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蝉声
他眉头皱的更深:“胡闹,元昭在她夜间怎么能睡好。”
前世元昭夜间有多吵闹他是亲自感受过的,不时便要哭个几声,像小猫一般呜咽,他总要起身好几回去哄他,生怕他不知不觉间夭折了。今世元昭虽身子康健,可哭起来想必会比前世更闹腾,她还坐着月子本就需要多休养,他怎么舍得让她因此伤神。
“再有此事,无论如何也要劝住你家娘娘。”他冷冷甩下一句,才抬脚走进门去。
夜深人静,他脚步也放的很轻,走到床边借着床头烛火静静地望着她的脸。
禅真正熟睡着,一只手将元昭护在里侧,脸庞静谧而美好。
他瞧着无声叹了口气,轻轻俯下身越过她将元昭抱了起来,想要放进床边的摇篮里。
元昭于睡梦中忽然失去了熟悉的气息,顿时扁扁嘴睁开眼就要放声哭起来。
他驾轻就熟地抱着他,离床边走远了些,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
“元昭乖,别吵着你娘亲。”
元昭感受到另一个让他安心的气息,哭声立即收了回去,重新陷入沉睡。
他看着元昭与他娘亲如出一辙的小脸,心头一片柔软,小心翼翼地将他放进了摇篮里,而后自己走到床边坐下。
不过两日未见她的面,他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世那么长。
“你对朕真狠心。”他将滑落到她肩头的被子拉上去一些,“说不见朕就真的一眼也不见,没办法,朕只能悄悄来见你。”
他忽然笑了一下,“显得朕是个见不得光的情夫似的。”
前世在行宫时,若非他派人抬着轿子去请,她也绝不会主动去看他一眼,在人前偶然相见时,也是低着头仿佛他们之间并无关联,可他们分明曾那般缠绵。
她越想掩饰他们之间的私情,他内心越不甘,越想将世人知晓她是他的女人,终于在那一夜知晓她与云沂背着自己欢好后,失去理智故意将这件事暴露在了云沂眼下。
他无惧世人的眼光,只是害怕她会离开他。
“陛下……”他正欲收回收,却听见她口中一声不甚清晰的呓语,心头顿时如同烟花绽放,惊喜地不能自已,然而下一刻他便见她在睡梦中皱起了眉,一副极不安稳的模样。
她梦见了什么?又是前世那些时?
他伸手想要抚平她的眉头,更想如往常一般将她抱在怀中呵护,可却只能在距离她额头一寸处止步。
若禅真醒来看到他,怕是又要生气。她还坐着月子,情绪不能太激动。
如今比起前世,真是让他轻不得更重不得。
若再如前世一般强迫她,只会将她越推越远,慢慢来,今世他们还有一辈子那么长,不能着急。
他告诫自己,内心却始终焦躁难安,前世他未曾得到过尚还能够忍受她的冷落,可今世他分明得到过她的真心爱慕,感受过她的温柔体贴,怎么可能再忍受她冷漠的目光。
“禅真,不要太逼迫朕。”
此时他还能顾念着她的身子压下内心的阴暗,可长此以往他也无法保证自己内心的野兽会在哪日控制不住出笼。
他不想再伤着她。
……
翌日禅真醒时,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元昭躺在她身边安稳地闭着眼还未睡醒。
“昭儿真乖。”她爱不释手地摸着他的小脸,竟然一晚上都没有哭闹,看来前世那般折腾人还是受了难产的害。
绿珠进来侍候她穿好衣服,其间异常沉默未再如前日那般多言。
禅真心中疑惑却并未多想,穿好衣服后才让乳母将元昭抱下去喂奶,自己则无所事事地摇着元昭的拨浪鼓。
忽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昨夜,陛下可曾来过?”
她好似在睡梦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可昨夜她睡的太沉,或许也只是错觉。
绿珠神色与往常无异:“娘娘可是梦中见到了陛下,只是可惜陛下昨夜并未曾来过。”
禅真本是不想见到他的,可听绿珠这般说心中却莫名有一丝失落。
“谁会梦见他?”她脑海中回忆着前世他对自己的强迫,终于将内心的那阵悸动压了下去,“他不露面才好。”
她才不想见他那张可恨的脸。
禅真坐着月子出不了殿,等元昭喝完奶后便将他抱了过来逗着解闷,渐渐地也将前世的烦恼抛到了一边。
午后她正陪着元昭玩,忽然听见宫人传话说御前的郭公公求见,脸色瞬间就冷了下去。
“本宫现在不想见到御前的任何人。”
郭开听见小太监回话,顿时紧张地落下了汗。
“这可如何是好?”他抹了把额头,拉下脸面请求道,“劳你跟娘娘再通报一声,今晚便是小殿下的洗三礼了,咋家总得抱小殿下露下面。”
禅真听小太监传话,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遭。前世元昭是没有经过洗三礼的,他出生第三日的时候她还在鬼门关徘徊,陛下哪还能想起给元昭办洗三礼。
今世她总得补给元昭一个。
“那等晚些洗三礼开始时,再让御前派人来接吧。”
现在离天黑还早着呢,她不舍得元昭这么早就离开自己。
她以为晚间御前会派郭公公来接,却不料看到的竟是一个自己并不想再见的人。
“朕来接昭儿参加洗三礼。”
第70章 对峙
禅真看向负着手闲庭散步般的男人,禁不住哼了一声:“难不成御前连一个人也找不出来了,竟还劳烦陛下亲自跑这一趟?”
说完她就抱着元昭背过身去,吩咐绿珠送客。
绿珠面露难色,待在他二人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站在原地。
陈定尧遭遇冷待面色不改,不慌不忙道:“昭儿是朕亲子,交到旁人手上朕放心不下。”
说完见禅真背影不似方才那般僵直,便向周围宫人使个眼色命他们推下,才叹口气道:“禅真不想见朕也罢,可昭儿总不能没有父亲,朕若始终不往凤栖宫来,也会叫外人横加猜测,误以为朕待昭儿并不亲近,看轻了昭儿去。”
禅真抱着元昭的手一紧,她知晓他身居帝位多年,说话时总有种不容置喙的气魄,哪怕是歪理到他口中也能成为正说,可即便如此她仍不免因他这番话动容。
即便她不喜欢他,可昭儿却需要他这个父皇的关注,才能够避开宫中的一切隐患平安长大。
可若是为了昭儿便轻易向他低头,这又与前世何异?
正纠结时,怀中的昭儿忽然大声哭了起来,她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去,有些手足无措地哄着他。
前世昭儿方出生时她尚且自顾不暇,等她有余力亲自照顾时,昭儿已过了最危险也最闹腾的前三个月,是以她对这个阶段的昭儿着实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在她慌乱无措时,一双手伸了过来:“给朕吧。”
禅真抬起眸轻轻看了他一眼,才不放心地将元昭小心地递过去。
陈定尧力气比她更大些,稳稳地接过元昭抱在怀里,照一定频率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不一会儿就让他哭声渐渐止了下来。
禅真看着他比自己更熟练的动作,垂下眼帘心情不禁有些低落。
她前世因身体所累,不能像寻常母亲一般经常抱着元昭,实在对元昭有颇多亏欠。
陈定尧虽哄着元昭,却始终注意着她的神态,见她神色暗淡便忍不住想摸一摸她的脸安抚,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禅真别开了脸。
他动作只顿了一瞬,立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语气自然道:“你自己都还算个孩子,朕比你年长许多,自然懂的也更多些。”
禅真并不吃他这套,冷冷道:“陛下强迫我时怎么没想到我还是个孩子,您的年龄就算给我做父亲都不为过。”
他被这句话刺的脸色一僵,不是滋味道:“禅真你嫌弃朕年龄大?”
他今年三十六岁,放在寻常男子中也当称一句年盛力壮,何况他如今大权在握正值巅峰,此前从未认为自己有疲劳之态,可禅真的的确确是比他年轻了二十岁,让他无法反驳。
禅真本意是讥讽他前世不顾伦理强夺子侍,不料竟被他想偏到这个角度。即便前世,她在意的也并非是他们年龄差距,而是他们彼此的身份地位不容许他们之间存在私情。
可她无心向他解释,他这个人本性便是一意孤行独断专横,他既将人伦天理视作无物,任她再如何劝解也无济于事。
她合上眼道:“陛下您若是来接昭儿去洗三礼,现在便该走了。”
“禅真,”他忽然拉住她一只手,“朕何时出生,何时会遇见你,皆非朕能决定,若朕能晚于二十年出生,定然会自始至终只守着你一人。”
禅真静默不语,良久才淡淡道:“您该走了,莫要人久等。”
他望着她冷淡的神情,终究是松开了手。
“朕会将昭儿平安无事送还到凤栖宫。”他知晓她心中最重视的始终是元昭,便认真向她保证。
前世未能护住昭儿,到底也在他心中留下了遗憾与悔恨。
禅真未回头看他,只轻轻嗯了一声:“我会在凤栖宫等昭儿回来。”
她到底是回应了自己。
陈定尧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将元昭小心裹好,才抱着他朝太和殿走去。
待他离去,禅真才缓缓转过身,望着凤栖宫的大门有几分失神。
痛意逐渐从胸口漫了上来,不再如先前方醒来时那样强烈,却持续而隐秘,好似一根牛毛细针在心脏深处游走。
“陛下……”她仿佛回到了生产之前那段与陛下最甜蜜的时光,那时她是那样地爱着他,满心期待着与他白头偕老,可她方才引出些爱意,前世的记忆便如当头一盆冷水泼下,让她清醒过来,心也立即恢复了冷硬。
她怎么能在想起一起后还对这个男人持有爱意,她已在他身上栽过一次跟头,好不容易重来一世,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
元昭的洗三礼办的极为重大,除了后宫女眷与皇嗣,宗室亦被邀请入宫观礼。
待陛下亲自抱着元昭到场时,在座众人神色皆有些异样。当朝讲究抱孙不抱子,可皇长孙出生至今未得见陛下一面,而这位小殿下不仅在出生当日令陛下龙颜大悦大赦天下,还被陛下亲自抱来参加洗三礼,可见有多受陛下重视。
众人不禁想到这可是陛下唯一一位嫡子,生母更是专宠于后宫的皇后娘娘,相较于其余皇子在储位之争天生便具备极大优势,然朝中如今已有了能力斐然且已成年的皇子,储位着落尚未定论。
陈云沂自然收到了周围暗自打量的目光,他垂下眼帘,默默端起桌上的酒水饮了一口,面色平静让人瞧不出丝毫对元昭这个竞争对手的在意。
陛下对嫡子的在意有目共睹,受邀为元昭举行洗三礼的南安王太妃自然不会在此时给帝王寻不快,见元昭入水后哭声嘹亮便殷勤笑道:“小殿下哭的这般响亮,将来必定是身体康健顺遂无忧。”
陈定尧从前亦观看过其他皇嗣的洗三礼,知晓婴儿沐浴后难免会大哭一遭,可见元昭哭的这样厉害到底心疼的慌,同时心中庆幸禅真因坐月子无法出席亲眼瞧见这一幕,她年纪小只怕会手足无措。
洗三礼结束后,他立即用棉被将元昭重新裹好重新抱回了怀里。
元昭仍未止住哭,一开始是响亮的大哭,渐渐地声音弱了下去,只瘪着嘴呜呜咽咽,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水汪汪的,显得可怜又委屈。
和禅真简直一模一样。
他想起孩子的母亲,心中又爱又怜,对与她相似的元昭也更爱屋及乌,当即便下了一道圣旨。
册封元昭为瑞王。
无论前世今生,这孩子在他心中都是天赐之宝,他希望元昭能一生安康顺遂,不再重演前世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