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曼南
叶惜儿还?没看完,方才因疼痛没落下来的泪,这时却颗颗滴落出来。
掉在宣纸上的字里行间,瞬间晕出一团墨迹。
叶惜儿视线模糊了,她擦去?眼里的泪,继续看完。
看完了哭得更厉害了。
她抬头看向巧儿,要?来了她手上的那一沓纸。
一张一张翻阅,内容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
不知道这样?的东西,她写了有多少张......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那个不闻世事,活的像庙里姑子般清心寡欲的婆婆。
会写出这样?强硬的东西,且好?似对她的工作都一清二楚。
这一字一字,一行一行的,全是对那日抹黑攻击她的大字报的反击与正名。
为她反击,为她正名。
还?细致完整的澄清了被人扭曲事实,各家嫁娶情况的真实始末缘由。
叶惜儿的心脏像是被铁锤重重砸了一下,震颤又闷痛。
“你们,这是......贴这东西去?了?”
大晚上不睡觉,就是偷摸地满城贴这东西去?了?
“是啊,嫂子,他?们能贴,我们也能贴。”
“他?们能写,我们也能写。”
魏香巧第一次干这种事,有些羞赧,却又觉得刺激。
尤其是她哥带着?她和娘满城跑,从城东到城西,再从城西到城北。
一人把?风,一人刷浆糊,一人贴。
三人配合默契。
期间不停的躲过那些夜间巡逻的士兵时,太过惊险刺激。
每每于此,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她娘更甚,一个常年端坐在后宅,走?路步子大小都不变,从没有过呼哧带喘的人。
跟着?她哥跑得气喘吁吁,遇到巡城兵时,即便上气不接下气,却也不敢使劲喘气。
寂静空旷的大街小巷里,母子三人像一阵无名夜风似的,刮过每一个重要?醒目的地标位置。
为了节约时辰,一路在暗夜里奔跑的三人,犹如在夜间出没的灵巧山猫,跑得发丝散落,衣摆飘荡。
呜呜寒风都在为其让路。
虽然危险又匆忙,跑得也很?累,但?那一刻,魏香巧看着?身边同样?不停奔跑的哥哥和母亲,竟然觉得畅快极了。
她仿佛变成了自由的鸟儿,挣脱了礼教的束缚,做着?出格又离经?叛道的事。
这一夜,是特别的一夜。
是魏香巧这辈子都能铭记于心的时刻。
不一样?的锦宁城,不一样?的街道,不一样?的月亮,不一样?的夜景。
湿润的空气中,吹来的是早期绽放开洁白?玉兰花的味道。
尤其还?有哥哥和母亲陪着?。
且他?们三人的心,好?像在无形之中,在吹过同样?香味的夜风中,在靠在一起一同喘气,一同躲避士兵时,渐渐靠近了。
“嫂子,你放心,我们贴的比他?们多,一定?能压过他?们。”
魏香巧头一次为自己做的事小小地骄傲道。
叶惜儿的眼泪不停地滴落在宣纸上,晕出更多的墨团。
她赶忙把?纸张拿开,这可是她婆婆辛苦写出来的。
叶惜儿感动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
她站起来,一个一个的抱了他?们。
用行动表达她的感激和感谢。
魏母颇不自在,想推脱,被叶惜儿用双臂死死圈住了。
她无法想象出这三人在无人的街道里,着?急匆忙又偷摸着?贴东西,还?不停地转换地方的画面。
更无法想象她这个从不出家门,甚至很?少出房间门的冷淡婆婆,会这么疯狂的和两个儿女一起做这种事。
她这个从来不动弹一下的婆婆,是怎么抛却端庄在偌大的锦宁城跑来跑去?的啊?
她这个大家闺秀,贞静贤淑的小姑子,又是怎么不顾淑女形象做这种离谱的事的?
她这个......
算了,魏子骞做出这种荒唐事,还?稍微能够想象出来。
叶惜儿泪流满面,俨然成了一个哭包。
这一家子,要?把?她感动死吗?
“嫂子,你别哭了,头上还?有个包呢。”魏香巧安慰她,给她递手帕。
魏子骞见她这么哭也不是个事,便对魏母说:“娘,你和巧儿先去?睡觉,我去?打水来给她敷敷。”
魏母和魏香巧点点头,天色都快亮了,折腾了一晚上,的确是累了。
两人各自回屋补眠了。
魏子骞打了一盆冷水进来,投了帕子递给她。
见她还?缓不过来情绪,便问道。
“哭什么?”
叶惜儿接过帕子敷在眼睛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瓮声瓮气地回他?:“感动还?不行吗?”
她真的没想到他?们会为她做这些。
难过也哭,高兴也哭,魏子骞也是对这女子旺盛的眼泪毫无办法。
怎么就那么能哭呢,哪儿来的这么多水?
“这么一点事就感动了?”
平日给她洗衣端水的伺候,也没见她有半点感动。
“这哪里是一点小事了?”叶惜儿反驳他?。
尤其是在这个封建古板的背景下,土生土长在这片循规蹈矩的天地间。
两个长于后宅,生存于后宅的女子。
能冲破根深蒂固的思想,放下规言矩步的身段,去?做这种一辈子都没想过的特立独行,大胆疯狂的事。
本?身就很?不容易。
她婆婆曾经?还?是端庄高雅的当家主母呢。
她小姑子还?是温婉柔静的富家小姐呢。
跨出这一步,得多不容易啊。
简直就是颠覆性的变化。
肯定?是被魏子骞带成这样?的。
“你们谁的主意?娘是怎么被说服的?”
她揭开没有了凉意的帕子,眼睛看着?他?问道。
魏子骞又去?重新投了一帕子,这才回道:“我们都出了主意,娘也不用被说服。”
“那东西都是娘写出来的,我可没时间写。”
“不是你提出来的?”叶惜儿还?是觉得有疑问。
“是我提出来的,可在我提出来之前,娘就已经?把?那东西写出来了。”
“我看没有问题,就抽出一个晚上做了,想着?早些贴出去?。”
“那娘是怎么愿意出门跟你们一起的?”
魏子骞弯眸轻笑了下,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事。
“我与她说,这事需要?三个人配合,不然动作慢了会被巡兵抓住。”
叶惜儿也扑哧笑了,这理由,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两人相对而?笑,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丝丝笑意。
倏而?,四目相对,彼此笑眼里的流光似碰撞出火花,迸溅到两人身上,灼烧出了一种别样?的意味。
“咳咳......”
叶惜儿率先收了笑意,慌忙把?帕子往脸上一盖。
“赶紧上来睡吧,太晚了。”
——
清晨一醒来,叶惜儿就特意出门溜达。
当然,她是出来吃早饭,顺便听?听?群众八卦的。
沉寂酣睡了一夜的锦宁城,在天光亮起,人们纷纷出来活动时,又渣渣呜呜地苏醒了过来。
一夜好?眠的百姓们,没人知道就在昨日夜里,有三个人偷偷摸摸地,夜鹰出没似的跑了整个城。
不过,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今日的锦宁县有些不对劲。
多了些什么东西。
那些墙上贴着?的,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三三两两的人驻足停留,识字的人摇晃着?脑袋大声念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