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百龄
皇帝没有应声。
皇帝问的是高?明?进?,要听高?明?进?是怎么回答。
高?明?进?此时心终于?慌了起来,思儿已经被陛下钦点状元,若被扣上舞弊罪名,不是革除功名杖责之?罪,是死罪。
如今太子开口维护思儿,他不能再?去得罪太子。
他恭谨回道:“臣未与其提过?。”
皇帝冷笑一声,“如此说来,你们倒是心意相通,想到一块儿去了。”
“是。”
皇帝取过?一旁一摞折子上折叠的考卷展开,正是俞慎思殿试考卷,字迹温润雅致,满篇红圈,赏心悦目。再?读其文章精透切实,跌宕昭彰。
他看向第三题关于?田地赋税策对文章,快速扫了一遍。又重读其他几篇,皆非等闲文章,这?个状元当之?无愧。
姑侄两状元,相互算计。
皇帝沉声道:“高?明?进?,朕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着?户部臣工商议此策,定下具体策略呈上来。”
高?明?进?不敢再?辩解,忙领旨。
“令新科状元俞慎思到户部一同商议。”皇帝补一句。
高?明?进?心中微愕,忙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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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内侍进?来禀报,夏阁老奉召觐见。
高?明?进?退出大殿时,在殿前与夏阁老碰面。夏阁老隐隐猜到是因为昨日之?事,皇帝召他过?来也是为了此事,他倒想知晓高?侍郎另一部分?不被俞状元苟同之?策是何?。让高?侍郎用来算计自己内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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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进?走?下殿阶,回头见到太子亦出大殿,驻足候着?。
太子行到跟前,冷声训道:“高?侍郎真是煞费苦心,连孤都算计。”
高?明?进?忙施礼,“臣不敢,臣多?谢殿下恕臣之?罪。”策文上丘山狂客的名字裁去,显然是想要回护他一二。
太子侧睨一眼?,陛下不治其欺瞒之?罪,也是心中明?白此策出其手,他想逃避士绅讨伐咒骂,却也确确实实有功,今后想要推行,还需要他。
“陛下能宽恕你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此策最后必定是冠你高?明?进?之?名,既如此,你还是学聪明?些。身为臣子,当为国尽忠,为职尽责。”
高?明?进?了然,陛下今日动了肝火,这?事陛下是记下了。若想在陛下那里?补救,最好的方法?就是将这?件事主动揽过?来,自己去当天下士绅的靶子。
他也没有别的选择,笑了下,“是,臣谨遵钧命。”
看着?太子走?远,高?明?进?面色渐渐沉下去,转身朝宫门外走?去,面色愈沉眸子愈加冰冷,官袍中的手捏紧。
只他来当这?个靶子,恐怕还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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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慎思醒酒后,便?在宅中琢磨上表谢恩之?事。恩荣宴后,新科状元要领着?诸进?士上表谢恩。
这?时却得知皇帝令他去户部与高?明?进?一起商议新策之?事。
他恨得牙痒,顿时任何?谢恩字词都写不出来,将笔朝桌上一扔,走?到旁边小榻上躺着?。
墨池去收拾纸笔,擦拭被墨水涂抹的案面,见房外无人,小声问:“三少爷你是和高?大人置气,还是和陛下置气?”
皇帝不可能看不出这?件事是高?明?进?在算计他,他躲晦气都躲不及,让他去户部商议,送上门给人算计。
墨池又问:“三少爷,这?谢恩表还写不写?”
他倒是不想写,但不写不行。俞慎思气了片刻又爬起身来,重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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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表谢恩后,俞慎思便?不情不愿去户部当差。
同年的进?士朝考还没开始,他就被拉来每天见仇人。
出门前,全家人劝他,无论什么事不许冲动,更不许逞口舌。官场不是书院,这?一次高?明?进?算计落空,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会罢休。他不是良善之?辈,别给他留把柄。
刚踏进?户部大门,就有一名小吏迎过?来,笑嘻嘻地道:“大人是俞修撰吧?侍郎大人知晓您今日上值,让卑职过?来迎候,大人已经在堂中等候。”
“岂敢
劳侍郎大人大驾。”冠冕堂皇客气一句。
俞慎思随着?小吏过?去,小吏热心肠一路上和他介绍户部衙署布置和户部架构。
户部尚书位置空缺两三年了,一直是高?明?进?这?个左侍郎掌管户部。任谁都看得出他想坐上尚书的位子。
堂中坐着?的,除了高?明?进?还有一位中年人。此人与高?明?进?年纪相仿,但和高?明?进?的标准身形不同,此人身材肥胖,圆滚滚的脸蛋,一对很有福气的大耳垂,笑起来眼?睛眯着?,像个弥勒佛。
来之?前,他将户部主要的官员都打?听一遍,这?位“弥勒佛”是右侍郎苗猷,与高?明?进?同在户部数年,是老同僚。
俞慎思进?门后按规矩施礼,“下官翰林院修撰俞慎思见过?高?大人、苗大人,劳两位大人久等,下官有愧。”
苗大人嘿嘿笑着?从椅子上起身,朝他走?两步打?量,对高?明?进?道:“传胪大典上太远没瞧清楚,竟不想是个如此标致的小郎君。肥水不流外人田,引之?兄,你来给保个媒。”
俞慎思朝上座高?明?进?望去,高?明?进?一身绯色官袍似笑非笑,年轻时英俊的面庞,有了岁月沉淀后,看上去竟有几分?从容豁达,与其黑心截然相反。
他放下手中文书后笑道:“这?孩子主意多?,老夫可保不了。”
俞慎思心中冷笑,还是对苗猷客气道:“陛下让下官来随大人们学习新策制定,不知下官能效劳什么,还请大人吩咐。”
早点制定出详细策略,早点离开户部,不用和他面对面唱戏。
“第一天上值无需这?么勤谨。”苗猷嘿嘿笑着?,上前拍了拍俞慎思,眼?睛还在他身上打?量,满眼?都是喜爱。
俞慎思笑着?回道:“就因为第一天上值,更不敢怠慢,还请大人吩咐。”
“你这?……”苗猷朝高?明?进?看了眼?。
知晓他们的关系,高?明?进?又在,他不便?真指派活,本来制定方策也是高?明?进?掌管。
高?明?进?看着?身着?官服的少年,面庞虽青涩,倒是有几分?入仕者的模样,但眼?中的情绪还是藏得不够深。
他笑着?朝旁边一张书案示意,吩咐:“刚刚议了一场,先把那些都看了,本官再?与你说。”
俞慎思走?过?去,一摞书全是历朝历代土地和赋税变革史料,其中一本摊开,旁边还有笔墨纸张在记录,显然是别人的活。
“下官去哪个房做事?”
“陛下既让你暂领此差,那就在此处,有何?要提的,直接与本官商议,便?宜些。”
俞慎思抬眼?冷冷地看高?明?进?一眼?,压下心中怨气转而笑道:“多?谢大人抬爱。”
苗猷瞧了这?一会儿,看出这?姑侄二人情况不对,似乎关系不似自己想的那般。因为他在这?儿,两个人藏着?话。
他抓过?旁边的折扇打?开,笑呵呵道:“四月天就这?么热,商议这?半日,我得去喝杯凉茶歇息。引之?,你可要来一盏,我让人给你送过?来,礼州小燕泥,清凉解暑。”说着?就朝堂外去。
“多?谢元绩兄,我便?不用了。”
苗猷已经踏出堂去。
旁边的小吏似乎也看出了苗头,也寻了借口出去。
堂内只剩下俞慎思和高?明?进?二人。
俞慎思已经在案边坐下,翻看史料。
高?明?进?看出对方不愿搭理他,主动问话:“此策,你亦心中早有?”
“下官心中并无此策,全是高?大人指点。”没有旁人在,俞慎思也不再?提着?气和他演。
高?明?进?冷笑,走?回上座,道:“上官问话,你该起身回话。”
俞慎思知晓高?明?进?故意刁难,忍了忍气,还是站起身回道:“下官当谢大人点拨之?恩。”
望着?少年那双和亡妻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连藏着?怨气都那么相似。他愣了片刻,语重心长地道:“陛下让你过?来,不是因为你殿试那篇策对文章与此有关,而是陛下知晓,你与我一样,早就心有此策,皆欺瞒。”
俞慎思这?两日细细回顾此事,也猜到这?一点,所以陛下让他过?来,一来是知晓他真的对此策制定有益,二来也是惩戒。
“还不是拜大人所赐。”否则他顺顺利利殿试,不用惹皇帝不悦,甚至取悦圣心。他也不用让太子为他出头,更不用在这?里?笑脸对着?一个厌恶之?人。
此时此刻,他可以与同窗饮酒闲话,或是去书肆阅览文章,或帮家里?准备兄长的婚事,做什么也比对着?仇人强。
高?明?进?却笑了笑,“你我是一样的人。”
俞慎思心中轻蔑,“下官怎敢和大人比,大人多?英明?。只是玩鹰必被鹰啄。”
高?明?进?盯着?俞慎思,没再?去看他那双和亡妻一样的眼?睛,他瞧见对方的脸上没有了少年飞扬,沉着?像覆一层阴云。他想到那日皇城外,他迎着?斜阳满面笑容走?来时模样,那才是这?个年纪人该有的样子。
半晌后冷声吩咐:“先做事吧!”
不时有户部的官吏进?来,或是送文书,或是请示诸事,或命人传话。期间高?明?进?也因为公务进?进?出出几次。
高?明?进?在的时候没再?理会俞慎思,将他当成了透明?,俞慎思也乐得不与他话语交锋。
下值前俞慎思将一摞书看完,拟了一份方略交给高?明?进?,这?才与他搭话。
高?明?进?皱着?眉头看完,指出几处不合理之?处,俞慎思不服气与其面红耳赤争辩一番。
旁边文吏见他们争执已经吃惊,听到俞修撰每一句都在驳侍郎大人,心提到嗓子眼?,想着?是不是要提醒俞修撰,不可太过?放弃。意识到二人关系,小吏也就将话咽了回去。
俞慎思和高?明?进?争执一阵后,逐渐发现的确是自己拟定的方略不足,忽略了一些实际情况,便?住了口。
高?明?进?见他意识到错处,甩手将方略递回去,责道:“年轻气盛!明?日与诸位大人商议时,在旁边多?听着?!”
俞慎思心有不甘地接过?方略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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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值后,从户部出来,正见到兄长过?来。俞慎言是担心幼弟在高?明?进?的手底下出什么事。看到幼弟面色不佳,便?询问何?事。
俞慎思长吁一口气,不想提刚刚受的气,道:“对着?他,我心情哪里?能好。我现在就想……踹他一个窝心脚。”
虽然声音压着?很低,周围也没有同僚,俞慎言还是教训他一句,不可在外胡言。
俞慎思又道:“这?户部真是够忙,大半日,我不仅坐得腰酸背痛,耳朵还嗡嗡响。”说着?自己捶背揉腰,又问,“翰林院是不是清闲?”
俞慎言看着?第一天上值不适应的幼弟,笑着?道:“你想忙,哪个衙署都忙,你想偷闲,哪个衙署也都清闲。”
俞慎思想了下,也是,只要你不求上进?,咸鱼翻身还是躺平。
翰林院史馆都已经是顶级清闲之?地,俞慎言这?么多?年也是一日不得闲,散值后、休沐日还忙着?搜集整理史料。
果然古今相通。
俞慎言道:“若只是差事忙,高?大人未有刁难便?好。”
俞慎思骂道:“他的心那么黑那么毒,又那么会唱戏,人前岂会刁难?这?种拙劣的小把戏他还不屑于?做。”说着?又扭了几下腰,“明?儿起,我得跟大哥学,晨起活动下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