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居一木
他说到一半，旁边突然有人猛地伸出一个摄影三脚架，直接卡住了他的脖子：“这么看不起我兄弟，那你刚才干嘛挤上这辆车？要不是你当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差跪下来求人了，你以为我们会让你上来？”
中年男人的脸立刻涨得通红：“我是人民教师，搭个顺风车怎么了？你们懂不懂得尊重师长？！”
车子里有人火气已经上来了，但到底没把人一脚踢下去，因为这样会违规。
【无限商城隧道通行准则三：进入下行隧道后，车上的乘客数量不可轻易改变，能多，不能少。】
这坑爹的规则，巴不得他们从隧道开出来后，车上多几个鬼东西。
一旦因为鬼打墙导致的通行压力，让车上的人越来越紧张，哪怕吵架，打生打死也不能减少乘客数量。
这就是这位杜老师有恃无恐的原因，见其他人奈何不了他，这位甚至抬高了音调：
“这么诡异的通道里，还下去捡什么雕塑？我看把那东西扔掉，咱们的车搞不好就能恢复正常了。”
他说的雕塑，就是车上这个小队里的一个年轻玩家，主动要求停车后抱上来的东西。
被杜老师指着鼻子的人，是个眉眼周正，看着就像刚毕业的大学生，显得过分年轻。
加上这人鼻高目深，皮肤却有些过度白皙，据说大学毕业后就在和同学做游戏开发，早就被杜老师打上了小白脸，外加不务正业的职业标签。
黎渊情绪稳定，直接无视杜老师，完全没有和他解释的意思，而是看向了开车的那位：“莫哥，继续开，这个雕像很重要，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放在这条路上。”
他怀里的东西说是石雕，其实更像是一个方形的石头盒子，模模糊糊的刻出了一个类似于人打坐的姿势。
“这东西我在2层的小马过河游戏里遇见过，那条河异常危险，所有没有选择正确小马的玩家，跌进河里以后就会被直接被融化，这种石料是唯一一个在河边浅滩上被发现，没有受到河水影响的东西。”
当时他就想捡两块石头回去，结果副本一通关就被传送回商场大厅了。
刚刚坐着这辆车在通道里第2次鬼打墙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墙面有像壁龛一样凹陷进去的小坑，里面就藏着和墙壁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这个雕塑。
事出反常必有鬼。
后面又鬼打墙了好几次，除了墙上会出现一些规则标语以外，就没有更多的提示了。
黎渊索性大的胆子去把雕塑捡回来了，他做游戏的时候，从来不会在玩家地图里，轻易设置任何无用的装饰品。
他直觉，这应该就是帮助他们去往无限商城一楼的重要道具。
无限商城，这里聚集了大量因为意外事故来到这个世界的人类，据说完成终极游戏就能回到人间。
绝大部分玩家的出生地都在88-90层。
每一层楼里都有很多不同的商铺，越低层的越困难，通关之后能获得一定的道具卡奖励，而玩家们之间口口相传，低楼层获得的奖励越大，离回家的位置也就越近。
他们之间甚至有了一个说法，某些玩家通过特殊装置观察到商场的一楼大厅，那里有一个消防通道，上面画着一个逃生标志。
商场里所有的门推开以后都是一个新的副本游戏。
而那扇逃生门不一样，它是开着的，后面还透出白光。
这与众不同的发现，鼓舞了不少想着回家的人。
玩家们都在铆足劲一层一层往下走，而连接楼层之间的除了极少见的电梯，就是只能开观光车通行的隧道。
但是据很多已经长时间停留在倒数二三层的玩家所说，最后几层并没有电梯，只能开观光车。
于是，聚集了又一支队伍后，凑齐了一辆观光车，又一群人终于下定决心去玩最后一层的游戏了。
谁知道这车开到半路上就出了问题。
天知道，以前的通道顶多写了不许轻易下车，得减速慢行，只要度过那恐怖的5分钟通行时间，就能快速到达下一层，唯一的难点就是买车需要商场里的通用货币。
杜老师就是钱不够，求了半天才被勉强允许搭了个顺风车。
而这个从2楼开到1楼的通道里，居然写了5条规则。
【1、禁止随地大小便，乱扔垃圾，污染空气等一切破坏该区域环境的行为】
【2、通道内禁止使用道具卡和玩家技能】
【3、进入下行隧道后，车上的乘客数量不可轻易改变，能多，不能少】
【4、禁止自相残杀】
【5、本通道每过一段时间会开始自清洁，请在清洁开始前离开通道，到达一楼，完成最后的游戏】
这几条规则简直就是在说，如果不能平安开到一层，你们会被永远困在这里，食物消耗了也不能动同伴的尸体，要不然会被抹除。
前几条看着有些奇怪，但是第5条，最后那一句“到达一楼完成最后的游戏”，实在是太鼓舞人心了。
要不是车子开着开着就鬼打墙了，大家早就信心满满，杀到一楼去，就等着完成最后一个游戏回家了。
黎渊皱眉，抱着手里的东西没放：“我们从2楼下来后，在这条路上一共前进了30分钟，每隔一段路上就会出现这个雕塑，一共出现了11次。
周围的雾越来越浓，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变化，这时候不去研究通道里的规律，一直待在车上就知道往前开，难道是想在这个通道里困一辈子吗？”
通道里反复出现的那些规则标语，只是在不断给他们施加心理压力而已，车上的乘客看到那些红色标语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紧张了。
杜老师立刻伸长的脖子，挺直腰板指着他鼻子骂：“你把这东西抱上来以后，通道里的雾有减少一点吗？咱们车现在越开越慢，这样下去别说找到最后一个游戏，连活着都困难了！我倒是看这雕像晦气得很，还不如找个地方丢了！”
他刚骂完，黎渊皱眉还没说什么，却突然打住话头，他感觉自己怀里的石头刚刚动了一下。
车上还在吵，其他同行的人其实大都觉得黎渊说得有道理：“这个雕塑我之前没见过，但好像是听说了，二三层有很多关于渡河的游戏，游戏失败的人，有的还能用道具保命，但是落水的基本上都是尸骨无存。”
楼层越往下游戏难度越高，但无限商城里有一个淘汰制度，每失败一次可以往上退二三十层来保命。
这也是大部分玩家坚信第一层的游戏，可以直接回到现实的原因。
其他人还在讨论关于二三层游戏的事，而开车的莫闻，在黎渊说继续后就一直在往前开，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别吵了，雾气开始散了！”
而杜老师，像是和这个雕塑杠上了似的，这种时候居然还紧盯着黎渊不放，那阴恻恻的眼神，哪里像是一个老师的样子，反而更像某条准备潜伏着咬人的毒蛇。
黎渊皱眉总觉得这人不太对，但雾散了终究是好事，突然，他耳朵一动，微微侧头又仔细聆听了一会儿。
几秒后，他脸色微变，回头看去。
他坐在观光车最后排，回头只能看到黑洞洞的隧道，他们已经持续往下开了30分钟还没到的下一层，仿佛开进了地狱里一样。
这时候往后，仿佛能透过这条通道，看到某个巨兽的喉咙。
黎渊向来不怕这些东西，但他隐约间好像听到了某种不太对劲的声音。
那是水声。
不、不对。
通道里怎么会有越来越大的水声？
他突然站起来，抓着栏杆大吼一声：“莫哥快点踩油门！通道里面马上有大水要下来了！”
前头开车的莫闻差点吓一跳，黎渊说话的功夫，水流的声音再次变大，车上的其他人也不傻，旋即很快想起了通道里的最后一条规则。
【5、本通道每过一段时间会开始自清洁，请在清洁开始前离开通道，到达一楼，完成最后的游戏】
当时所有人在意的都是最后那一句“完成最后的游戏”，却没看到前面那一段的隐含意义。
黎渊联想了二三层越来越多的涉水游戏，能想到的最差结局就是——
“如果这种自清洁的水流是二三层同款的水，那我们就死定了。”
莫闻一瞬间手脚都快发麻了，他猛地踩下油门，直接把观光车的速度提到了最高：“大家抓稳！！！”
这种观光车是需要玩家自己合资购买的，里面烧的燃料也是以灵魂币为基础，这种玩命烧钱的方式也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用。
车上的乘客们这才想起来，扒着栏杆转过脑袋往后看。
轰隆隆，水流往下的声音逐渐变得明显起来。
雾气确实散了，但更多的水从上面冲下来了，而他们就是水管里唯一的活物。
杜老师这时候却突然发疯一样从座位上跳起来，试图往后爬：“把那个雕塑给我，就是因为它才会出现这种问题！”
黎渊在这种情况下却相当冷静，他从之前起就觉得这个杜老师很奇怪。
一个没有任何同伴的玩家，居然混到了第1层，还说自己朋友都死光了。
据黎渊所知，光是观光车上下楼这一条，就已经极大程度限制了独狼玩家，大家都会有固定的组队搭子，来分摊灵魂币压力。
也是因为如此，在当时他们车上刚好有一个空位的时候，杜老师一把鼻涕的一把泪，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说想蹭个车，这人当时一副弱不惊风瘦骨嶙峋的样子，谁知一上车就变脸了。
在群体情绪紧张的时候，绞尽脑汁的挑拨他们的关系，而且，黎渊记得，当时他在观察墙壁，而其他人在讨论鬼打墙时，他说停一停车，最后把雕塑抱回来的时候，车上大部分人都是惊讶的表情，只有杜老师那一瞬间表情不同。
像是在懊悔。
黎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作势举起了手中的雕塑，故意道：“你说得对，这东西确实太重了，我扔了给车子减负吧，这辆车还能跑得快一点。”
他做了个要丢雕塑的动作，速度快得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反倒是一直让他扔掉石头雕塑的杜老师突然一跃而起，直接往他扔石头的那个方向扑过去。
结果迅速地被一个摄影三脚架直接卡牢了脖子，钉在了椅背上，这次卡得特别死。
摄影师小光和黎渊比了个手势：“这家伙脑子是不是有病啊？他刚刚是打算扑你还是扑出去来着？”
黎渊把雕塑又放回自己的怀里，牢牢抱紧：“不，他是想要这个雕塑，把人控制好，让莫哥加速踩油门，咱们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早在黎渊举手做假动作的时候，旁边的人也注意到了黎渊的手势，一直组队的玩家之间还是挺有默契的，彼此之间都有暗号。
黎渊提议给车子减负，也不是在开玩笑。
车上已经有人拿出了起子锯子螺丝刀之类的武器，想要把车上没用的配件给弄出去。
他们这个队伍里从维修工到医生、摄影师，游戏策划、手工艺人，什么职业的都有，哪怕限制了不能使用道具卡，也速度很快的把车棚给卸了下来，尽量丢掉了重物。
莫闻还把身上所有的灵魂币全部塞进了燃料机，因为小队里开车的一直是他，所以钱也都是放在他那儿的。
通道里的雾气消散后，身后的水声越来越响，仿佛有一根水龙头直接通向了他们头顶。
哗啦哗啦，像是冲马桶的声音，更不妙的是，他们仿佛就是马桶里的异物。
有人大的胆子往后看一眼，就能看到水流正奔涌而下。
在最底下几层参加过渡河类似游戏的玩家脸都白了。
这些纯黑色泛着白色反光的水，不就是游戏里那种能把人给融化掉的液体吗？！
这破通道的自清洁直接用这种东西啊？？？
坐在后面的人总忍不住往后看，但前面的人反而没那么紧张了，螺旋向下的通用道里，除了橙色的车头灯，终于出现了新的颜色。
那是白色的光。
是出口——
莫闻一脚油门猛踩，在黑色的河水差点抓住小车末尾的座椅之前，仿佛从秋名山上开下来的游客观光车，直接甩尾开出了通道。
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这里是一个陌生的大厅，看上去和之前的商场有很大的不同。
大厅有些荒芜破败，店门全部关着，外围也和楼上那些楼层里厚重的墙不一样，全是透明的落地窗，外面的世界是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