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百龄
他应了?声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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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晖离开后,高明进便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递给沈路,“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段缘。令嫒与犬子两?情相悦,老夫身为父亲岂有?不成全之理。”
沈路与高明进也不是第一次见面,这么多年从高晖的口中以及熟人?口中对其也多少了?解。
他知道以高明进的身份,不会轻易答应这门亲事。
当见到纸上的字,他心中还?是震惊。
他不动声色将?纸张折回去,识趣地问:“高大人?想沈某做什么?”
高明进一如刚刚亲和地笑着道:“沈老板误会了?。沈老板也知道,晖儿是老夫的原配夫人?留在?老夫身边唯一的孩子,也是老夫的长子,老夫自是偏疼他一些。如今他终于要成家,老夫对亡妻也算有?了?交代,自是不能亏了?他,也不能亏了?令嫒。
聘礼上,老夫不能薄待了?令嫒。只是……老夫身在?朝中,诸多事不便,所以不便张扬,只能私下送过去,要请沈老板包涵。”
沈老板略略思忖几息,不能完全确定高明进之意,也能悟一些来。
高明进对长子如何,外人?不知,他沈路岂会不知。
说难听些,高晖只是他名分上的长子,他对这个儿子感情淡泊,岂会真的为了?此子娶妻下重聘,而且娶的还?是他们?这些高官们?最瞧不上的商户之女。这重聘最后必然要以另一个名义回到高家。
如今对方拿出这份东西?,用意也就渐渐明了?了?。
明白对方用意,他也不装糊涂,“多少?”
高明进微微抬了?抬手?掌,“沈老板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后女儿不能常在?身边,其中四成便当老夫对沈老板的一点心意。”
沈路手?稍稍紧了?紧,须臾笑道:“实不相瞒,这些年沈某也积攒了?些家底,沈某只此一女,嫁女自是倾尽家财,岂能收高大人?的礼。”
“沈老板就莫要和老夫客气了?。”
沈路捏了?捏手?中的纸,沉默半晌后,笑道:“既如此,沈某先谢过高大人?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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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晖已经?取来红木盒子,高明进示意将?其交给沈路,“这里面是内人?准备的一份薄礼,送给令嫒,还?望莫嫌弃。”
沈路打开盒子,是一只翡翠玉镯,看质地和做工,的确不算名
贵,却也不是普通之物?,倒是符合高家的身份。
“沈某代小女谢过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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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府离开,高晖看出沈路面色不对,上了?马车后,他便询问刚刚谈了?什么。
沈路从袖中抽出高明进给他的那张纸。
上面是沈路当年走私的一些详情。
他跟着沈路几年,隐隐知晓沈路当年靠走私盐铁迅速积累钱财,后来妻儿相继去世,他认为是报应,渐渐就不做了?,转到正路上来。
这几年山月长大,他更是沾都?不沾。每年拿出一部分钱捐给一些州县,修河铺路建桥,算是行善积德消灾。当年的事也就无人?提及,也被掩盖。
高明进竟然还?能够拿到这些证据。
现在?朝廷恨不能抓住几个富商巨贾的把柄抄没家产填补国库,当年高明进就设计查抄刘庆辅刘阁老。这份证据就是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大刀。
高晖紧张地问:“他拿这件事要挟沈叔做什么?”
“帮他将?贪污的钱洗净。”
“多少?”
“五十?万。”
高晖震惊,他知晓高明进这些年为官不清廉,帮着郭家敛了?不少财,但是没想到他自己?竟然也会贪这么多。
他一人?该死,还?要连累他陪他死!
沈路亦担忧地看着高晖,如今高明进推行新?策,皇帝要依靠他不会动他。但新?策也让他树敌之多,将?来难测。
一旦高明进倒台,高晖作为高明进长子,不死也没有?好的下场。
“沈叔准备帮他?”高晖问。
“你希望我帮吗?”这不仅是帮高明进,也是在?帮他。
高晖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让我想想办法。”
第118章
高晖怒气冲冲地?回到高府,书房门前的下人准备进去通禀,高晖一把抓住甩开,怒喝:“滚!”对书房外所有伺候的下人呵斥,“都?滚出院子!”
下人们?个个惊骇,虽知道大少爷不是好脾气,却没有真?的见过他动怒,这还是头一次。
没有老爷命令,他们?又?不敢退下,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管家从书房出来?,正和进门的高晖撞个正着,高晖一把将人拨开,“都?滚出去!”
管家已经得了老爷的命令,出门便招呼伺候的下人全?都?退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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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进!你自己找死别拖着我给你陪葬!”高晖进门吼道,再也装不下去,演不了一点父慈子孝的戏码。
高明进闻声拍案而起,怒喝:“放肆!”
“我这条命都?要没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五十万两,这恐怕只是冰山一角,你贪的远不止这个数!也不怕自己断子绝孙!”
“你给我住口!”高明进抓起杯盏狠狠砸去,“不孝逆子!”
高晖抬手挡开杯盏,双目猩红,怨恨地?瞪着高明进,恶狠狠地?问?:“你贪那么多做什么?这么多年,你既不奢享也不靡费,为什么还要贪?”
高明进亦是怒视自己的儿子,最后在儿子充满愤怒和仇恨的目光中,慢慢冷静下来?。
这个混账东西,每次出言不逊,总是能挑起他的怒火。
心绪平静后,他长?长?舒了口胸中怒气,颓然地?坐回书案后,丧气地?道:“你还年轻刚入仕不会明白,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做。为父也是被逼。”
“被逼?”高晖轻蔑冷笑,“满朝文武就你被逼?”
“你以为满朝文武有几个干净?”
高晖被这一句反问?,也稍稍冷静一些。
真?细扒起来?,朝中干净的官员真?没几人,至少坐到高明进这种位置的人,没几个是干净的。
当年的刘庆辅,去年的唐家,还有郭家,现在的高家,全?是巨贪。朝中又?何止他们?这几个。
富百官,穷朝廷,苦百姓。
高明进见儿子情绪没那么大,长?长?叹息一声,坐回椅子上,无奈地?道,“为父在户部侍郎这个位子上多年,无数的人将钱塞到为父的手中,有些为父能拒绝,可有些为父只能收。朝中关?系太复杂,身不由己。你现在不明白,以后便会明白。”
“别和我说这些,不过是你舍不得侍郎的位子。”高晖泄愤般一脚踢开摔碎的杯盏,在身边椅子上坐下来?,怒视高明进。
“你以为为父舍得就能抽身吗?”高明进冷声教训道,“若如此,为父早已辞官回乡!你可知,只要为父离开朝堂,别说为父,就连你性命都?不保!远的不提,郭家会留你性命吗?”
高晖翻他一眼,不想?和他论及郭家的事。
他和郭家的仇怨起因?也是他纵容,他有什么脸说。
高明进心情彻底平复,进语气也平和下来?,好似刚刚的怒火不曾发过,还如平常一般。
高明进素来?有这个本事,不仅在外善于隐藏情绪,在家人面前还能够迅速地?调整自己的情绪,快得好似一悲一喜一怒一笑都?是刻意为之。
当然,在高晖看来?,会唱戏的人皆如此。在他们?姐弟面前唱了这么多年,驾轻就熟。
又?见高明进满面愁容,叹息着道:“为父不知沈老板和你怎么说的,这五十万是为父给你和沈家的。三?十万给你和沈姑娘,二?十万是留给沈老板。”
高晖可不信他这套说辞,“事到如今,就不要把话说得这么好听?了。你不过是想?通过我成亲,利用沈家的财力和商人的身份,把这笔见不得光的钱光明正大地?摆到台面上。”
高明进问?:“最后银子是不是在沈家的名下,是不是在你和沈姑娘的名下?”
是又?如何?他不稀罕。
他高明进倒是想?放在自己名下,他没那个胆子和能耐。
高明进好似多愁善感的老人一般,又?叹息一声,“上次你怪为父在你幼时没有护着你疼着你,为父后来?也细细想?了许多,当年的确忽视了你的想?法,让你受了委屈。这些银子,算是为父对你的补偿。”
用贪污来?的银子补偿?亏他想?得出来?!高晖闻言更觉讽刺,是补偿还是继续坑害?
“你还是留着给自己养老送终吧!”
高明进面色微冷,知晓这个儿子嘴里不会吐出什么好话,他也习以为常,未再动气。
继续道:“我听闻你大姐想回安州经营绣房,还想?办机房,应该需要一大笔钱。”
高晖微惊盯着他,这只是大姐未来?的打算,现在还没有一点行动。不知他从哪里听?来?这个消息。俞家的人断然不会和他说这些。
他心中略有几分猜想。
高明进几分?怜惜地?道:“你大姐一个女儿家,在外经营不容易。她经营也是为了你大哥和思儿,你大姐也知晓这朝廷之上,没有银子是不行的。你应该也不想?她辛苦。”
是想?把大姐也算计进来?。
算计他们?兄弟三?人也就罢了,大姐一个女儿家,他都?不放过。
高晖心中怒火冲顶。
“我大姐他们?最辛苦的几年都?挺过来?了,将来?再辛苦也不会如当年辛苦。就算是需要钱,还有沈家帮忙,也用不到你这些搜刮民脂民膏得来?银子。”
高明进蓦然冷笑,“沈家的钱就干净?”又?讥嘲道,“你也算说出了心中所想?,你不过是想?利用沈家。”他将话题转开。
高晖瞪着他没说话。
高明进见儿子这个反应,继续道:“当年将他介绍给为父认识,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为父不知?
当年你大姐来?京做生意,需要人脉,需要财力,需要靠山,而沈路在京经营多年,能够提供这些,所以你和沈家交好。你借助沈家的人脉、财力,帮你大姐在京中立住脚。作为回报,你便介绍为父与他认识。
当年为父管着户部关?,能够给沈家提供诸多便利。你最初接触沈家就是带着目的,同样沈家接触你也是带着目。
你别高看了沈路这个人,他本质是商人。行商几十年,就算重情重义,也不会只看重情义。他看中你这个女婿,岂会真?的只是看中你这个人?他看中的是你是为父的儿子,和他有直接关?系的户部侍郎的身份。
你们?最初就是相互利用走到一起。这几年或许你们?之间生了情分?,但你能说你现在娶他的女儿完全?出于感情,没有想?要依靠沈家财力?”
高明进看到儿子别过目光,微微垂着头。
知子莫若父,即便这个儿子这么多年不在自己身边,也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岂不知他的心思和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