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魔法少女梦露露
她从裴环给她精心准备的窝里(行李箱)挣扎出来,半个身子伏在地上,惨白得像一尊石膏像。
裴环把她扶了起来,顺手地紧了紧她松散的小辫子。
自从裴环将小白在会理她们面前过了明路,就时不时会带小白来练习室监督自己排练。不知道为什么,裴环总有一种在小白面前练习更有效果的感觉。
就像在老师面前背书一样,虽然背的时候痛苦面具,但更能强迫自己全力以赴。
虽然无论她唱得多热情,跳得多卖力,表情管理多么完美,小白都是一副闭着眼睛,爱看不看的样子。
莓可见了几次,坚称这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会理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如果是仿生人会起死回生的话,那倒也是没那么可怕。”
原因太多了,可能是线路里还残存了一些保护性的余电,可能是中心电池中还有预备电源,也可能是接触光源,声音等能量就会自动蓄能……
反正比真人起死回生有科学依据得多。
“以前不是播过那种新闻吗?”莓可咬着指甲坏笑道,“把没电的情趣娃娃扔到荒郊野外,结果叫了一夜,路人以为是闹鬼,请法师去捉鬼,捉到的是情趣娃娃……”
裴环眨眨眼,惊叹道:“哇!”
莓可得到回应,兴冲冲地说,“之前不是很流行那种情趣娃娃类型的偶像嘛,就是那个深夜偶像,在第二世界超级火,我总想进去观摩一下,但年龄不够,挂了梯子也进不去……”
会理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昨晚,小白一直唱的《never say goodbye》,她可能对这首歌有特别的反应,我们白天练习这首歌时刺激到她了。”
她被自己提醒了,会理轻皱着眉,上前一步仔细地端详着小白的面容,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总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就是lilith组合里面的。”
说着,她掏出终端,点开专辑封面,递到裴环和莓可面前,“那个叫神祈的成员,最中间那个。”
“是有点像。”裴环缓缓点头,“虽然眼睛,头发颜色不一样,皮肤也没这么白,但是五官很像。”
莓可低头沉思了两秒,惊诧地开口:“不会真被裴环说中了,是lilith组合本组在唱歌?”
“应该不是,lilith是大火的真人组合。而且上世纪末仿生人偶像被抵制得很厉害,明面上是不允许登台演出的。”会理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真相边缘,“可能是歌迷复刻的吧。”
“这倒是蛮流行的。”莓可深以为然地点头,“OO侠,XX侠的仿生情趣娃娃不也满地跑嘛。”
会理无奈道:“我们能绕过这个话题吗?”
裴环凝视着小白,她还是一副紧闭着双眼,无知无觉的样子,像橱窗里一个冷冰冰的人偶。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皮肤,柔软但是冰冷。
比起人类,更像一具尸体。
这样的小白,也会唱一夜的歌吗?
裴环有些困惑:又是什么促使她在接近濒死的情况下挣扎着发出声音呢?
她又看了一看专辑封面上:有些复古的底片上,那个与小白形容相似的女孩被身旁女孩亲热地搂着,只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而她旁边那位队友则大咧着嘴,笑声几乎要跃出来。
最上方never say goodbye这三个单词如时光烫下的金痕慢慢旋转着。
会理按下了播放键——
众人在轻柔的前奏中屏气凝神。
歌曲在空阔的练习室里漫开,如同风吹起人身上的寒颤。
直到前半段,小白都没有明显的动静。
但到高潮“我唱着never say goodbye,never say goodbye,我与风相拥也与你相拥。”时,她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双没有色彩的眼睛。
无机质的眼眸像是两颗透明的玻璃珠子。
裴环的心提起来。
小白没有张嘴,像是在用心灵歌唱似的,各色线管裸露的胸腔中静静地循环着一句歌词:never say goodbye。
她的歌声是沙哑的,细碎的,破裂的。像是孩童拿着粗粝的铅笔在一张白纸上用力地画圈,执拗而简单,却又晦涩难懂。
但是裴环还是听懂了。
她眯着眼睛认真思索片刻,抬头道:“她说她想成为偶像。”
此话一出,那种莫名的悲伤氛围顿时破碎了。
会理和莓可像是被谁掐住脖子,发出了古怪的声音:“什么?!”
“这真的是她的意见吗?”莓可嘀咕道。
*
午餐时,裴环和陆商讨论了小白的事情。
而陆商的第一个反应是,“《never say goodbye》和《天光》不是astar过去的歌吗?”
裴环感觉似乎碰触到了什么,她否定道,“不是,这两首都是lilith的歌。”
“但从作曲风格来看,这两首歌和《a star》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陆商十分确信:编曲的曲式和配器都带着格外强烈的个人色彩,像是同一笔迹的三份答卷,明眼人是能看出来的。
而且最近他在练习编曲,便格外注意这一块,不会出错的。
“《a star》是杀夏她们前制作人留给她们的歌……”裴环说到一半,改口道:“我原本想说小白的故事已经浮出水面了,现在倒是觉得这个故事应该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当然也可能两件事之间没什么绝对的联系,只是巧合。”
不过目前来讲,名侦探O环没有一丝头绪。
就连astar前三位成员都对这个事实感到讶异。
“我们的前制作人可能是lilith的制作人?”会理重复道,她无措地说,“我、我不知道,她也没和我们提过。”
“事实上……”她看了一眼莓可和杀夏,继续向下说,“我之前说《never say goodbye》是老师最喜欢的歌也是我们推测的。”
会理习惯把前制作人成为老师,也是这位老师引领她们走上偶像这条路的。
莓可补充道:“因为她在去世前的最后一个月只听这首歌,翻来覆去地听。而且,她最后也是在这首歌中笑着走的。”
她记得那个场景:被疾病折磨已久的老师在午后的音乐中闭上了眼睛,虽然遗憾,但她的嘴角却是上翘着的。莓可没经历过人类的死亡,但她想,那应该是不痛苦的。
会理有些难过:“我们并不了解她……”
还没等她们相互敞开心扉,老师就先走一步了。
但在她的脑海中,还记得两人的初见:
她从黑暗中醒来,睁眼是繁复华丽的天花板以及闪耀到刺眼的水晶吊灯。
一位衣着时尚,精神矍铄的老妇人坐在轮椅上,从帅哥画报中移开眼,低头看她,“你有地方去吗?”
会理只是摇头。
老妇人再问:“你今后有想做的事吗?”
会理又摇头。
“你可以留下来。”老妇人笑了,随意合上画报放在腿上,话音一转,“但是你今后的人生要由我来掌控。”
会理已经做好了被抽筋扒皮,或是被卖到黑窑当苦工的准备了,却听她朗声笑道,“那就去当偶像吧。”
“……”尽管不合时宜,但会理依旧很想问这和她前面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后来她又碰上了同样经历的莓可和杀夏,astar就这样简单干脆地组成了。
组合出道没半年,老师因病去世了,只留下这栋交了两百年电费的别墅,以及——
“一双腿!”会理惊叫出声,“还留下一双腿……”
那是老师身上被拆卸下来的义体。因为价值不菲,在她的遗嘱里便没有要求焚烧,而是让会理随便捐给哪个有需要的人。
倒是一大堆肌肉帅哥立体写真,音乐专辑,漂亮衣服陪着她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
她想着小白残缺的部分,轻声道,“这难道是命运不成?”
*
第二天,养老院。
因为小白的事情,裴环的心里生出了很多感触。她想着小白那么执拗地唱着“never say goodbye”的样子,总觉心中有些酸软。
也正因如此,裴环将这首歌演绎得出奇的好。
她站在室内搭建出的简易台子上,和队友们和声。
少女们清澈的歌声交织成静静流淌的细小溪流。
“从南吹往北的风,”
“吹过你,也吹过我。”
“想说给你的秘密,”
“全部都悄悄告诉了蝴蝶。”
间奏渐渐向下走来到低潮,之后竟完全停止了,唯有裴环坚定而有力的声音搭着莓可和杀夏的和声在不断腾空,向上。如一群棱棱扇翅的白鸽,盘旋着追逐天空金色的阳光。
“我唱着never say goodbye,never say goodbye。”
“我与风相拥也与你相拥。”
“我唱着never say goodbye,never say goodbye。”
“明天的明天,是否和你触摸着一片天空?”
一曲过后,台下的观众都热泪盈眶起来。
可能年纪大了,多少有些爱说教的倾向,一位老妇人拉着裴环,很是伤感地落泪,“小姑娘,我年轻的时候啊,总有人劝我放下终端多陪陪家人。说是家人朋友就这几年,但终端能玩一辈子。”
“结果现在我老了,朋友老伴都走我前面了,子女工作也忙,就终端陪着我。”
她一副亏大了模样,痛心疾首,“偏偏我现在老眼昏花,手脚哆嗦,玩终端都玩不利落。”
说到这,老妇人拍了拍裴环,真诚地劝诫道,“所以要趁年轻多玩终端,不要等老了再后悔莫及啊!”
裴环大受震惊,并露出了‘受教了’的表情。
一旁经过的护士恶狠狠地拆台道,“我也没看你少玩,真是的,哪有八十岁的老人还天天熬大夜耍手机的,嫌自己活太长了。”
“嘿嘿。”老人憨厚一笑,背过身继续和裴环吐槽,“这算啥,我年轻时也是熬夜打投追星的。就说lilith,我也是真情实感,真金白银地追过的。”
“那时候的偶像和现在不同,还不至于是一个皮子下一群人运营,离开公司啥也不是。lilith就是自己编曲自己编舞的,小姑娘,我看你们这股劲头很好啊,很有前途。”
老人热情地掏出手机,“加个星网账号?给你们涨涨活粉量,哎呦,你们这数据,没眼看没眼看。”
她连连招呼一旁正激烈地跑团的老头头和老太太们,推销道,“都关注关注,小姑娘几个人在外打拼不容易,给撑个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