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Iphigenie
“如果着急有用，我会跪下来哭的……我都习惯了。”
总之先叫医生来。一直有医生在这附近待命，就住心艾隔壁的房子。联系李文之前，已经叫了他。
医生看了一下就脸色大变，表示要去大医院，去医院检查，花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最后给她们一星期时间，拿来准备后事。
“就是有那种恶性疾病吧。”其他人哭到快要晕过去了，李文没什么表情，她已经习惯了。
心艾在去医院的车上已经昏迷了，到地方也是带着呼吸机。等到她被转移到重症监护室，大家进去之前要换衣服消毒的那种，反而恢复了一点意识，朦胧的睁着眼睛和李文说话。
心艾感慨，“妈妈当初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我说过很多话。你是指什么。”
“我很容易死，想尝试一下，和……之后还会有很多次【我】。这种事。”
“你会觉得讨厌吗。”李文好想握住她的手，却没有办法。
自己要死了，却又要开始下一个轮回，妈妈会试着拯救下一个自己。就算这不是现实，而只是妈妈的幻想，都烦死了。李文想想都觉得讨厌死了，心艾却说：“没什么的呀。”
“我总觉得没有很多次我，只有一个我，只是这一个我被拉长成了连续体，存在于不同的时空中。等到妈妈能成功让我幸福，连续体就会坍缩成确定的某几个事实存在了吧。”
“……心艾，说不定比我还中二。”
“我在顺着妈妈的话说。”心艾说，笑了。她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像褪了色的玫瑰花瓣，里面的血都去哪里了呢？李文看着她。发呆。探视时间不能太久，不能给病人带来负担。今天已经超时限了。院方的意思是‘最后再和她说说话吧。’
心艾说：“我不怨恨你。”
“妈妈努力过了。”
“我给你找了个很糟糕的叔叔。”李文说。
“叔叔是我找的。”心艾更正，“如果是个不怎么样的人。我就把他赶出去了。因为感觉还不坏，所以才跟他在个人层面上发展了关系。”
“最后和他的相处，我不讨厌。”
她把叔叔也当做妈妈给她的体验的一环了。
心艾最后对李文露出了笑容，就算隔着很多层东西，李文也记得那个笑容带给她的感觉。
“我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是我们的敌人。”
回到初始空间。李文说。
试着让心艾籍籍无名过，她可以在个人层面与他人展开联系。在路上遇到某个人，对他微笑，展开谈话，成为朋友。心艾想要很多很多的连接，李文猜测，这是不是就像植物往地底发展根系，她想把自己稳定在这个世界上，来抵抗世界对她的抗拒呢。但心艾的本心是好的，而且她越是普通的交朋友，就越是觉得这种效率低下。
“一对一，那要连接上地球的几十亿人，要等猴年马月呢。”
“互联网被发明出来，就不是为了让人慢慢吞吞的线下交往的。”
想交更多的朋友，想成为众人视线的中心，想被很多很多人爱，想被无条件的崇拜。以前那些人说心艾的粉丝是邪.教团体，是打击不了她的。毋宁说心艾享受这种称呼呢，她是大家信奉的神。
李文说：“是游戏让你想交更多的朋友的吗？”
而心艾说：“我好寂寞。”
想要爱、想要在人群之中、想独处、害怕独处、讨厌别人的视线、会无视别人、有洁癖、不喜欢陌生人碰自己。种种融合在心艾的身上，凭心情选择现在的状态是哪样。
唯一一次he里面，心艾就是又当过明星，又成为了艺术家，在更高的层面被大家崇拜，又无视别人的痛苦。
“就是说要尝试咯？”
每个周目心艾都不想待在家里。又不是一天两天，是到结局为止的三十年啊。也不是一到结局马上就死，那之后还有漫长的人生呢。疫情关了几年，大家都抑郁了。李文也考虑到这样对心艾来说太过残忍。就说“你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但李文也老是失败。
第187章
心艾不怨恨她。她不去思考自己还能活多久,这种蠢事，基本按照条条框框生活，同时积极出去玩,努力让自己快乐，把世界当游戏。
“不然,世界就只是一场强.奸和凌.辱虐.待殴打,还是把它当做高难度游戏吧,实在不行也要把它当做s.m，自己从中获得一点快乐才行。”
每次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理由的横死,心艾都会觉得,“妈妈也努力过了。”
“一百多个周目了。”李文说。
一百三十七。这是重新计数后的数字。李文每周目都在试图找丈夫,能爱着心艾的丈夫,只有爱能克服世界的恶意。
她想难怪啊,以前要么是伤害心艾的罪犯，要么是喜欢心艾喜欢的不得了,愿意为了她牺牲的人，因为如果不能做到后者，就一定会被世界变成罪犯。
世界和游戏要分开看，游戏是她的朋友。
“我算性缘脑吗？不算吗？可是……”比起调配非亲非故的人，前往心艾身边，李文会选择至少自己看得顺眼的人,睡过几次,玩完了就丢给心艾。丈夫也不限男女。哎，人都是双性恋。与其说李文,为此忍辱负重，寻找丈夫。不如说是李文遇到了感觉很优秀的人——就总是忍不住出手。
“我看到面前摆着一盘子点心,就会忍不住拿来吃。”李文对心艾道歉。
“妈妈，克制才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啊。”心艾说。
“对不起，那要不要给你准备一个纯洁无瑕的，根本没有和别人牵过手的，十几岁美少年？”
“不，不。让那种人来照顾我。也太变态了。”
“那心艾自己发展好了。”李文说，“我觉得你有那种潜质的，如果遇到有潜力的男生，就把他变成会照顾你的人吧。”
没能给心艾续命的丈夫被李文当成【没用的东西】，蔑视。周目结束后在初始界面就直接优化掉了。
以前周目杀掉丈夫就可以拿到他们的财产，优化掉后竟然也一样？？金钱对李文已经没有意义了，但好像象征了什么东西。
李文在初次界面摸索着自己的身体，隔着衣服，并且当然是摸上面。她说：“【叔叔】……现在我身体里也会有他的部分吗？”
“心艾也会觉得看到我很亲切，就算没有母女关系，在街上遇到我，也会想要和我缔结连接吗？”
她和心艾的关系渐渐变好。现在初始界面已经不是一片虚无，而是心艾所在房间的样子。
那个心艾待了很久、很久、经常被关在里面，有最新电脑和一整个柜子的漫画、唱片、陶瓷玩偶，窗户被胶带和木板封起来的房间。
桌子上还有剪刀，热水壶，打火机。
“连这个也还原了啊。”
李文看着却不会觉得幻痛，她拉开抽屉。
以前周目也看见过，心艾从抽屉里拿全家福。
现在每周目的记忆逐渐在这里叠加，就不用李文去记了，李文也觉得这样比较轻松。
以前心艾就在房间里捅过李文，李文也杀死过心艾的人渣爸爸，所以房间地上有一大块黑色痕迹。李文身材算高挑的，但那痕迹看起来比她还大一些。应该融合了她和其他死者。
那黑色痕迹明显是尸体的痕迹嘛。
还是一直、一直放在那里，没有被发现，完全烂掉，最后已经看不出来是人类身体，渗出了黑水的尸体。
李文觉得“这代表心艾的心情。”
那周目心艾看到了她杀死丈夫的痕迹，柴刀啊洗东西啊之类的，虽然没当回事，不过潜意识一直在想，她甚至中途可能意识到了，“哦，那时候妈妈应该在浴室用柴刀把爸爸分尸。”而且之后李文就把心艾关起来了。
说真的那周目，也不是因为心艾发现了爸爸死了才BE的。而是因为她一直被关着。困惑，不高兴。才开始回想——哇靠，妈妈不是从杀了爸爸开始就不对劲了吧？
不过心艾没和李文对质过，家里少了一个人，两人都视而不见。矛盾越积累越多。
李文要是直接和心艾说：“因为他和你一起洗澡，还专门挑我不在的时候，这明显是在侵害你。我杀了他。”
心艾说不好会开心。也许心艾会帮忙处理尸体和瞒着。在警察的讯问下和在律师面前，她都会坚持到最后一刻。
可李文什么都不说。心艾只好自己猜测她的动机。而且因为李文一直对她的所作所为，只能往坏的方面想。
尸体虽然不存在，但在心艾的概念里，它一直在房间里放着，最后当然是烂掉了。
不知道心艾有没有闻到臭味。虚幻的臭味，房间里当然没有尸体，但因为心艾觉得有，所以臭味源头反而无法消去。因为房间是密闭的，不能开窗，只有厕所里有换气扇（心艾也没成功从那里爬出去过，她怀疑电影里说的都是假的）。味道应该很大。
李文同情起她了，心艾如果就在这种环境里生活，那难怪会精神失常，拿刀刺自己。
心艾有喷香水，她买了很女孩子气的粉色玻璃瓶法国香水，瓶颈处绑着丝带。还有香槟色的、翠绿、深蓝色的香水。放在柜子角落。香水混合着尸体的气味。李文想象心艾生活在其中时的人太。
房间里空调常年开十六度，房间小小的，很快就能像个冰窟，所以尸体不太会腐烂吧，大概就这么慢慢变干瘪。
心艾就低着头看着。
初始空间里的房间确实是这样的。
怎么说，李文在初始空间里，能用编辑器编辑现实。她怀疑作为游戏孩子的心艾，就算在现实里也能做到这件事。
不是有意的，而是不自觉的。不自觉的时候才能做到，这也是为什么现实要杀死她了。甚至李文所在的初始空间可能也是一种不自觉，初始空间独立于世界之外，就像心艾思考的过程也是黑匣子一样。
如果心艾觉得有一具尸体，那在以前周目里，她的房间里，可能确实有一具尸体——为什么丈夫死了这么久，却没有被发现？因为他存在的所有都被转移到心艾的房间内了，没有人打开就不会有人发现。李文想想，觉得这是有可能的。她不太想进入心艾的房间，都是在门口和她说话，而且尽量不去看房间里的摆设。后面都是打开门上的小门，把饭递进去了，更看不到里面了。李文没有闻到味道，确实有点奇怪，如果她闻到腐烂的味道，会怀疑里面有什么污染源，想办法把心艾转移出来，打扫一遍房间的。那可能是要首先看到尸体的一个边角，才会完全意识到尸体存在，然后闻到气味之类的。但其他隐约的迹象不会少。
二楼有个尸体，现在看初始空间里它黑色的样子，那都烂完了，会渗透进地板，一直渗到下一层的天花板上。如果她们住在公寓里，那要有人报警了，但这是独栋两层住宅，下面只有李文。
李文不记得自己抬头看过，如果有，应该能看见天花板上的黑色痕迹，和滴下来的水。
“不过初始空间里没有味道。”李文说。
这里能感觉到的，就是游戏的伟力，和心艾若有若无的存在感，如果能闻到前夫的臭味，会很倒胃口的。而李文也会嫉妒，“为什么他能在这里留下痕迹？我是说。这里是心艾的心象世界吧。”
李文说出来了。
说真的，自从和心艾心相通后，每一次回到这里，都感觉好像待在心艾的身体里。
在心艾的幻想里，过去了好几年，爸爸的尸体终于变成了白骨，已经闻不到臭味了。
捅死李文的周目也是。心艾从李文身边走过——如果初始空间里的尸体确实综合了李文，那心艾很可能是没叫救护车的——或者相反，心艾叫了救护车，但他们到的时候地上没有人。
只有心艾能看见地上的李文，也可能心艾在发现到这一件事情之后，就被他们传染的，也看不见了。
而且她发现大家都不记得妈妈了。只有银行账户上的数字一直存在。那时心艾虽然是未成年，却也不需要别人给她安排监护人，她能做所有成年人做的事，投资、购买房产、出国。也没人觉得奇怪。世界上只有她是特别的。
心艾很困惑。这和她在网上学到的，完全不一样。心艾以前，就为了能在妈妈死后展开新生活，而努力学习。妈妈死的时候，心艾应该至少三十岁了吧，但也有妈妈横死的可能，最好明天就可以，所以在积极学习，她知道未成年要做一大堆的手续。
但现在出去的新世界，对她还是太陌生了，她要独自求生了。那之后她的人生还有很长。
妈妈的尸体就一直在她的心里，在这个初始房间里，独立于周目的存在。大家没发现尸体，心艾甚至没法被法律惩罚。这反而让李文的形象在心艾心里更鲜明了。
幻想中的尸体不停腐烂。很快也变成了白骨。和爸爸的叠加在一起。
“却没看到骨头啊。”李文说。
只是一片黑色痕迹，她低头看着，没有想伸手去碰，也不想用脚去蹭，碰到的瞬间会发生不好的事，她这么相信。不碰就甚至闻不到味道。
尸体还转移了位置，李文本来是在门口倒的，爸爸也是在一楼走廊被砍死的，分尸是在浴室里发生的。现在黑色影子就在电脑桌和放漫画的柜子之间。因为那里才是心艾最经常待的地方。
比起门口——心艾从门口拿每天的饭和必要生活物资——那里才是心艾赖以生存的地方。
“没有电脑我活不下去。”心艾说过。也需要漫画和唱片。
柜子上还有很多玩偶。现实中，心艾是有很多陶瓷玩偶的，会用这个丢李文。但是现在她们关系好了。李文也担心陶瓷碎片会伤到心艾自己。所以陶瓷玩偶就消失了，只剩下塑料之类的安全材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