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阿淼
只是让高斌也心里发紧的是,足足两个时辰过去,到了二更天,有异动的暗卫杀了十三人,却依然没有耿舒宁的下落。
九洲清晏寝殿内的烛火一直未熄。
胤禛看似平静坐在外殿阴暗处的罗汉榻上,面前摆着棋盘,却许久没落下一个子。
苏培盛几乎挪动了所有能挪动的宫人,也没等到主子的阻拦,愈发心惊肉跳。
这阵仗若是再持续得久一些,只怕就瞒不住太上皇的人了。
若叫太上皇知道皇上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大动干戈,只怕会更加火大。
风雨飘摇之际,一点火星子都足以燎原。
苏培盛急得唇角起了燎泡,那小祖宗平日里不是挺机灵的吗?
这会子怎么就轻易叫人算计了,就算是窝里横,只要不是死的,总能发出点声响来吧?
真要是死了……后果苏培盛想都不敢想。
连茹古涵今苏培盛都想法子搜过了,却完全没有任何耿舒宁的下落。
*
实则这会子,耿舒宁也是想不到,自己竟还有重温小时候大山里岁月的机会。
是的,她在树上呢。
死死抱着一根粗大的树枝,看着暗夜中不时有人来去,屏气凝神到浑身酸软,完全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因为她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人。
她也很清楚,眼下已经是她最后的退路,一旦有任何纰漏,她今晚就会带着耿家人万劫不复。
在紧张的夜色中,耿舒宁晃了晃神,忆起白日里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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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办处的秦进来长春仙馆,说人体工学按摩垫出问题的时候,是光明正大当着乌雅嬷嬷面儿说的。
乌雅嬷嬷听完,心里想着左右不过是小事,只要提前一日将东西完好无损送过来,实在没必要让太后跟着烦心。
所以乌雅嬷嬷好声好气跟耿舒宁商量,“造办处那边清静,这会子就在藻园后头,不会碰上多少人,不然姑娘走一趟?”
耿舒宁没道理拒绝,便笑着应了。
去造办处的路上很平静。
只是进了造办处以后,秦进就叫人借着万寿节安排出了纰漏的理由给叫走了,只安排了小太监伺候着耿舒宁喝茶。
耿舒宁不是笨人。
后世一个女孩子想登高望远,骨头越硬,经历的挫折便会越多。
想要接业务,策划不只是要做好方案就行了,还要懂得应酬,有许多客户的痛点都是在酒桌上谈出来的。
而酒桌上最不缺的,就是各行各业的潜规则和微妙氛围。
喊她过来解决问题,却又不急着叫她去面对问题,将她撂在一旁,耿舒宁凭着上辈子吃过的亏,也有了不妙直觉。
秦进有九成九可能,是在拖时间。
她只等了半个时辰,茶水点心分毫未动。
半个时辰后,耿舒宁起身要走,对着小太监也客客气气。
“若是秦副总管确实忙,我这便回去禀报太后,还是安排旁人来做垫子,毕竟是给太上皇的东西,耽搁不得。”
小太监急得转圈,却不敢叫耿舒宁走,只哭丧着脸求。
“姑姑稍等等,奴才这就去禀报秦总管。”
“若您就这么走了,奴才会被打死的,求您稍等,一会子功夫就得。”
耿舒宁无意为难他,淡淡点头,“去吧,我等你一盏茶功夫。”
小太监撒腿就跑,秦进很快满头大汗地捧着垫子进来了。
“耿女官见谅,着实是苏总管亲自问话,奴才不敢耽搁。”
“耿女官且看,这垫子上下两部分好做,绣娘也已缝合在一起,可是请了与太上皇身形相似的人坐上去,却总觉得腰背不舒坦……”
耿舒宁见秦进这着急模样,一时拿捏不准到底什么情况。
可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便没吭声,只低头去看垫子。
发现问题后,耿舒宁就确定了,她今日走这一趟,一定有鬼。
她只不动声色指着连接处,把除了瞎子都能看得出的问题指出来。
“我给你们的图纸,坐垫和腰垫是分开的,要是缝合在一起,连接的地方就要放出来两寸,否则会占用原本的地方。”
秦进恍然大悟,拍拍脑袋,“都是我忙昏了头,倒是忘了跟绣娘说这一点。”
他赶忙掏出个荷包往耿舒宁手里塞,“劳烦耿女官跑这一趟,实在是对不住。”
耿舒宁不动声色躲开秦进的碰触,只笑得温和,“都是给主子办差,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若秦副总管没事儿,我这就回去了。”
秦进也没再拦,苦着脸拱手:“我送耿女官。”
耿舒宁提着心出了门,没给秦进任何靠近的机会。
一出门,她就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长春仙馆。
可刚走几步,就有个看起来略有些眼熟的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拦住了她的路。
太监掏出自己的腰牌,说话很是和善。
“耿女官,万岁爷有令,请您去一趟九洲清晏,劳烦您跟咱家走一趟吧?”
耿舒宁仔细回忆半天,蓦地记起来,这是上次赵松带人去慈宁宫提她去养心殿时,跟在赵松后头的一个太监,确实是九洲清晏的人。
秦进还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一脸不怀好意的模样。
这太监也带着人,完全堵住了她的去路,耿舒宁知道,不能闹起来。
一旦动静大了,叫人知道皇上要见她,后面的事情无法控制。
虽然不知道那狗东西怎么又突然犯病,从不理不睬又到提人,先过去一趟,跟伺候太后一样敷衍过去,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
耿舒宁无奈跟着这人走。
但刚绕过藻园,她就发现了不对。
因为在内务府耽搁了会儿,入了秋日头渐短,这会子天已经有些昏暗了。
可到底还有夕阳尾巴在,她很快就分辨出,这太监带她走的,不是去九洲清晏的路。
而原本跟在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看着她,即便在落日余晖中,眼神也锐利得仿佛面对即将猎杀的猎物一般。
她突然明白过来,今天这一遭,算计是落在何处。
可,逃跑是来不及的。
三个人的脚步之稳,让她心下清明,这些人跟曾在青玉阁拦她的那些暗卫一样,有功夫在身。
逃不了,只能绷着心神,仔细回忆自己今日小两把头上的首饰。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被推进一个看起来有些荒凉的阁子里,耿舒宁飞快从头上拔下太后赏的点翠簪子,匆忙拢进衣袖里。
那太监逆着光,站在黑暗的阁子门口,看不清笑意,却听得出语气森凉。
“耿女官是个识相之人,只要你老老实实在这里过上一晚,咱们也不会伤了耿女官的性命。”
“若您不知好歹,咱家手下人没个轻重,叫您缺个胳膊腿儿的,抑或伤了脑袋,您到了九泉之下,可别怪咱家心狠。”
耿舒宁心下急转,苍白着脸满脸愤恨,“到底是谁安排你们将我抓起来的?”
“你们可想清楚了,若太后发现我出了事儿,定不会饶了你们!”
太监眼神不屑:“耿女官做了什么事儿,自个儿心里不清楚?”
“与人私通的贱货,还盼着万岁爷和太后为你做主呐?”
耿舒宁抓紧手中的簪子,咬着牙没再吭声。
比起骂别人,她更想骂自己,甚至给自己两个耳刮子。
原先她觉得,佟思雅她们没办法往她床上塞男人。
她觉得,吃过好几次亏,她已足够重视后宫里这些女人,也足够小心谨慎。
她还觉得,只要她不再做错任何事,就算旁人有万般算计,总不能叮她这个无缝的蛋。
现在她才明白,上辈子的那些潜规则,在这个视人命为草芥的世道,丝毫无法相提并论。
哪怕太监什么有用的都没说,耿舒宁也能想得出来,今天这一遭,与佟思雅甚至穆颖脱不开干系。
甚至……跟皇上在前朝的所作所为也有关联。
那些权贵们,为了权力厮杀,自己这个草芥,生死再不由自己做主。
没过多会儿,阁子里起了烟。
耿舒宁闻出,是蛇床子和依兰香的味道,她没防备吸入了两口,身体立刻就起了躁动。
是特别浓郁的混合香,伴随着‘吱呀’一声门响,沉重的步伐声,略有些急切地闪进门内,精准朝着她的方向扑了过来。
耿舒宁一声都没吭,像是吓坏了一样,躲都没躲,由着对方将她扑倒在地。
在地上摩擦的痛,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外头响起了锁链声,是有人在锁门。
耿舒宁忍着对方凑在她脖颈前的恶心动作,甚至还略有些迷乱地搂住对方,将来人的脑袋死死压在自己怀里,而后——
“噗”的一声轻响,耿舒宁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听到了刺入皮肉的响声。
但对方闷哼的声音她听得真切,对方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力道也格外分明。
耿舒宁在黑暗中瞪大眼,毫不犹豫拔出簪子,再一次扎进对方脖颈儿,感受着温热黏腻的触感落在身上,始终未曾出声。
不知道过去多久,感觉到身上再也没了动静,她才放开自己粗重的喘声,踉跄着起身。
不知道撞倒了什么,耿舒宁知道媾和什么动静,疼痛也不再忍着声音。
门口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心知里头是成事了,勾着唇放松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