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起丹暮
下一刻,远去的鹤承渊背对她,止步问:“你喜欢这片荼靡吗?”
沈知梨愣了两秒,磕巴说道:“喜……喜欢。”
鹤承渊一动不动停在万花中,她以为他不会再多说什么,正想弥补方才弄坏花的过错,“鹤……”
“两日后成婚。”他淡淡抛下一句,大步离去,独留沈知梨傻在原地。
“成婚?”沈知梨瞧着院门紧闭,院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他的手下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不许她跑出去,也不许别人靠近。
沈知梨第一次坐上秋千,缓缓摆动的秋千让一些破碎的回忆在眼前聚拢。
“……阿梨,幽水城的花,很漂亮。”
“阿梨喜欢什么花?”
“你怕不是想问我能不能种满院月季。”
“……鹤承渊是我唯一的方向。”
他去哪她便去哪,他生她生,他死她死,此生此世生死相随,是他们许下的承偌。
“师兄,我选了一个人,就要用一生对他负责……”
“沈小姐……陛下他其实很爱你……”
沈知梨在秋千坐了一日,闪过的画面聚集又消散,快到她捕捉不到一点痕迹,唯有那句侍女说的,他其实很爱她,围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苦笑着回了房。
当日夜里,滋滋啦啦的火苗声,不再从炭盆里发出,窗上倒映火光直冒,她下意识反应是她将留不住满院的花。
屋门推开,寒风入骨,窜天旺燃的火花映亮鹤承渊发丝飘舞的背影,他手握火把,一把火烧了那片夏季最后凋零的荼蘼花。
侍从哆嗦着跪了一地,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目睹那片肆意生长的花,点亮夜空,成了灰烬。
泠川在火边早早瞧见了沈知梨固执站在屋门前的身影,周围是跪地为沈小姐求情的侍从。
“陛下,前些时候那些傀儡师踩坏了沈小姐的花,是我们看守不利,让他们闯了进来。”
鹤承渊丢开火把,静静看着火苗吞噬他最为厌恶的荼蘼。
看守不利,可放傀儡师闯进院子本就是他的计谋,为了让一直暗藏的凝香暴露。
泠川:“陛下,沈小姐她正吹着冷风。”
鹤承渊没有回头,“泠川……她活不过两日了,我救不了她……”
系统:「目标人物沈知梨爱意值下跌至负140%、负150%、负160%、负170%……」
他用尽了法子,他试图摆脱系统的威胁,可最后发现,原来只有这场违心的交易能赌一把,而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赢下这一局。
第170章 梦戏(8)
那天火燃完了,一切恢复平静,他转身离开,没有多看她一眼,也没为难她。
侍从待他离开去,马不停蹄开始收拾残局,一朵余花不剩,连长廊都烧毁了一半,她常坐的位置没有了。
大婚准备的很仓促,可她不知,这场嫁娶,他等了五年之久,早早准备的东西,封存了五年,看似仓促却是处处齐全,布置起来有条不紊,十里红妆更是浩浩荡荡,张扬肆意铺了满城。
大婚那日,是她生命最后期限,鹤承渊只敢躲在门后远远注视她呆坐在秋千上,对周围来回的人群没有兴致,只是看着那片漆黑的废墟。
婚期吉时定在夜里,她最后的几个时辰。
银月高悬,窗户半敞,红帘舞动,铜镜擦拭干净,反射光芒。
镜中的少女面色苍白,身穿嫁衣,对于这匆忙而定的大婚未有半见喜悦之色。
上次那名受伤的侍女还未休息好,便兴奋着给她装扮。
“沈小姐,今日是最好看的新娘子,将来你便是我们的尊后了,称呼是要改改才对。”
沈知梨墨发整齐盘起,金色的蝴蝶簪子夺目钗与发端。
她瞧了一会儿,固执将钗取下,摆放于白瓷碗边。
荼蘼是往日院子最后凋零的花,如今却成了最早凋谢的花,连根焚烧,日后这个院子再没荼靡,就只因那日她不小心踩坏了一朵,所以他觉得脏了,要毁掉整片林子?
忍耐似乎成为她习惯性做的事,不敢多言。无法为陌生的公子求情,也无法为这片荼蘼谋条生路,她这一生,注定如那荼蘼一样,哪怕顽强活到最后,仍是不敌他断去她的性命。
烛光在红帘上朦胧摇摆,余光映照四处喜庆的大喜字。
她拿起金簪边的那把刀,没有犹豫对手腕深划下去,白瓷碗里蓄满半碗鲜血,最后胳膊无力垂在一侧,血从腕部顺着指尖滴在地。
侍女忙道:“沈……沈小姐,奴……奴为您包扎吧。”
沈知梨转开目光,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没有往日的神采,它被病痛折磨,胭脂水粉盖不住它消瘦的病气。
大魔头每日对着她这副死模样,还有半分兴致吗。
几个侍女给她的发上钗满繁华的金簪,方才那根蝴蝶钗加或不加并无任何区别。
侍女像是受了某些命令,必须将金簪钗入她的发中。正要再次拿起时,沈知梨忽然抬手摁住,阻止了她。
“沈小姐……这根钗……不能不……”
沈知梨泛起逆反心理,她历来顺受,今日偏不喜欢那支金簪,为什么非要把起不到分毫点睛作用,多余的金簪别上发端!
不许夺走,也不许别上发,两人较劲,指尖一划,才发现做工精细的金簪暗藏玄机,竟是藏着尖刺的暗器!
侍女:“小姐……”
系统播报:「请宿主注意,刺杀任务已被提前,请在今日内刺杀反派鹤承渊。」
今日?!
沈知梨目光盯住白瓷碗边的匕首,出乎所有人意料,她动作极快,猛然拔出金簪中的尖刺抵住自己脖子,转移注意,顺势藏起匕首。
“别动!我说不要!”
顿时,屋子侍从神色慌张,不敢动弹,“小姐……不、不愿钗便不钗了,快将它放下,太危险。”
“吉时已到!”
屋外传来催促声,侍从拧不过她,只得简单为她包扎手腕,带她前去。
精绣祥纹的红盖头落下,随着步伐,无芯金铃铛在眼前摆动,沈知梨攥紧藏在袖子中的匕首。
留在屋中的侍从面面相视,鲜红的血迹顺白瓷碗沿滑下,金簪拔出尖刺遗留在桌上,而那把匕首消失无踪。
他们默默转过头去看向沈知梨身披霞帔离开院子的身影。
陛下有令,血洒阵中,匕首是他留给沈小姐杀他之物。
簪与刀,她选了刀。
沈知梨在府门前坐上轿子,轿帘挂起,红毯铺地,聘礼壮观堆了满城,无数人安静站在两侧,见证这场赴死的婚宴。
从府到展平的赌场,曾经行过的路,她始终记不起来。
轿子的终点是魔界庄严的大殿,月色铺下,没有一盏灯,幽水城堆不下的聘礼,堆叠在魔界她经过的每一条路上。
大殿之中,鹤承渊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试图逼问出他尚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摇晃的轿子挂在四角的铃铛清脆一响,停了下来,厚重的殿门微敞。
鹤承渊讥讽的笑意从昏暗无光的大殿传出,“像你这般不惜代价为主的人不多了。”
“以至亲的命做赌注,假意归顺于本尊,再去救主。”
假凝香有个死去的妹妹被谢故白制成了傀儡,前不久鹤承渊抓来制作影场的傀儡师便是那只死傀儡,心智不成熟,痴痴傻傻,是好控制,也不会反抗,倒是归顺于他,没曾想,居然与这个阿紫有牵扯,若不是那次影场波动,沈知梨的记忆怎么会乱,泠川顺藤摸瓜查才查出这一层隐藏在背后的关系。
鹤承渊语气平淡,不明情绪,却又令人不寒而栗,他顿了一会儿,又道:“竟然,带她见他。东西在哪?”
他一般不轻易信人,可相情蛊事关沈知梨的性命,他赌不起,哪怕是个再明显不过的谎言,也要逼问出个结果。
系统:「倒计时开启,请宿主鹤承渊尽快完成爱意值负200%任务。」
久没回应,他显然有了丝怒意,逼迫道:“回答,本尊可以饶他们一命!”
一道熟悉的女声虚弱如细蚊呜鸣,“不……知道。”
殿门外的沈知梨微怔,这声音,是那天蒙面的黑衣女子。
沈知梨没救到公子也没救到花。
以鹤承渊的手段,他耐心耗尽,必然会杀人。
“小姐……”侍从摇摇头,难为情拦住了她。
“噗嗤——”刀没入血肉。
沈知梨浑身僵硬。
他在他们大喜之日杀人……喜日沾血,不吉。
罢了婚事不过随口一提,形式也只是个过场。
黑衣女子疯癫而笑,“我家公子说的对!魔头终究是魔头!你不许小姐知道公子的名,无非是怕她知道你的残忍,可她终有一天会记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她吗?”
“小姐!”侍从惊呼一声,没将人拦住。
沈知梨一掌推开门,冲了进去,“公子何名?”
黑衣吊着最后一口气,含糊不清道:“谢……故白。”
鹤承渊眉角抽搐,眸色阴沉,手起刀落抹了黑衣的脖子。
黑衣人捂住脖子朝她挣扎着爬了两步,最后倒在血泊中。
“鹤承渊!”
沈知梨正要掀盖头,却被侍从钳制双手。
鹤承渊融在黑暗之中,目不转睛注视着她,一袭红衣的沈知梨很好看……他期盼的这一天总算映在眼前,他深深将她的身影刻画在眼中。
她想要记起一些事来,但她永远不会相信他的话,那就永远不许记起。
系统播报之声,响彻在两人脑海中:「请宿主注意,今日内完成任务。」
沈知梨咬紧唇,摆脱侍从的手,为防止袖中藏起的匕首暴露,她停在了殿门前,没有靠近。
反握刀的小动作怎么会逃过他的法眼,她选了刀……
鹤承渊转身走向高台,“既然来了就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