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蝉声
“儿臣……”云沂感受到脸上划过两道凉意,“儿臣拜别父皇。”
说完,他重重向陈定尧的方向叩了个头,起身不敢再往回看一眼,大步转身朝外走去。
“殿下!”禅真凄厉地哭喊着,终于推开了身前的男人,朝他身后追了出去。
陈定尧没有再阻拦她,低头扶着额头沉沉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角也落下了一滴泪水。
他与云沂的父子之情,终究是走到头了
追到檐下,她终于拉住了云沂的手,在他身后流着泪苦苦哀求:“殿下,您带我走吧!”
她声音哽咽:“妾身不想离开您,殿下,求您带我走……”
云沂僵在了原地,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答应了她,却有另一道冷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云沂,你是父皇最看重的孩子,不要让朕失望。”
禅真眼睁睁见着,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就这样一点一点推开了自己的手,不曾再回头看她一眼,丢下了自己渐渐走远。
“殿下……”她睁大了双眼,“殿下,殿下!”
她不停地喊着他,一声比一声大,他却一步也未停留,脚下反而加快,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她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朝地面瘫软下去,却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之中。
无需回头,她也清楚接住自己的这人是谁。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朕永远不会抛弃你。”
禅真缓缓扭过头,面色苍白,一字一句道:“我恨你。”
“朕知道。”男人握紧她的手,强行与她十指相扣,“可我爱你。”
禅真绝望地闭上了眼。
……
回宫时,没有人注意到晋王府上少了一个人,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妾,哪怕死在了行宫中也无人会察觉。至于晋王妃,即便她发现了也不会多言,反倒要拍手称快终于解决掉一个大麻烦。
而禅真此时却被悄无声息地送上了帝王的鸾车,一同回到了紫宸殿。
窗外滴滴答答下着雨,枝头含苞待放的海棠被浇了个透顶,花瓣微微向内里蜷缩着,叫人既爱又怜。
室内因雨水变得湿热又粘腻,香雾丝丝袅袅蔓延到了殿内每一个角落,垂地的纱帐飘飘荡荡,与温柔的夜风亲密热吻,低促的喘息声在偌大的宫殿中肆意流淌。
禅真睁着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摇晃的纱帐。
她像是水上漂泊的小舟,在惊涛骇浪中飘飘摇摇,却始终逃脱不出水下的巨大漩涡。日日夜夜,风雨从未曾停息。
雷声乍响,陈定尧从她身上抬起头,阴鸷漆黑的双眸在夜中点燃起一簇火,要将她焚烧殆尽。
“禅真……”他一寸寸地吻过她的脸庞、脖颈,直到她的心口,印下一串绮丽的红梅。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多久,禅真已经记不太清了。
从行宫回来后,她就被锁进了这座富丽堂皇的金屋,她手脚自如,却又仿佛被缚上了无形的绳索。
“你还在想着云沂?”看出她心不在焉,他忽然重重地撞了她一下,“是朕好?还是云沂好?”
禅真皱着眉,一声不吭地别开了脸。
见她不高兴,他又放缓了动作来哄:“朕想好了先封你为贵妃,等你生下孩子,朕再立你做皇后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问,见她不回便当她是默认,压下健壮的身躯紧紧地抱住了她。
“朕想要一个长得像你的孩子,若是位公主,朕就赐她万邑封地,让她尽享富贵荣华,若是位皇子……”
“朕便以江山为献,让他登上这天下至高之位。”
第65章 前世(五)
昭华二十年冬,京城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距离禅真被带回紫宸殿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宫中流言纷纷,人人皆知陛下在紫宸殿中藏了一位美人,对其夜夜专宠,更为此冷落了后宫。无数人想见这位美人一面,却无一不铩羽而归,连此前颇为受宠的杨婕妤不过在陛下面前多说了几句话,就被陛下厉声呵斥,剥夺了婕妤位份,一夜之间降为了才人。
有杨婕妤在前,后宫中对那位神秘的紫宸殿美人才少了几分试探,但好奇之心却越发旺盛。
众人皆猜测着陛下的打算,是要继续金屋藏娇,还是会封个不错的位份放入后宫,亦或者帝王不过一时兴起,过不了几日便会失去兴趣抛之脑后。
禅真对外界的猜测与打探一概不知,紫宸殿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与外界隔断了一切联系。
这日起身时,禅真便感觉到了一阵凉意,御前梳洗宫女绿珠扶着她从床上起来,态度十分恭敬。
“娘娘,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可漂亮了,娘娘要不要出去看看雪?”
禅真偏头看了她一眼:“我能出去?”
她眼神中带了丝淡淡的嘲讽,陛下口口声声说爱她,将她从晋王身边强夺了过来,却是将她关在这座宫殿禁止她外出一步。到底是她的身份见不得光,陛下也是心知肚明。
绿珠哂笑道:“只是出去走走,不离开紫宸殿倒是无妨的。”
她自然是知晓陛下金屋藏娇的这位美人是什么身份,去年宫宴上晋王侍妾初一露面便吸引了无数惊艳的目光,如此美人自是叫人过目难忘。可绿珠怎么也没想到,陛下竟也会被这位美人勾起了心思,不顾一切将人抢回宫殿里藏着。
紫宸殿上下皆受了命令战战兢兢地守着这位美人,唯恐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可是偶尔陛下不在时,绿珠看着这位被陛下强抢回来的美人悲伤失神地望着远处的天空时,心中也难免生起几分怜悯。
绿珠知晓她是不愿的,可陛下之宠谁能拒绝,绿珠也只能是怜悯却不敢为她违抗了陛下命令。
禅真淡淡收回目光,任绿珠为她披上衣裳掩住了身上暧昧的痕迹,“那就不必看了。”
她厌恶透了满是他气息的紫宸殿。
绿珠看出她心情不虞,便也未再提起看雪一事。
禅真在紫宸殿中并无什么娱乐,除了晚上等待着帝王的宠幸,白日里只是坐着窗边发呆。
“怎么坐在这里?冷不冷?”一个熟悉到令她厌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禅真动也未动,下一刻身上披上了一件厚实的大氅,那人不顾她冷淡的态度自顾自地从背后将她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头。
“今日朝堂上又有人在催朕立储,可朕总想再等等,禅真你什么时候能给朕生下一个小皇子?”他的手悄然挪到禅真腹部。
禅真仍未回头淡淡道:“怎么?陛下的皇子还不够多吗?”
她语气中分明夹着嘲讽,他却乐得挑起了眉:“禅真你是在吃醋?”
他十分欢喜地吻着她的后颈,禅真内心虽厌恶他的亲近,可身体却已不自觉做出了反应,白玉般的肌肤渐渐泛起了红意,更是禁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禅真皱着眉,强力克制住身体上的渴望,回过头一手拦住他的胸膛,将他推开了些。
他被打断也不恼,反而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快要滴出水的双眸。
禅真对自己身体上的反应恼恨不已,别开脸避开了他掠夺般的目光。
“随陛下怎么想,我与陛下无话可说。”
“可朕想听你说,”他又凑上去,抬起她的下巴强势地注视着她,“你对朕并非毫无反应。”
哪怕是他强迫所为,可她的身体分明感受到了愉悦,情不自禁想要向他靠近,为何她还是抗拒着自己。他自认比云沂那个毛头小子强得多,她在云沂那里得到的快乐必定比不上自己所给予的,更何况每回亲近时他都会刻意去引导她享受。
禅真羞恼地抬起眸瞪了他一眼:“陛下不能要点脸面吗?”
“朕若是顾及脸面哪里还能得到你?”他坦然道。
禅真说也说不过他,只能闭上双目背过身眼不见为净。
他却偏不让她清静,像条巨蟒缠了上来,炽热的气息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朕是真心欢喜你,想要和你长长久久,云沂有什么好?他护不住你,还总让你受委屈。”他带着醋意地说着自己儿子的坏话,丝毫没有强夺子侍的心虚。
禅真张开双眼望向窗外:“那陛下呢?陛下所谓的待我好,便是将我关在紫宸殿中,如同一只见不得人的金丝雀等待着您的宠幸。”
“朕并非此意。”他拥着她的手臂陡然缩紧,“朕只是想先做好准备,让你能堂堂正正成为朕的女人,与朕并肩出现在群臣面前。”
“陛下无疑是掩耳盗铃,”禅真唇角带着苦涩的笑意,“宫中见过我的人有多少?怎么可能认不出我的身份?”
去年她曾陪殿下一同入宫参加宫宴,虽只能站在王妃身后作为陪衬,可注意到她的人也不少,更何况她初次进宫那回被淑妃罚跪在宫门外,来来往往经过的人又有多少,要怎么解释陛下藏在宫中的私宠竟与晋王殿下的侍妾生了同一张脸。
“朕会处理好。”他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向她保证。
禅真不为所动:“陛下如何处理都与我无关。”
事已至此,她对将来再不报任何期望。
“禅真,”他埋头于她肩上,“不要待朕如此残忍。”
他只是比云沂晚来了一步,若他能比云沂先遇见她……
禅真静默无语。
难道你待我就不够残忍吗?你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以不顾一切地去强夺自己喜爱的事物,却从未考虑过我的意愿。
“我爱你,朕比任何人都爱你。”他狠声道,“为何云沂可以?唯独朕不行!”
他分明比云沂更爱她,待她也更好,为何她宁愿接受云沂也不肯接受他。
他发了疯,忽然握住她的肩将她翻过身来,带着狠意吻上了她的唇。
禅真感觉自己像是在被野兽啃咬,他火热的唇舌带着汹涌的狠意,黑沉沉的眼中燃起了一簇火焰,要将她吞吃入腹焚烧殆尽。
她没有反抗,这么多天了她也知晓反抗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如同一具空洞的木偶般任他施为。
感受到她的无动于衷,他眼中的火渐渐熄灭下来,离开了她被啃咬吮吸的略微红肿的唇,有些无力地轻抚上她的脸庞。
“到底朕要如何做,你才能接受朕?”
他原以为不会等到回答,沉默了许久才忽然听见她不甚清晰的声音。
“或许等下辈子吧。”
……
在紫宸殿的第一百天,禅真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不顾侍卫阻拦强闯了进来,在看到禅真的一刹那,顿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是你,竟然真的是你!”
禅真不躲不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淑妃娘娘。”
“贱人!”淑妃恨的眼睛发红,就要扑上来甩上一巴掌,却在距离她一米处被绿珠等人拦了下来。
她仍然挣扎着,目光死死地盯着禅真不放:“早知如此,本宫就不该听信了云沂的话,本宫早就该杀了你!”
骤然从她口中听见了晋王的名字,她脑海中恍然浮现那日殿下推开自己的手,义无反顾离自己而去的背影,凄然地露出了一抹笑:“我也希望您当时便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