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阿淼
乌雅氏情绪从半上午就不大好了。
这种团圆日子,她本以为会看到许久不见的小儿子。
上回见面都是两个月前,她心里惦记得不行。
岂料这混账竟叫十四福晋完颜氏带话,说还没适应自己的新名字,怕出了纰漏以下犯上,过些日子再进宫请安。
连太上皇那里他都没去,胆大包天打马去了郊区庄子上打猎……
完颜氏憋气又委屈地把话说出来的时候,臊得几乎当场落泪,把太后也气得差点没把牙咬碎。
避讳皇帝的名字本就是应当的事儿,那混账东西打小叫她给宠坏了,原本因为她受宠,在太上皇面前也不知道敬畏。
这下子可倒好,老子和兄长都叫他撩蹄子撅一遭,后头能有他的好?
心里又气又担忧,乌雅氏就差了精神头。
连胤禛敬酒的时候,都只淡淡说了几句,也没有跟后妃们打趣的心思。
完颜氏说话的时候,皇后和妃嫔们都在,心里清楚太后不高兴的缘故,谁也不敢招惹。
可节庆日子又不能丧着脸,一个个强打着精神装出的热闹劲儿,在正大光明殿里透着股子尴尬。
耿舒宁叫火急火燎的乌雅嬷嬷使了好几个眼神,实在没办法,只能半跪在太后跟前,一边给太后侍膳,一边小声哄富婆。
胤禛憋不住劲儿,借着关怀太后侧脸看过去,就见耿舒宁小酒窝明显挂在白皙脸蛋上,他额娘脸上也带了明显的笑。
明明是该叫人高兴的事儿,胤禛心窝子里的火却越拱越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这混账差事办得不错,人早晚他也有法子留下,打定主意要好好磨一磨她的硬骨头,一切分明在他掌控之中。
但他浑身上下不舒坦,就想较真儿。
伺候太后就巧笑嫣嫣,灵动活泼,恨不能连人带心都窝到太后怀里去。
伺候他就成了泼皮猴儿,半点分寸不知,巴不得下一刻就蹦出去八丈远。
这混账心肠是石头做的吗?
磨了磨后槽牙,胤禛装出惫懒模样收回目光,却略带急促地灌了口酒。
底下齐妃看出了异样。
她和懋嫔宋氏是伺候时间最久的,比起不常见到胤禛的宋氏,李氏对胤禛的了解比其他人都多。
哪怕胤禛看起来挂着笑,毫无异样,她还是能感觉出胤禛有些烦躁。
这位爷就是这样,哪怕气狠了,宁可在书房里把字写得杀气四溢,面上绝不肯露出分毫。
李氏没往耿舒宁身上想。
她关注耿舒宁,只是想知道佟思雅拿住了什么把柄,又准备叫耿舒宁做什么罢了。
她心里琢磨几圈,以为胤禛是为太后太过在意允禵所致。
毕竟在潜邸的时候,胤禛就曾因为额娘偏心,生过许多次闷气。
眼下看太后露了笑,李氏心下一动,若是能叫爷心情好起来,说不定侍寝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儿。
她露出个明艳的笑,扬声道:“耿女官跟太后娘娘说什么呢?逗得太后娘娘如此开心,说出来也好叫万岁爷和咱们都跟着高兴高兴。”
殿内的目光都转到了耿舒宁身上。
佟思雅冷冷抬头看,看耿舒宁那娇气模样,扎眼得恨不能撕了去。
胤禛同样含笑跟着看过去,丝毫看不出眸底的火。
耿舒宁没想到齐妃突然这么给她拉存在感,蓦地脸上一红,低着头站起身。
“李主儿就别打趣奴婢了,奴婢只是伺候太后多进用了几口吃食罢了。”
太后闻言,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纳罕之余,也真正放松下来,无论如何,太后高兴了就好。
正大光明殿内原本沉闷的丝竹之声,在众人耳中变得活泼起来。
皇后含笑看向太后:“皇额娘别光顾着笑啊,说出来也叫咱们乐呵乐呵。”
太后笑着要张嘴,耿舒宁赶紧蹲回太后身边,抓着太后的手晃。
“主子三思啊,往后奴婢可还要出门儿办差呢。”
太后笑得更厉害,“瞧瞧,这不叫说,威胁本宫呢。”
李氏挑眉,拉着皇后,故意拆耿舒宁的台逗趣儿,“耿女官更大胆的事儿都做了,怕什么呢?”
“先前你想出宫做当家姑奶奶,咱们都尽帮着你留心呢,姐姐说是不是?”
她这一句玩笑,影射的不止耿舒宁。
佟思雅和钮祜禄静怡脸色都有点僵硬,这桩官司都知道是谁带动起来的。
皇后扫了脸色突然僵硬的佟贵人和钮常在一眼,笑着点头,温和安慰耿舒宁。
“正是这个道理,只要皇额娘高兴,耿女官走到哪儿都是功臣。”
见太后笑而不语,胤禛含笑看了皇后和齐妃一眼,竟跟着搭腔。
“朕也想知道,能叫耿女官当着朕的面威胁皇额娘,到底又闹了什么笑话。”
耿舒宁身子也僵了一下,这狗东西跟着裹什么乱呢?
可他说话这样阴阳怪气,倒是叫众人明显感觉出了皇上对耿舒宁的不喜。
太后不想让其他人犯的错连累了耿舒宁,拍了拍耿舒宁的小手,笑着出声。
“这当家姑奶奶的话,是本宫心疼舒宁,逗她玩儿罢了,你们可别给本宫逗哭了,回头本宫的小库房又要遭殃。”
胤禛:“……”这到底是谁额娘?
他看耿舒宁在太后膝前娇嗔,心窝子里的火掺了点酸,叫他更腻烦。
佟思雅略有些震惊,连嘎鲁代和钮祜禄静怡都有些吃惊,这才多久啊,太后竟这么护着耿舒宁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大家还是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连宁贵人都跟着凑趣儿,娇声催促太后,“那太后娘娘也心疼心疼咱们这些不中用的呀。”
“您要是不肯说,今儿个晚上咱们抓心挠肝的,可是睡不着觉啦!”
太后戏谑看向眼含祈求的耿舒宁,还是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
“也没什么,就是这丫头想叫本宫多用几筷子膳……”越说太后越忍俊不禁。
“她在本宫跟前仔细介绍这菜肴怎么做出来的,把自己说馋了,竟是想叫本宫吃她的口水。”
“这不,汤碗都还没来得及换。”
耿舒宁脸上的温度腾一下子就起来了。
她还没吃晚饭,饿得狠了又闻着香味儿,一不小心流个口水不是正常吗?
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大家哄笑出声,都去看太后指着的那碗甜汤。
只有胤禛的目光,下意识看向耿舒宁紧咬的小嘴儿。
他扯了扯唇角,不自觉干掉杯中酒,并不觉得好笑。
胤禛觉得,自己可能害了什么病,若非节庆日子,甚至想找太医来看看。
明明有洁癖,这会子他……却想替自家额娘喝了那碗甜汤。
拇指狠狠摁在扳指上,胤禛努力定定神。
他一定是喝多了。
*
因着耿舒宁闹出的这个笑话,太后倒是难受不下去了,正大光明殿里的气氛彻底热闹起来。
皇后笑着吩咐人,给太后换了甜汤,也给耿舒宁送上一碗。
耿舒宁实在待不下去,在大家戏谑的打趣中,跺跺脚装作没脸,跑出大殿躲清闲。
胤禛的目光旁人没发现,她心里有鬼,自然是发现了的。
这位爷越喝酒,扫她的眼神越频繁,他再喝下去,估摸着真要叫人看出来了。
闹这个笑话是不小心,羞臊也是真的,但她脸皮倒也没那么薄,只是想借机躲开。
出了大殿,耿舒宁躲在廊子角落里吹了会儿风,这才有功夫在心里骂。
感情她叫耿雪传话跟放屁一样,这狗东西没长耳朵……
熟悉的低沉声音突然响起,打断她的腹诽——
“又骂朕什么?”
耿舒宁吓了一跳,赶忙起身,迎着风,叫胤禛身上的酒气刮得呼吸一窒。
“您怎么……”跟鬼一样呢?
就不能正常点?
胤禛抱着胳膊挑眉看她,“在太后跟前说得口水泛滥,在朕面前倒是会装哑巴了?”
耿舒宁深吸口气,蹲身行礼,“奴婢不敢……”
“你叫人传话是怎么回事?”胤禛直接打断她的废话。
“朕看你求太后倒是顺嘴,有人为难你,你怎么就不知道求朕?”
苏培盛:“……”我的主子爷,您这狠话还没过夜呢!
耿舒宁:“……”我求你别这么狗,你干吗?
她无奈抬起头,张了张嘴,还是压下冲动,抿着唇轻声把上午跟佟思雅的对话说了。
一旦想清楚,耿舒宁就不会再玩儿什么倔强,她现在彻底消了自己的花花心思,只想做个普通女官。
她缓缓往地上跪,跟在太后跟前一样乖顺,“都是奴婢的错,连累了万岁爷……”
胤禛盯着她微张的小嘴儿开开合合,心里憋着的火混了酒意,烧得他难受。
他上前一把将耿舒宁提着,不叫她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