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居一木
它只是一颗石头耶，连现实世界在哪里都不知道，它生来就在死亡和现实的交界处，它无法到达自己只听过的地方。
【虽然我不知道要怎么回去，但是死生之河是往一个方向流的，或许逆流返回，就能回到来时的地方。】
于是人们试图造船，苦于没有材料，他们甚至打算主动游回去。
可是第一个准备下水的人，在碰到水的瞬间就融化了。
【死生之河里只会有死人，你们现在还没有完全死亡，在水里泡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彻底死掉了。】
石头的话，让大部分人都绝望了。
他们有的人甚至希望，自己一开始就不要醒来。
与其在这里绝望徘徊，不如早就混沌漂浮在水里，死了完事。
这一批觉得绝望徘徊还不如死了的人，在已经上岸没有碰到河水的前提下，居然也一天天枯萎下去，直到某天变成了一块块晒太阳的冰，逐渐融化，慢慢流回了河里。
但依旧有这么一批人无比的坚定。
“我老婆还在等着我，她刚生完孩子，我必须要回去。”
“寒窗苦读18年，好不容易拿了理想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我这一生才刚刚开始，我也必须要回去！”
“还有我！！！我博士生都上岸了，好不容易论文也过了，直接给我猝死！！！我爬都要爬回去拿我的毕业证书！！”
小石头不是很理解这些人的精神状态。
不过，当祈祷的人越来越多，石头发现自己和以前好像也不太一样了。
它似乎能看见水草们身体内部某些特殊的光点，那几个经常一边对着它叩拜，一边商量回家方案的人，某一天，身体里面掉出了一些发光的物体。
“奇怪，我的建筑工程师的证怎么出来了？”
拿到证件的人类创造出了沙洲里的第一栋建筑。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见了回家的希望。
但这些人用自己的技能造出来的物品，在遇到水的瞬间，就和人类进入死生之河一个下场，只会泡沫一般融化。
很快，身上没有冒出光点的人，也开始对着石头说话祈祷，他们磕头祈求，希望自己也能拥有这种能力，他们不再求石头把自己送回去，但求自己还能有机会拯救自己的命运。
小石头其实也不知道原理是什么。
但意志越坚定的人，身体越容易掉出这些发着光的东西。
这些他们人生重要的一部分组成，他们曾经赖以生存的本能，和吃饭的家伙，在这么一个几乎阴间的地方，居然也发挥了用场。
盖房子，造车子，甚至是有人会造船。
不断有人觉醒技能，有的提供材料，有的提供技巧。
可惜的是，造船依旧失败又失败。
不管什么材料入水之后都会融化，只不过速度快慢的问题。
这里面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博士，她能变出很多奇奇怪怪的实验器材，某天，她问小石头：“如果我们能用类似于您这样的，石头一样的材料造船，能回去吗？”
【唔，应该可以？我看过一部分人类的记忆，看着你们从穿着兽皮追野兽，到后来可以建起好高好高的房子，按时间来算的话，我已经在水里跑了几千几万年了。】
只有小石头这样的存在，在水里才不会融化。
这终于给了其他人一点信心。
可小石头自己都还泡在水边，没办法挪动，它在人们的日渐祈祷下，身体越来越大，已经从水里站起来了，但依旧没有办法变成一艘船。
而且它是石头啊，它就算可以挪动几步，也只会沉底又不会漂浮！
那些人类开始嘀嘀咕咕，嘴里整天念叨着，要研究冥河里的石头是怎么形成的，渡河的综合材料的对比实验，以及意志力对渡河材料熔化速度的影响，等多种变量的研究分析……
小石头像看电影一样看过很多人类的生活记忆，但实在没懂这些名词是什么意思。
它只知道，这些上岸的水草非常有趣，于是它打捞了越来越多的水草送到岸上。
就像培养一座城市一样，看着他们在越变越大的沙洲上，建立了一座崭新的，越来越大的建筑。
他们也有过纷争，有过混乱，有人不断消失融化，也有人一直坚定地留了下来。
想回家的人一直留在原地，不断的探寻方法，小石头在越来越多的祈祷声中，也变得和其他河里的石头愈发不同了。
它可以上岸了。
但蹦蹦跳跳的上去也没那么好玩，有些人一开始还想着要用它来渡河，结果很快就化成一滩水了。
【毕竟这条河可是我的一部分！哼哼，一个浪打过去都给我去河里睡觉吧。】
小石头当然不会受欺负，但它很好奇，之前做研究的那些人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于是它见到了日渐衰落，身体逐渐透明，已经无法再支撑的那群初代者。
那个研究材料的博士，在送走了好几代人之后，居然还在坚持，看到偷偷上岸的石头，有些惊讶：“您也上来了啊，抱歉啊，我们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出办法，浪费了您特地建立的沙滩，和给我们的机会。”
小石头倒是没什么可惜的。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哦，你们每天进行的那些祈祷，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等价交换，因为你们，我现在也可以上岸玩了哦。】
那个女研究员笑了笑，她似乎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和什么东西对话过了。
她问：“我这辈子都在研究科学，来了这个地方后也在用科学的方法，想要制造一艘船，我能问问，我们自己能造出和你一样的材料吗？我是指，能让我们在冥河上漂浮，不落水的东西。”
小石头仔细想了半天。
【应该可以？】
【我就是因为泡在一条全是灵魂的河里，才一天天慢慢醒来，或许某天，你们所在的岸上也能成为河流，你们用自己的方式造出自己的石头。】
研究员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她逐渐透明的身体再度凝实，像是发现了新的方向，和新的希望。
“人类的意志力，也能创造出与众不同的力量，对，那些上岸后没多久就消失的人，就是已经丧失了希望。”
“只要足够想回去，就一定能有方法，造出属于我们自己的石头，属于我们自己的船。”
“不能光喊口号，得让玩家自己在某种磨砺的环境里不断激发意识。”
“要有一个特殊的环境，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还能回家，要有竞争，有绝望，有希望……”
包括那个女博士在内，第一批上岸的人类里，只留下了极少部分，但都是意志力坚强的佼佼者。
他们之中有程序员，有哲学家，有社会心理研究者，也有年纪很大的工人，和爱看网络小说的普通学生。
他们在那天开始了一个“无限游戏计划”。
建造一栋建筑，收纳所有迷途中的灵魂，用生存游戏刺激他们，这样才不会早早就消失，同时要用一个又一个的游戏，选拔出佼佼者，来使用那最少数的机会。
这个匪夷所思的，利用小说游戏和神学多种要素混合出来的计划，居然成功了。
【你们现在乘坐的这艘船，就是用那种方法，在大楼顶部一片一片生成的哦，花很长时间才能造出一小点材料！】
虽然还是比不上小石头这种在河里沉淀了千百年的玩意儿，但已经足够了，足够做一次冒险的尝试，足够最有毅力和勇气的那批人，走上回家的路。
在小石头述说着过去的那些事的时候，船舱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历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还在传递档案室里的樊曦，突然默默出声：“……那这是记录手册的档案，是那些初代玩家撰写的？”
小石头想了想：【应该是吧，我没有参与过商场的内部的管理，我只负责到处溜达，偶尔让我的小弟，也就是河里的其他石头，把水草都打捞上来送到这里。】
“那初代建立这座大厦的人呢？”
黎渊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小石头缓了缓：【他们已经和这栋大楼融合在一起了哦，我说过了嘛，游戏不是我建立的，我只负责提供材料和能量，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我是股东，是所有者，他们才是建立者】
【因为在建立过程中，他们已经变成了最终建筑的大脑，所以已经无法离开了，我这次出来一方面也是想找他们，另一方面也是他们拖我来看看，船到底能不能回去了】
没有小石头更适合的观察员了，全军覆没了它也不会有事。
怪不得，下楼到达一层的要求，是要去墙壁上取一块石头。
怪不得商场建筑不断完善，但游戏没有太大的进步，黎渊从小石头刚才的描述中，能听出一定的年代感。
游戏行业和无限的小说，在近些年才逐步成长，而因为各种原因进入假死状态的人，正随着年份增加，源源不断的进入。
黎渊突然又注意到了一个重点：“造船游戏不是在第一层吗？为什么生成的造船材料会在大楼的顶部？”
如果说船的材料，是玩家信仰汇聚而成的，那为了方便行事，不应该直接放在一层底部？
毕竟他们进去的时候，材料就已经散落在大楼的底层了，据说齐繁那些家伙下来时间比较早，但进度不快就是在一层里收集材料，花了不少时间。
小石头蹦了蹦：【那是因为顶层才能晒到太阳啊，外面这种白光是可以……】
在即将说出某些特殊关键词之前，角落里，原本已经听到有些目瞪口呆，略微分神的阿光和乌医生，并没有发现，他们手下摁住的那几个俘虏中，有三个都已经抬起了头。
三个兽人的眼神如出一辙，他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积蓄力量，当时对小石头说出了这些惊天秘密，毫无兴趣。
乌医生没想到用了大剂量的麻药，居然还能在瞬间被这些家伙挣脱。
三个俘虏霎时间爆起，直接冲向了石头这边的方向。
黎渊居然都没反应过来。
他身上瞬间出现了大段的数字屏幕，可他还没做什么，就发现那几个动物的目标是更危险的地方。
不好——
各种奇奇怪怪的技能光点爆发，那三个动物发狂一样，直接砸烂了这间房的门，刺目的白光直接照到船舱内，黎渊只来得及抓住霍阿姨甩出来的一块清洁面板。
不，玩家的技能在这种白光面前，完全没用。
刺目的，足够吞噬一切生与死的光芒照到了船舱内。
黎渊几乎瞬间就丧失了视觉，比之前被随意照到一点白光带来的灼烧感还要强烈，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感觉不到，耳边只有尖锐的耳鸣。
黎渊感觉自己快要融化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石头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哇，这样下去你马上就要融化，流进河里，也就是彻底死掉了耶，要不要跟我做一个交易呀？】
【你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石头保姆！我还挺不想让你死的。】
【我想当人很久了，但是我听之前的博士说过力量守恒定律，我就算继续活化，也只是和现在一样，我不想当硬邦邦的石头了，想长出血肉！你要是分我一半肉我就救你！】
黎渊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话，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舌头了，但是很快，周围的光芒逐渐暗了下去，房间开始和之前一样，墙壁自我修复，挡住了外面的光芒。
只不过这次，门上的材料是石头，而并非原来的木门。
与此同时，黎渊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断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