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起丹暮
“……拜见仙首。”
鹤承渊下意识地在人群里翻那道身影,忽然脑海白光一闪,猛然回头望向观台,几个宗主低头拜首,唯有太长宗主观位已空不见人影!
他弃下红带,在飞扬的赤色中翻下斗台,涌入人群。
宋安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师弟,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和我庆祝一番,来的好,来的好。”
“这是我师弟,我师弟!”
鹤承渊甩开他,宋安像个狗屁膏药,又黏糊上来,“师弟,我们今夜去偷师父酒喝。”
他一掌将其推开,“滚!”
药谷弟子扶住将倒的宋安,这人才站稳脚,又追了上去。
“师弟!师弟!你这是去哪?!”
他预感不对,抬腿追了上去,“等会要接受灵泉洗礼,你这是去哪,喂!别跑啊!”
宋安气喘吁吁一路朝居所之处追去,终于叫他看见了人影。
晴风轻拂,树影飞花,鹤承渊玄袍似墨,静静站于树下,婆娑幽光映照半身。
宋安困惑靠前,就见远处的沈知梨忙碌铺着药草,她着急忙慌冲进屋子找了件外衫往地上一铺,又将湿漉泡水的药草理在长衫上,对着太阳暴晒。
“师弟,你站着看什么呢?”
沈知梨闻声回眸,鹤承渊腰际红带被风轻抚与衣袍相舞,他正定定看着她,深眸令她品不明其中之意。
“打完了?”
鹤承渊没有说话,鹅黄衣裳的人身处明媚的光迹下对他莞尔一笑。
宋安接话道:“打完了。”
沈知梨见鹤承渊面色冰冷,于是她嘴角的笑意也不由凝固,过了一会儿,她道:“没事,输了就输了,不是什么大事……”
宋安:“什么输了!赢了!赢大了!!!”
他兴致冲冲跑上前来和沈知梨描述方才之事,手舞足蹈夸大其词!
沈知梨边忙碌边附和他,每附和一句目光都落向鹤承渊。
鹤承渊走上前,绿草上还有熬过的草药残渣与细微的砂锅碎片,石桌上的草药湿漉推挤在一起,他拿起一把开始学她模样晒起来。
宋安瞧他动了,自己围着沈知梨絮叨也不好,难得心情愉悦,他便也着手铺药,嘴里是一点没停。
鹤承渊沉默不语,终于在药铺完时,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沈知梨叹气说:“今日若是去看斗首,熬药时辰就不够,我便将药慢熬在锅中,怎知锅烧裂了,炉子里的火未熄,还点着了我铺晒在不远处的草药……等我赶来时,这就只剩一地狼藉了,还好救了一些回来……还没清点,不知还剩多少。”
她垂下脑袋,“我这没什么事了,清点一下再抓紧时间熬一副,赢了仙首应该还有事吧……晚点熬好药放你屋里,晚上回来就能喝了。”
鹤承渊漠然,他注视着清点药草的沈知梨,“好。”
宋安瞧出沈知梨眼里的自责,于是勾上鹤承渊的脖子,将人拖走,“走了走了!师弟!做完洗礼,我们去庆祝庆祝,偷师父酒喝!”
他回手对沈知梨道:“师妹赶紧来哦!”
沈知梨怔了一下。
师妹?
第52章 解药(1)
宋安偷酒一把好手,来去两下就偷来几壶,他倒是不敢明目张胆捞酒坛子,而是另带酒缸前去,把怪老头带来的酒换成了白水,轻车熟路这事没少干。
他找了个无人山坡,喝的烂醉,“说什么洗礼,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原来就是去他们灵泉泡个澡啊。”
边说手里不停拍打着鹤承渊的肩膀,“师弟,你别说,你真是厉害,不愧是杀奴,那地下赌场破地方是不是什么样的人你都见识过了,哈哈哈哈哈哈,万剑宗那么嚣张,还比不过一个杀奴,幸好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不然那老脸往哪丢啊。”
夜风微凉,万籁俱寂,银月从天倾泻,暗绿的山坡上,两名少年并肩齐坐于苍天大树之下,此处位高,一方可览灯火辉煌的近水镇,一方可赏层山如画的万剑宗。少年生于自由的风中,盛着澄澈月辉。
几个酒坛倒在宋安脚边,他往草地上大字一躺,笑嘻嘻地毫不吝啬对鹤承渊的赞赏。
鹤承渊曲起条腿,手悠闲搭在膝上,一望无际下丝绒般的天宽广辽阔。
细柔的夜风隐约含着花香,不刺骨,不寒身,有那么一刹那,好似越过**,如一缕表面微浮沙粒的柔纱蹭心而过……
他垂眸,手心在草尖抚过,余光一片落叶旋落,警惕转头一瞧。
枯黄的叶砸在宋安脸上,他呆呆伸出两指拎起来,在眼前瞧了半晌,“师弟,你怎么给我丢一朵小粉花。”
鹤承渊看向他手里转动的叶,枯黄的边际已经破损泛褐。
他的眼睛……在不知不觉中分辨出了万物之色,铁牢缝隙外的蓝天,一眼纳不尽。
宋安拍拍他,“喂!你怎么不喝啊,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偷来的,要是被大师兄知道了他肯定会对我一顿臭骂……师父……师父会砍死我……”
“师弟啊……我果然还是更喜欢你……他们不是太古板就是太弱,玩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还是师弟好,虽然你打不过我……但是!师弟!没事!”他拍响自己的胸脯,躺在地上抬起绷直的胸口,“我就是你的师父!……为师教你的招式不错吧,嘿嘿,打死他们绰绰有余!”
“……”鹤承渊懒得理他,晃动手里的酒壶,沉思片刻,仰头喝尽手中酒,壶往旁边一丢。
宋安朝他身后的草地上打了两巴掌,“换一个角度看天,是不一样的……师父以前教我的。”
一地酒喝了干净,鹤承渊脸颊浮起细微醺红,起身要走。
宋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去哪?!就回去!天都还没亮呢!”
“……”鹤承渊:“今日的药还没喝。”
“药又不会长腿跑了,你着什么急。”宋安扯住他的胳膊,抄起一坛酒甩他怀里,“喝了!喝完就放你走!我好不容易偷来这么多!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
撒泼的猴缠上难以甩掉,硬是把所有的酒灌完,两个人脚步飘浮往回走。
鹤承渊在半山腰时骤然止步,两间屋子已熄了灯,安静关着门,屋前的石桌上还摆放着白日晒的药草。
宋安摇摇晃晃像个幽鬼越过他往前飘。
就在鹤承渊要抬步离开时,一颗晒干的小药草窸窣刮响她铺在地的长衫,微弱的声音打消了他离开的想法。
夜里回潮,晒药不正是为了能长期保存药草,怎么夜里不收?
突升不安,心脏似被捏住,太阳穴猛地一跳,鹤承渊没有丝毫犹豫调转方向,一掌推开沈知梨的房门,扑面而来一股浓药与血腥味。
熬好的药连碗一同摔碎在地!地上一滩血迹!
宋安回头一瞧,就见鹤承渊僵于门前脚下不稳,身影一晃,退了半步,随后转头朝山下去,许是因喝了酒,心神恍惚,几次胳膊磕到粗糙树上……
清爽的风寂静的夜,凉了脊背。
“喂!师弟,你去哪?”
宋安连滚带爬晃到沈知梨门前,屋里的一切触目惊心,心一瞬滞了半秒。
“糟了!”
等他回头时,鹤承渊已不见踪迹,宋安一股脑冲向君辞住所。
今日夺首之争后,不少仙家下山回程,人恐怕……!
原来早在那时候事就不对了!他居然还拉着鹤承渊去喝酒!完了完了完了,大师兄追问起来,他的小命要不保了!
鹤承渊站在近水镇繁杂的街道上犯难,酒影响了他的判断,他找不出她的位置,于是孤身一人穿梭在夜色里,将所有怀疑之地踏足一遍。
河水湍急地流,他站在河边,又回到了原地,明知兜圈,仍无质疑……
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她,一次又一次,不下十次,每个岔口,兜回原地……
偏远破旧的老院子里,一颗瘦弱的枯树顽强撑着这片鸦天。
“师兄啊,我们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娘的,这婆娘下手真狠,我脑袋都被她打爆了!”
“我看看,哎哟我的天,流这么多血!”
“别拦着我!我非要弄死她!”
“别、别别,那是师父要的人。”
“留口气得了!管那么多,我要弄死她!”
貌似丑鼠的弟子捂着自己流血的后脑勺,挤开其他弟子要往关着门的屋子里冲。
另几个弟子附和道:“搞死得了,悄无声息的,一个小宗门和我们斗,他们还能追究到那里去。”
“就是,夺了仙首在乎颜面的狠,这般不起眼的人,烂在这里也无大事,搞死就搞死,反正师父说要把她拖回宗门,给吴师兄和阿林解毒。”
“解毒,你知道怎么解?”
此人贼眉鼠眼说道:“哈哈哈哈哈,解不了毒,那就解痒呗……”
“我看她那血止不住的流,也快死了,要不……”几人不怀好意相视一笑。
貌如鼠脸的弟子最先做出行动,手向门伸出刹那,刀光闪亮一张阴沉的脸,黑影掠过,紧接着血飞溅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
“咕咚!”
“手!手!手!我的手!啊啊啊啊啊!”
一只断手落了地,血喷洒而出,哗啦啦往地上流。
“什么人!!!”
黑影似风无痕,在院子里手起刀落,惊醒的鸟翅膀还未扑腾,夜再次恢复静悄。
飞扬的红色发带渐渐平落,冷月下一双邪魅的眼低垂,寒光显露,满是厌恶蔑视血河,他转过身,手覆在紧闭的门上,突然顿住了……
“滋啦——”
门慢慢被推开,月色从门隙仓皇挤了进去,那束寒光随着门彻底推开,印着脏兮沉静的屋子。
鹤承渊背光而立,影子在地上拉长……杂草堆积的榻上,一身暖黄衣裳的人倒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垂闭秀眉微皱,面色惨白犹如死人面向着他,右手垂出床外,手腕处的伤口暴露拉扯,触目惊心的血源源不断流向掌心,顺着指尖滴在地上……
棍棒石块全是血丢弃在地,她殊死搏斗过……她只是没有赢过他们……
僵在门口的人,走进血味刺鼻的屋子,他手捏着门,反手在背后关上,屋子陷入黑暗,那双眼睛竟能在如此暗的环境里,看到她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