱找耿舒宁,她这个尚服女官倒是没了站脚的地儿,叫其他人明里暗里笑了好几回,穆颖心里酸得很,转着眼珠子还是起了身。
她将耳朵贴在窗边听,估摸着人该开些了,偷偷戳开窗户纸看。
夜色深了,她也没看清到底是谁,只就着羊皮宫灯微弱的亮光看出有三个人,有两个一看身形就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