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起丹暮
“这大昭啊,自从谢家亡后,从此一蹶不振,唉……可惜了,忠臣啊!谢家三代都为大昭卖命,最后得来个什么,不得好死啊!一张叛国破纸定了罪。”
这人说的激动,手还在桌上拍了两巴掌,茶水都掀翻了,可见打抱不平的怒气之大。
“这要是以前,哪敢谈起谢家,谈起都要掉脑袋啊!”
与他同行之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摇摇头惋惜道:“想当初,谢小公子与郡主从小青梅竹马,两人时常上街游玩,给难民百姓施粥,小小年纪就已懂得心系民生。”
“都说以后是对佳人,十里街的邻里都说他们二人大婚当日,非要去带上厚礼,凑个热闹沾沾喜气……可惜啊……”
“谢小公子还没长开十来岁一个小毛孩,持剑随父上战场,就为了赢来一颗荼蘼花的种子,凯旋之时,百街喝彩,他倒是心系郡主,在永宁王府用一颗种子种了满院。”
“我不认为谢家叛国。”
“不认为又如何呢,先皇疑心重,这谢家前几辈本就是开国大将军,他就生怕谢家反打,不光分散兵力,博了兵权,最后谢老将军亡故后,没两年,就败了一场啊!谢将军就败了一场!一场!千百余场战役中,就败了那么一场,失了座百人空无的边城,就被降下抄家大罪,我看这是先皇谋划,军被先皇扣下,千人守城,敌军上万,友军失信……”
“可惜了,一段佳话,碎得一塌糊涂,郡主若不是为了那匹谢小公子生前的战马,如何会费尽心思赢下那场千灯魁首,听说那兔子灯还是她研究大半年,亲手制作。”
“马也可怜啊……最后跑出永宁王府,被官府之人杀了,就在郡主面前。”
“自那之后,郡主就像变了个人,刁蛮任性蛮不讲理……小小年纪在那破酒家,奢靡饮酒,谁都管不住,永宁王棍子都打断好几根了。”
沈知梨听着他们谈论之事,默然许久,呆呆望着。
从今日上街开始,有关谢府与永宁王府的事就源源不断,入风灌耳,哪都有人议论,说的最多的无非是谢小公子与怀淑郡主那段自幼的娃娃亲,城里百姓都心生欢喜,都对这两人感到惋惜,他们在众人的期盼与祝福中长大,却在最后成了一段永久封存不可提起的往事。
若是先皇驾崩,谢家恐怕永远不会被提起,等他们这一辈离去后,谢家永远会被遗忘,创造大昭辉煌盛世,杀来百姓安居乐业的谢家,死在大火纷飞,血流成河那日。
“娃娃亲?”鹤承渊聆听许久,只得来三字,“这就是你说的时候尚早?”
宋安咬了一半的饼从嘴里掉了下来,敏锐觉察氛围不对。
桌上几人齐刷刷看向沈知梨。
沈知梨:“我……呵呵……我也不知道啊……”
君辞:“兔子灯是师妹亲手制作?”
“兔子灯又是什么定情信物吗?阿,梨?”鹤承渊审视着她。
“……”
沈知梨恨不得找个缝隙把自己埋进去。
娃娃亲……定情信物……完了……大魔头要生气了。
果不其然,他起身就往外走,头也不回。
“诶诶诶,鹤承渊……”沈知梨正要追上去,手又被君辞牵制住。
“……”
她这是出来一趟遭了什么祸事。
“君辞,我先去找鹤承渊……”
君辞:“师妹,阿紫要寻亲,我们也就只有几日时间,等陛下那边安置好,到时危机四伏,就不可再在城中随意走动了。”
“娃娃亲这事……师弟年幼,心智不熟,让他独自散心,他倘若真心喜欢你,自然想得通,会回来的。”
阿紫亦是僵在那里不敢动,她挤出抹笑来,“我其实没事,沈小姐不用顾虑我,回京寻亲一事,本就不报太大希望。”
君辞:“由师弟去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谢小公子,这是他心里必须要跨过的一道坎。”
沈知梨望向人来人往的街道,已没了他的身影,他这一生气掉头就走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她终是留了下来,阿紫说有条街她倒是有些熟悉,于是几人便朝那边去。
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穿梭不息的街口,阿紫却泛了难。
沈知梨:“你昨日来过这吗?”
“没有,我说昨夜在河灯放灯时,摇曳的火光令这条街在我脑海里闪过,放完灯凝香说太晚了,我也就没说这事,没来查看了。”
沈知梨:“那就在附近走走,要是想起什么来,我们就走进去。”
“好。”
走了两条街口后,沈知梨突然一顿,左望一条巷子,青砖灰瓦,一条略微古旧的老巷子,晃眼一过,她也觉得熟悉。
取出怀里的永宁王府人丁册,站在街道口翻阅,京烟十巷……
找到了……凝香。
宋安探过脑袋来,望着她手指的那一栏,“凝香,三口,祖母与弟弟?”
他回头望了眼街道,距离永宁王府并不远。
“她那日不是说她是个孤儿吗?人丁册出错了?”
沈知梨:“人丁册是不会出错的。”
阿紫困惑道:“沈小姐是发现什么了吗?”
沈知梨:“我也不确定,既然来了,就看看吧。”
他们几人往里走去,停在一座屋子前,人丁册只记录了巷子名,并没有确且记录哪户人家,毕竟十多年买卖地契宅子在多数,有所改动也属正常。
只是面前这座屋子,长得奇怪,才让他们止住了步伐,说是奇怪,不如说是……废墟中的一堵有顶的墙,挤在夹缝中。
屋子各被两侧旁邻霸占,从修新房,只剩前后两堵破旧的墙还顽强挤在那,只有展开双臂那么宽。
第101章 旧印(7)
“这屋子……惹着谁了?被挤成这样……”宋安打开半扇破门,刚碰上,门就倒地上了,他手忙脚乱把门扶起来,按又按不上,只能放一边。
“我我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沈知梨:“你一来就把人门给拆了。”
他哪像个手废的人,看他那手灵活着呢。
君辞上前查看,木门常年腐朽双指轻易捏成碎渣,“年久失修。”
宋安脑袋猛点,“是的是的,不是我弄坏的。”
沈知梨见这两人抬步跨进屋子,“等等,你们当心些,这屋子不稳,塌了怎么办。”
君辞:“不碍事。”
屋墙生满青苔,只剩一些旧家具腐烂在一边。
宋安拍了两下房子里邻居家的新墙,“这两邻居占了人家的房子,又留条窄缝是做什么,夹缝求生。”
君辞:“许是两方没谈妥当,这才剩一部分。”
宋安:“没谈妥当?房主一次把房卖给了两家人?”
君辞摇头,“未卖,私占。”
“私占!怪不得没谈妥,留个破烂在这里!没地契吗?”宋安翻箱倒柜找着,连柜子都空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沈知梨注意到阿紫盯着门框看,她走到她身边,发现门框有几道划痕,像是量身高划出的印子,可是有些杂乱,有几条挨得很近,一共有二十多条。
“……21、22、……”阿紫细数着。
宋安伸脑袋来凑热闹,“你们看什么呢?几条线有什么好看的。两个人量身高?小孩,长得也太矮了吧。”
沈知梨困惑道:“为什么是两个人?”
宋安:“因为起始部分看着还挺有规律的,而且最高处也就过腰位,不是小孩是什么。还有后面几次的线叠在一块,说明第二个小孩长得快,超过了第一个,这一看就是每年生辰量一次,我师父也喜欢给我量,可惜原来的药谷被邪宗毁了,我那些门框上的划痕也没了。”
沈知梨凝思,“两个小孩?”
突然,门外传来吵闹声。
“哎呀!我都说了!破酒家现在在翻新,等我重新开业,钱再还你不行吗?走走走,别来了,我到时找人给你送去。”
“我要养家糊口啊,没有银子,我这几个月吃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吃什么?爱吃什么吃什么,去去去,你们也走。”
这赶人的声音好耳熟啊,沈知梨走出屋子,转头一瞧,可不是破酒家的掌事嬷嬷吗!她居然是邻居?!
“嬷嬷?!”
掌事嬷嬷闻声转头,“郡主!”
“嬷嬷我的工钱……”
是那天拦在楼梯口的小二。
她忙挥手把门前讨钱的人赶走,“先回去先回去,我就住这,跑不了,等下月我连本带利还给你们,好了好了,快走吧,郡主在这呢。”
围她门前的人这才不情不愿散去。
掌事嬷嬷忙走上前来,“郡主、殿下。”
沈知梨把手中的册子收好,“嬷嬷住这?”
“是啊。”
“这屋子……”沈知梨指着破败的房,嘴角抽搐,又看向嬷嬷占了人位置,建了个漂亮的大宅子。
掌事嬷嬷:“这个……”
她尴尬笑了下,抿唇不语。
君辞:“嬷嬷占了别人的房子。”
掌事嬷嬷:“没、没没没有,我这房是后来买的……”
君辞掀起眼皮,冷冷地看去,“地契呢?”
掌事嬷嬷抹了把额间的汗,“那个……殿下……我买宅子的时候,旁边的屋子早就空了啊……”
君辞:“没有人,所以你重建新宅时霸占他人的位,和另一边邻里吵了一架,两家都不同意退让,就留两臂宽的破屋?”
沈知梨:“嬷嬷,要是别人回来了,你岂不是还要把自己的屋子拆了重新给人修上。”
掌事嬷嬷:“哎哟,不会回来了,那婆婆都走好多年了。”
“走了?”沈知梨困惑道。
掌事嬷嬷回忆一会儿,“具体我也不知道,听说那谁死后,她就疯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就出了城再没回来过,估计是搬到城外几十多里的山村去了,说是在那找到了尸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