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起丹暮
他让沈知梨站到一旁去,独自走向宅门,开门确认她的方位,才将门打开。
一股寒风刮进,诡异的铃铛声从林子里躁动,宅子外空无一人,唯有宅门前躺着一颗血黄金!
他猛然抬头准备出手,沈知梨快他一步,扯过他的手腕抓着他转身就跑。
鹤承渊反手将宅门用力甩上。
门关上的刹那,轰然一声,锋利的悬丝成群,击飞了厚重的木雕大门,碎片横飞。
鹤承渊挡在她身后,由她带着他朝后山狂奔。
他在注意她的时候,她也时刻关注着他,才能这么迅速,比布好阵的敌人还快一步。
两人没有说话,不要命的往前跑,沈知梨在隐秘之处找到那扇暗门。
凭借上一世的记忆带着他往后湖奔去,杂草丛生的后山,石板路长满青苔,她不敢停歇的奔跑着,衣摆拍打,发丝乱舞,风刮耳而过。
两世记忆交叠,挂满红纱的湖廊与如今破旧的烂木画面相撞,杂草仿佛是她费力剥开的红纱。她不知道也不记得自己是去找什么,或许是想从后山偷偷离开,或许前世的那天她找到了机会,她想脱离围困她的高墙,她不喜欢那片荼靡,也不喜欢压抑的院子,所以上一世她跑了。
可她推开层层红纱,见到的,是他把人做成皮塑,原来那些是傀儡,她看见了鲜血飞溅,炸在红纱。
她惊恐愣在原地,他们隔着红纱相望,脚下一惊,她失足落了水。
沈知梨被记忆扰乱,踩上青苔,脚下不稳,身子失去平衡,朝绿油油的湖里倒去。
鹤承渊:“当心!”
他抛刀斩断即将伤她的树枝,伸手一捞,将人扯进怀里。
“我抱你。”他果断作出选择,弯腰抱起她时。
沈知梨拦住了他,她不知道那刻在想什么,她想自己跑出去,很倔强,想喘息。
鹤承渊愣了下,由她去了,她依旧带着他奔在高草中,刃刀在前斩草开路。
像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要跑很远很远,费劲全力才能抵达彼岸。
可彼岸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无从得知。
断草如雨点扑面,模糊间他扭头看见了那处暗牢一晃而过……,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
他们狼狈跑出那座山头,沈知梨望着丛林,憋着的一口气总算叹了出来。
乱草刺入衣裳,鹤承渊耐心给她清理着。
沈知梨扶住他的胳膊让自己喘气。
她那架势,一股脑往前冲,完全是逃的架势。
鹤承渊给她理干净,自己身上还是一团乱糟,他的指尖捻走她发丝的枯叶,指尖转动,枯叶在她眼前转了一圈,逗她笑说道:“小铃铛忘记带出来了。”
沈知梨掐了他一把,“下次你戴。”
鹤承渊低笑,“那是我亲手做的,阿梨要给我做一个吗?”
“你还有这闲功夫。”
“要回来见你,自然要带些礼回来。”
“……”沈知梨扯着他继续往前走,“行了,快走吧。”
他们相互扶持翻越一座座大山,本以为破晓近在眼前,本以为能去向他给她理来的一片净土,却没想到,前有猛虎后有追兵。
鹤承渊突然抱起她,往另一个方向扎去,起初她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紧绷的神情,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灵气从后面两方打来,紧接着悬丝同现。
丛林躁动,众人腾空而起,一排排宗服!
是仙宗与傀儡师!
他们之中有人喊道。
“傀儡师?!”
“仙首大人?!!!”
沈知梨心中一惊,骤然拽紧他的领口,“鹤承渊!”
天下不平,追杀不断,魔界也在混战之中,他们没有一处安安稳稳落脚之处,就像撞进胡同,只有硬着头皮把南墙撞烂!
鹤承渊搂紧她,“我会带你往前跑,直到我再跑不动为止。”
沈知梨紧紧拉住他的领口,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身后陷入混战,傀儡师想夺她这引邪祟的身子为己所用,而仙家要杀傀儡师也要杀鹤承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击杀之物,朝他而来,却没半点办法。
他们穿梭在丛林间,那些人不断蹿出,百家仙宗,逃的了,拦的完吗?
鹤承渊拔刀而出,他放下沈知梨,将自己手里唯一的武器交给她,让她护身。
阴鸷狠戾的眸子扫了一圈四周。
“阿梨……”
“鹤承渊。”沈知梨打断他,“离开你,我无处可去,所以这一次,我不走了。”
宋安以死搏生的画面历历在目,或许那一天她没有转身离开,没有抱着生的希望,把他丢下,他的胳膊不会废,也不会到如今仍生死未卜。
她决定不走了。
鹤承渊蹙紧眉头,“沈知梨!”
她固执把刀塞回他手里,坚定不移道:“如果今天出不去,就葬在一起。”
她跑出了上辈子最想逃离的后院,可是今生再离时,没了方向,没了去处,或许上辈子她也没有。
今生比前世幸运,院子她很喜欢,造院的人她也喜欢。
“阿渊,如果没有把握突破重围,你愿意与我往院子的方向跑吗?”
所以,若是死,也想与他一同死在院子里,早知外头如此,她便不跑了……
鹤承渊目眦欲裂,死死盯着她云淡风轻的面容,拽紧他手心的刀,咬碎牙,一字一句道:“沈知梨,我打的每一场杀局都没有把握,但我永远是胜者!”
屡受阴手,每一场杀局他面对的都是劲敌,他要搏的是最后那口气,谁喘到最后。
他把人护在身后,蓦地抬眸,双眼血红,魔气绕身,犀利的目光锁住向他涌来无数腾空而起的劲敌。
“不愿走,那就看着我赢!”
鹤承渊找准时机,邪气的眼尾勾起,杀意沸腾,持刀袭上。
沈知梨站在他的保护圈内,寸步不移,半步不躲,定定立在汹涌浪潮中。
这时候,她就该这么站着,鹤承渊会时刻观察她的位置与动向,只要她不动不惧不躲,他就能准确做出判断。
某些时候,或许不用沟通谋略战术,简简单单又难能可贵的默契足矣。
悬丝散发利光,直朝她眉间而来,她甚至连眼都未眨半下,一臂距离时,他的身影比敌方永远快一步,刀风掠影,血发拂唇。
他染血的发从她脸颊划过,留下痕迹,挡在她面前,对向敌方露出残忍的笑。
身影踏风,对着挣脱仙门的傀儡师杀去。
沈知梨缓缓掀起眸子来,视线跟随他的身影移动。
他动作迅速果断,魔气如游龙绕柱,似虎猛扑,与傀儡师短暂缠打片刻后,仙门围来。
巨响一声,傀儡师被他从即将封闭的包围圈内丢了出来,重重砸在她一臂距离之内,傀儡师两颗眼珠子掉在框外,死瞪向她,沈知梨仍然不动,冷漠望过去。
鹤承渊杀人不会离她太远,以至于她的身上也溅上血迹。
他的目光凝在她弄脏的衣摆上,反身挡住她的视线,拎起傀儡师的脑袋,蔑视的目光环视那群袭来的仙家,当着众人之面,一刀割下傀儡师的脑袋提在手里。
沈知梨从他狂舞的衣摆间瞧见那颗脑袋滴下的血,凌乱的发。
他先解决对她有威胁的敌人。
傀儡师被仙家追的奄奄一息,遭他一刀断命。
傀儡师的死意味着,所有仙家之力都将对准他们二人,不再分兵,不再分心。
第148章 相情(9)
鹤承渊在人群中厮杀,身上多多少少受了些伤。
沈知梨担忧望着他不支的身体,浑浊的魔气绕飞在他周围,握刀那只手染满鲜血,已然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
他始终站在她面前,未让她伤一分。
杀奴……从赌场买走他的那刻,他就注定是她一人的杀奴,为她拼死而战,他把这件事刻在心脏上。
死去的傀儡师躺在地,头身分离,他被鹤承渊远远丢进人群里,来去的人鞋靴踩在他的血泊中。
千灯节那天,大伙都在唤傀儡师郭老板,地下赌场第一个掌柜,自收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徒弟后,开始沉迷于傀儡术,最后人人都知他饮金水,再之后彻底消失,没想到多年以后,幽水城成为弃地,百姓在废墟里挖出他的封锁已久的红木棺。
是一个充满怨念,难以掌控的傀儡。
幽水叶家,地下赌场郭老板,陈常山卿云铺上的壁画。
先收徒,再迷上傀儡束,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想错了人,国师站的位置太高,以至于他们忽视了一个看似弱小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用温润与多年的折辱盖过了一切。
藏起武力,迷惑民心,搅乱一城,再将其收复,拉人垫背正背两套,是最快得到权势的方式。
是一步大棋,从幽水谢家留下的最后一支军队开始,没有人比谢家小公子更清楚,他一步步回到京城的路该如何走。
他要做的,是让所有人付出代价,而他假模假样站在一个被逼无奈的位置,让人放松警惕,让人转移目标,再一举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从不为谢家翻案,都说谢家叛国,那就做到底,只是,他逐渐失控,他的目的变了。
做一代明君爱戴百姓,证明他的能力,再到他不再需要别人的认可,他要掌控所有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东西使他失控。
或许,是他的亲信杨邶为他寻禁药开始,从药谷骗取关键药材开始。
一具肉体凡胎,如何修炼,只能靠禁药,快速结丹。
谢故白才是真正的掌局者,而所有人只是他手里一粒随时可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