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百龄
伺候细川酒水的姑娘也故作无意提到明日眠风阁沐花魁生?辰,却并未有对细川做出邀请。
次日再经过差役们一提,埋在这些人心中或是贪色的种子,或是恼恨的种子,或是纯纯好?奇的种子,这?么多?天一点点发?芽,终是忍不住要去眠风阁看一看这?个沐花魁到底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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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风阁不算大?,但门庭若市、车水马龙,不用猜也知晓全?都来瞻仰沐花魁容姿。
一行人刚进门,便?感受到阁内热闹,客人穿红着绿,老少皆有,有的身着锦衣华服在位子上坐着,有的身着普通布衣外围站着。二十几?人一起进来,还是身着非大?盛服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个认识他们的姑娘拉着柳姨过去,笑?着道:“柳姨,这?些位是给您提过的,万方馆的贵客,这?位是细川将军。”
柳姨笑?脸相迎,眼睛扫过一行人,刚刚来过两拨倭国使臣,再加上这?一波,好?几?十个人,后面不知道是否还有。
柳姨笑?盈盈地热情招呼:“贵客,不知道你们要来,提前没有安排,此处已经客满,你们到后楼喝酒玩着,那?里地方宽敞,你们人多?,后楼雅间多?,也正合适。我让姑娘们都过去。”
“让你们沐花魁也过来!”一名武官用蹩脚的大?盛官话道。
柳姨脸色笑?容僵了下,又道:“今日是沐花魁设宴,贵客前来,自然是要过去敬酒答谢。只是这?会儿沐花魁还在梳妆打扮,要等一会儿,先让其他姑娘陪诸位大?人。”
话音刚落,一人喊道:“柳姨,后楼我们定?下了,沐花魁可是要先来陪我们的。”说话的是一位年轻人,但其身后走来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穿金戴银,手指上的几?颗宝石戒指一瞧就是稀罕物。
柳姨与此人不陌生?,正是苏占国的富商,来了大?盛后取了个大?盛的姓,认识的人都称呼马老爷。
这?后楼是提前就准备好?给这?些倭国使臣,是变不得的。
柳姨笑?着给他们介绍细川等人,然后给马老爷安排池边水榭。
马老爷却不买账,扫了眼细川等人,嘲讽道:“一群打家劫舍的海贼,战败求和来了,还有心情来这?里寻乐子。”马老爷的大?盛官话说得顺溜,声音故意拔高,吸引阁内不少人投来目光。
细川本?本?就瞧不上苏占国富商,如今对方当众羞辱,顿时大?怒:“找死!”
马老爷面对倭国人也是暴脾气,“抢掠我苏占商船,海盗!海贼!你们找死!”立即喊自己带过来而此时守在外面的人,似要和倭国使臣在此处打一架。
细川受了这?么多?天的窝囊气,对一个苏占富商哪里还忍得了,命手下人动手。苏占富商的人也冲了进来。
见?此形势,眠风阁的护院冲过来挡在他们中间,陪着倭国使臣来的万方馆差役也上前劝止。柳姨立即拉开马老爷,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马老爷怒气消了些许,犹犹豫豫作罢,不与倭国使臣计较,让柳姨给他安排。
柳姨立即叫来楼中姑娘,带着马老爷去池边水榭,也劝了一阵细川。
见?到对方气焰消了,后楼还是安排给他们,细川等人也不想生?事端,才收敛些怒气。
柳姨一边陪笑?解释,说些好?听的话,一边引着一行人朝后楼去,并吩咐人叫楼里的姑娘过来陪贵客。
几?乎要厮打的两方人,在几?方的阻拦和劝说下消停,但主阁内的客人却都注意到了此事,知晓这?一帮逛青楼想惹事的是倭国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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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风阁在京中的青楼中规模不算大?,院子里亭台楼榭相距不远。后楼虽然有三层,一层没有厢房,是一个空旷垒高的大?舞台,柳姨特别给他们说,待会儿沐花魁梳妆完,就会在这?儿给诸位献舞,再次让他们先让其他姑娘陪着。
细川道:“本?将军听闻沐花魁很有脾气。”
柳姨笑?道:“这?花魁姑娘是遇弱则强,遇强则弱。对那?些男人花魁姑娘自是有脾气的,将军威武英勇,花魁姑娘在将军你面前哪里还有脾气,肯定?乖乖顺顺伺候着。”
细川大?笑?两声,赞道:“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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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三楼是姑娘们招待客人的一个个雅间。二十几?位使臣全?都安排在三楼,分散数个雅间。
姑娘们刚进厢房,这?些使臣便?要动手动脚,姑娘拎着酒壶身子灵活地躲开,一边倒酒一边媚笑?道:“大?人急什么?一瞧大?人就是不常来我们这?种地方,都不懂怎么玩才有意趣才尽兴。”
一间厢房几?人相视一眼,笑?起来,搓着手道:“姑娘是懂得,姑娘教教我们?”
“那?可得听我们的。”
看着这?群人如饥似渴,姑娘们却故意拖着,说道:“我们大?盛有句话叫,酒是神仙乐,三分醉七分醒才能登仙境,奴家先陪大?人饮几?杯。”将倒满的酒杯送到对方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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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下来,后楼各个雅间的灯次第亮起来,可听到丝竹管弦之声、姑娘们的笑?声,花窗上还能瞧见?姑娘们的身影。
后楼不远处屋前的大?树下,高晖一身深色长袍站在昏暗的阴影里,若不仔细都瞧不清有人站在那?里。他双手插怀望着后楼
。
后楼是单独的建筑,四周不靠任何房舍,孤零零,是个好?地方。
陆青石走过来道:“倭国使团内稍微有点身份的几?乎都过来了,刚刚又来了两拨人,也都进去了。”
高晖冷笑?道:“来得好?,越多?越好?。”他抬头看了看天,十五的月这?会儿正慢慢爬向枝头。
“沐姑娘去主阁后就动手。堵住门窗,凡有逃出来的,直接砍了扔进去。”
“放心,都安排好?了,一个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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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慢慢升起,月光笼罩,主阁喧哗热闹,众人饮酒赏舞同沐花魁联诗作对,欢笑?一片,旁边还有姑娘们弹琴伴乐。
无人在意的后楼却相对安静,但花窗上依旧有姑娘走动或起舞的身影,若是仔细瞧,就会发?现这?些姑娘们走动和起舞的动作重复单调,好?似跑马灯一般。
楼中越来越安静,但房中的灯火却越来越明。
此时在水榭里的马老爷多?饮了两杯,走出水榭吹吹风,见?到后楼内火光异样,四周有烟雾弥散,以为自己喝多?了眼花,问身边的姑娘,“后楼是不是起火了?”
“怎么会起火?马老爷,你是喝多?了。入秋夜凉,你可不能吹了冷风,进去吧!”两位姑娘一左一右将胖墩墩已经微醉的马老爷拉回水榭中。
片刻之后,再次有客人发?现后楼起火,喊旁边的护院赶紧叫人救火。
扮作护院的半数是高晖的人,护院朝后楼看了眼,不慌不忙地道:“后楼是不是那?些猖狂的倭国使臣抢着要去的?”
客人一听这?话想起来刚刚他们进来后嚣张要杀人模样,再想到他们侵扰东南,前些天奸-淫良家女,重伤孩童,酒馆打人等事,也就没那?么急了。
“爷我酒量越来越不行,喝一点就醉了,眼都花了。”
护院笑?道:“爷你不能喝以后可得少喝点,小的扶你去主阁休息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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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阁的喧嚣还未停,门外却闯进来一队身着官差服饰的人,众人瞧出来是城中防火司的人。班头一边带着人朝后院去一边说着后院起火。
“起火?”主阁内的客人紧张起来,初秋天干物燥,夜风大?,起火可是不得了的。
柳姨和沐花魁等人闻言也都忙随着防火司的人朝后院去。
出了主阁,众人目瞪口?呆,起火的后楼整个都烧了起来。
火应该是从里面烧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烧了,幸而后楼不连着其他房舍,否则这?成片屋舍都得烧起来,最后能够蔓延半条街。
柳姨见?此,当即询问可有见?到姑娘们出来,一听没有瞧见?,抓着帕子就扯着嗓子开始大?哭起来,“我的姑娘们啊!”抓着班头,让他赶紧扑火,让护院快去拎水。
其他的姑娘听到大?多?数姐妹都在楼里,也都跟着嘤嘤哭起来,喊着姐妹们的名字。
“头儿,这?火还要扑吗?”一个火夫问班头,看着眼前景象,这?和将一栋楼直接丢进火坑里有什么区别?清明给祖宗烧纸楼都没这?么烧这?么全?乎。
班头见?火势这?么大?,扑是扑不灭了,现在只能保证火势不向四周蔓延。里面若是有人,要么逃出来,要么已经没了。
紧接着又一队防火司的人过来,见?到火势也是束手无策,他们就是将这?栋楼扔湖里,也是于事无补了。
随后城中兵马司的人瞧见?这?边火光冲天也赶了过来,见?火势不能扑灭,询问里面都是什么人,得知都是倭国使臣,为首的队正微微蹙了下眉头,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柳姨。
柳姨抓着沐花魁哀嚎痛苦,口?中喊着自己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啊,死得好?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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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烧了一夜,黎明才灭,原本?耸立的三层木楼,此刻已经坍塌成一片焦炭废墟。兵马司和盛天府的官兵从一堆残渣中将还没有烧尽的尸体?一具具抬出来。
尸体?全?都烧焦,身体?所有特征都烧没了,仵作过来勘验,勉强能够辨出四十二具男尸,二十八具女尸。
火太大?什么都烧没了,失火的根源查不出来,从柳姨等人的描述推断是夜间醉酒,不小心打翻烛台。因楼中帷幔、地毯、桌椅家具都是易燃之物,这?个季节干燥,火势一下子烧起来,这?些人醉酒脑子不清晰,发?现的时候火势太大?已无法逃生?。
推断是如此推断,但一栋楼烧成这?样没有人发?现,且没有一个人逃出来,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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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听闻消息后,问盛天府府尹项钧甫,“一个没活?”
“是,进入楼中四十二名倭国使臣和二十八名姑娘,无一生?还。细川将军也烧得全?身焦黑,其属下之人从其身上金属佩饰才辨认出身份来。”
皇帝手掌微微攥起,思忖片刻,问:“项府尹,你认为这?是否意外?”
项钧甫略略顿了下,看了眼皇帝的脸色,平静得瞧不出情绪。
这?么多?年倭寇不断侵扰东南沿海一直是皇帝的心头大?患,前两年再次侵扰,朝廷几?乎拿不出军费来,皇帝对倭寇痛恨之心可想而知。
如今倭国派使臣来谈和,可派来的却是这?样一帮人贪恋酒色之徒,在盛都城内伤人害命。
皇帝迟迟不召见?,也不派官员与倭国使臣协谈,已经可以窥得皇帝的心思。
项钧甫回道:“臣认为可以是意外。”
皇帝听到他这?措辞,合上面前奏折让身边内侍递给项钧甫,“即便?意外,该查清楚的还是要查清楚。”
项钧甫会意,领旨退下。
第168章
一场大火,三层木楼化为灰烬,烧死几?十人,这算震惊朝堂的大案。
各处衙署内,官员们议论?纷纷。
那么大的火,防火司的人在望火楼都瞧见了,眠风阁那么多客人和打杂的竟无一人发现?。四十二名倭国使臣和二十八名楼中姑娘全部葬身火海,没一个逃出来。
官员们一边猜测是人为还是意外,一边又揣测陛下对?此事什?么态度。死的毕竟是倭国使团,还是那么多一帮人。
不仅各处衙署的官员们议论?开,街头巷尾、茶聊酒肆的百姓也聚在一起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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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俞慎思同黄朔聊完南安省的一些事务后回去,见到连郎中和两位主事在茶歇闲聊,所谈正是倭国使臣被烧死之事。
连郎中唤他过去坐会儿。对?于?俞慎思这个副手,连郎中十分满意。年轻人勤恳务实上进,人聪明上手快,做事一丝不苟,很让人放心。自从俞慎思过来,他卸下许多事务,轻松不少?。若是以前,他这会儿是没有?闲空坐这儿喝茶的,最近每到午后他都能悠闲地喝会儿茶,有?时候还能闭目养会儿神。
他略带长者教育的口吻同俞慎思道?:“难得这段时间公?务少?,该歇息时候要歇息喘口气,后面才有?精力做事。”
俞慎思可不敢歇息,江原这边目前没有?什?么发现?,但?南安省那边的账目寻到点头绪,他要趁热打铁揪出更多才行。
他一边走过去落座,一边客套地笑道?:“下官刚来咱们清吏司不久,很多公?务不熟,趁现?在稍稍清闲,逐一熟练起来,待过两个月忙了,也能多为大人分担些。”
这话从别人口中或许只是客套了,但?是面前这个年轻人却是说?到做到,这样的年轻后生,谁
会不喜欢呢!
闲聊两句,连郎中又将话题转回倭国使臣之事上,问俞慎思对?这件事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