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蝉声
“殿下先起来吧,”禅真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应了你便是。”
豫王目的达成也不再纠缠,顺势从地方起来拍了拍衣上的灰尘,朝她道谢:“儿臣多谢娘娘。”
他在众人的目光中一脸惊喜与感激地走出了凤栖宫,直到出了门,脸上的喜色才倏地淡了下来,回头看了金碧辉煌的凤栖宫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厉的暗光。
送走了豫王,绿珠才犹豫地向禅真劝道:“娘娘果真要为了豫王殿下去求见陛下。”
她一向不喜豫王,从前豫王便仗着皇长子的名头嚣张跋扈,在宫宴上豫王妃还曾对娘娘十分不客气,更何况贤妃是因为陷害娘娘才被废为庶人幽禁深宫的,豫王如今来求见娘娘倒让她觉得有几分不安好心。
“总不能让他一直跪着,传出去也不像话。”禅真靠在椅上,有些为难地揉了揉额角。她如今只一心照顾元昭,手中的宫务都交给了内务府去分担,若非豫王这般强求,她也不愿去理会这些杂事。
绿珠见她心中有数也不再劝阻:“奴婢瞧着豫王殿下如今竟像换了个人似的。”
原来最是张扬不过的,如今却变得沉默又低调,近日在朝中也做出了一番实绩,反倒是原来谦逊温和的晋王殿下,现在却变得十分激进,毫不掩饰地暴露出自己的野心,在朝中广泛结交大臣,拥趸者无数。
禅真不论前世今生都同豫王无甚接触,对他的行为举止变化更没放心里去。前世她只沉浸于自己的悲伤中,最终只是听闻这位皇长子似乎是犯了什么过错被虢夺王位,废为庶人幽禁在了王府上,此后直到她去世也未曾听闻他被解禁放出。
陛下一贯心狠,对自己的亲子也不见得有多少慈父之心,哪怕是他最看重的晋王也不例外。
禅真看向绿珠道:“你替我去紫宸殿带句话吧。”
绿珠却并未立即应下,反而有些纠结地问了她一嘴:“娘娘不亲自去吗?”
她在宫中看着,自家娘娘与陛下已经冷战了三个多月了,这段时间陛下虽日日都前往凤栖宫来看望小殿下,娘娘却始终回避不见,好几回她看陛下的神情都有些失落。原以为娘娘应下豫王殿下的请求终于是寻到了一个台阶下,却没,想到娘娘仍是不愿去见陛下一面。
禅真放空目光,良久才道:“我就不去了,不管他答不答应,我只管把话带到就好。”
绿珠犹豫了许久,见她态度坚持才没再继续相劝。
娘娘与陛下之间的事,她一个奴婢又能说上什么话呢。
去了紫宸殿没过多久,绿珠便带回来了消息。
“陛下说您是皇后,后宫中的事都是您说了算,”绿珠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他也听您的。”
就见她家娘娘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发出一声轻叹。
“花言巧语。”
……
一年多未见了,一切恍如隔世。再次见到贤妃时豫王险些未能认出她的脸。
“母妃,儿臣不孝让您受苦了。”看着母妃消瘦深陷下去的脸颊,豫王一脸的愧疚。
贤妃原本浑浑噩噩的双眼在看见他那一刻忽然亮了起来:“澈儿!”
她激动地抱住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脸上重新焕发出了光彩。
“母妃,儿臣听闻您身体不适,不知如今可好一些了。”豫王握住她的手问。
贤妃摇摇头:“让澈儿担心了,母妃无事,陛下并未苛待我。”
陛下虽是虢夺了她的妃位,可该有的份例她却是一样没少,只是失去了往日的风光,让她自己无法过去心里这关。
豫王见她不似病的十分严重的样子,便也没有过多寒暄,只是拉着她到一旁坐下。
“母妃,儿臣今日是有一件要事与您相讨,求母妃再助儿臣一把。”
贤妃怔怔地望着眼前野心勃勃、跃跃欲试的儿子。
豫王见四下无人,才用手指在她掌心默默写下了几个字,而贤妃却震惊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不行!”她想起那人冷酷的手段,眼中有深深的畏惧。
“母妃,”豫王咬着牙劝她,“父皇已经封了那个小杂种为太子,您难道想儿臣一辈子屈居人下吗?”
“可……”贤妃犹豫不决,“他毕竟是你父皇。”
“天家无父子。”豫王冷哼一声,“父皇心里的儿子怕是只有那个小杂种一人,既然他对儿臣毫无慈爱之心,儿臣又何必再将他视作父亲。”
贤妃想起自己和云澈这段日子吃的苦,心中已有了几分动摇:“可你父皇的手段……”
陛下自登基后便在朝堂上一手遮天,连萧氏那样的世家大族都被他翻手之间灭了,澈儿怎么斗得过他。
“儿臣自有决断。”豫王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笑,“母妃,到时候宫中还需要您多接应。”
“我如今连芳华殿都不得出,能帮你接应什么呢?”贤妃苦笑。
豫王拍了拍她的肩:“儿臣会想办法往您这边再送几个人手。”
“若是叫陛下察觉出来……”贤妃担心道。
“父皇只怕在为前朝之事焦头烂额,我那位好皇弟可不像儿臣这般安分。”豫王勾起嘴角,“皇后也忙着照顾那个小杂种,宫务都甩了出去,现在可是有不少漏洞可钻。”
贤妃见他一脸自信,才放下心来,决定再同他拼这么一把。
她可不想永远被幽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
晋王府中,云沂正听着属下汇报宫中的消息。
“豫王已与贤妃碰面了?”他深情注视着桌上摊开的美人画像,手指一寸寸地从上面抚摸而过。
“果真不出殿下所料。”属下低着头,不敢往桌上看一眼。
云沂嘴上轻笑:“果然是个蠢货,一激便中。”
“殿下英明,”属下顿了一下,语气中透出些疑惑,“只是属下不知,殿下为何要助豫王殿下,您如今可是替他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本王不是在助他,”云沂长叹了一声,“本王是在助我自己。”
无论他动与不动,都会受到父皇的防备,索性就由他来吸引住全部的火力,至于豫王那个蠢货,父皇只怕从来都未将他放在眼里。
父皇越是轻敌,他才越有机会。
“只有父皇不在了,她才能回到我怀里。”
属下把头垂的更低了,丝毫不敢猜测他口中的这个“她”是谁。
云沂小心翼翼地将画抻平,一点一点地卷起来受到精心打造的柜子里,一边不冷不淡地吩咐道:“宫中再盯紧一些,凤栖宫那边绝不容许出事,若有趁乱生事者,杀无赦。”
属下听出言语里的警告之意,脑门冒出了一层冷汗。
“属下遵命。”
……
日暮时分,陈定尧批阅完一日的奏折终于放下了笔。
郭开连忙端上热水服侍他净手。
陈定尧一边洗着手上不甚沾到的墨汁,一边道:“朕这几位皇子,近日里动作可真不少。”
尤其是云沂,给他找了不少事。
郭开哪敢接话,打着哈哈混过去。
“豫王去见过林氏了?”他问。
郭开回道:“回陛下,豫王殿下进去后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陈定尧微微摇头:“蠢到无可救药。”
他本想着云澈若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的本分,他一辈子养着他做个闲散王爷也无妨,如今看来他还是太高看他了。
等到郭开收拾好桌面,他举步走到窗边,远望窗外,已是红霞满天,偶有一排鸿雁从头顶飞过,又迅速消失无痕。
“是时间到凤栖宫去了。”
除夕宴一别后,他便遵守着与禅真的约定,每日只在凤栖宫与元昭待上半个时辰,再也未打扰过她的清静。
只是仍叫人日日向他汇报着凤栖宫中的消息,虽不能与她相见,至少能知晓她安然无恙,月子后恢复得很好,才真正放心。
从紫宸殿到凤栖宫的路,他已经走过无数次,路上的一草一木他都了然于心,如今哪怕是闭上眼,也能无嗑无绊一路顺畅地走到凤栖宫门口。
他去凤栖宫向来不喜带上多余人等,也并不叫人通传,只怕扰了她的清静。
只是今日凑巧,他方进殿,便看见她正抱着元昭,说说笑笑地从门里出来,一见到他脚步便蹲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他负手与她隔了十步远遥遥相望,将近四个月未见,她比刚出月子时圆润饱满了一些,想来是恢复的不错。
“奴婢拜见陛下。”簇拥在她身旁的宫女纷纷屈膝行礼。
禅真却面无表情,转身便要走。
他的身体比头脑更快几步,先行上前拉住了她。
元昭亦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哭了起来。
禅真一边哄着元昭,一边冷冷道:“放手。”
却至始至终未曾回头看他一眼。
第76章 秋猎
“朕并非有意扰你清静。”他解释道,炽热的目光一瞬也未曾从她身上转移,“许久未见,朕只是太想念你了,禅真你便回头看朕一眼吧。”
禅真僵着身子没有动作。
他松开手退了一步道:“你打算一辈子也不见朕么?”
“这样不好吗?”禅真冷冷清清地问道,“我不会再妄想出宫了,也不会再寻死觅活,陛下您该高兴才是。”
“朕所愿并非如此。”他回忆起去年此时,他陪着她在檐下赏月观花,她满眼仰慕地依偎在他怀中,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
“陛下所愿已经得到了。”禅真冷着脸,“您还有什么不满足?”
“朕想与你回到从前。”他坦然道,“你恨朕,朕可以用一辈子去赎罪,你说不见朕,朕便不来扰你清静,可你要到何时才能原谅朕,朕比你大了二十岁,余下能见着你的日子本就不多。”
即便心怀怨恨,在听到他说自己时日无多的那一刹那,禅真心中仍是猛的一阵刺痛。
她抱紧元昭,压下心中又欲冒头的爱意,淡淡道:“您回去吧,无论再过多久,我的想法都不会变。”
“哪怕朕死在你的面前?”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像鹰隼一样盯着她。
禅真胸口刺痛,脸上仍无动于衷:“陛下说笑了,您是天子,合该长命百岁。”
他微微一笑:“朕就当你是舍不得朕。”
禅真皱起眉,即便不回头她也能想象出他脸上定是一副得意的神色,他这个人向来厚脸皮又爱耍无赖,她是说不过他的。
“您爱怎么想便怎么想。”说不过她还躲不过吗?禅真声音里没带些好气,“您若是来看元昭就抓紧些,只有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