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百龄
高晖知道?他为了查靖卫心?烦,停下?动作,笑道?:“我不似老大你从小习武,我得多练习,以?后办事?才不会拖兄弟们后腿。”
耿越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没习过武,你打架也不比旁人差。”
高晖一边取过外衣往身上套一边笑着?说?:“这都是耿将?军教得好。跟着?耿将?军这几年我可学了不少本事?。”他凑上前调侃地问,“老大,你是不是特别羡慕?”
耿越一拳将?他推开,问正经事?:“朱春松那边怎么?样?可有进展?”
“还没有,我让殷绍盯着?,应该也快了。”
两个人一起朝堂中去,刚走到门前,一名靖卫匆匆过来回禀:“朱春松招了。”
两人立即转身去诏狱。
靖卫殷绍将?朱春松的供状递给耿越,只见供状上朱春松招认的确利用知府的权力?和上任市舶司提举杨敬走私牟利。其中既有大盛出海的,也有入境的,既有商人主动找上门,也有官员牵线。无论出海还是入境,全都是大盛的子民,未有一名外邦人。
此供词便是否认勾结倭寇。
对于牟取来的财物,朱春松承认一部分贿赂了郭坚,并且供出具体的次数和数额。
看到数额后,高晖胸口憋着?一口怒气,“从朱春松和杨敬家?搜出的金银产业来看,二人是把大头都给了郭坚。郭坚也不怕撑死?!”
耿越知晓高郭两家?的关系,却也知晓高晖对郭家?和自己父亲的态度,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奇怪。
他拿着?供词走到朱春松的牢门前,朱春松靠在墙壁上,有气无力?地道?:“我犯下?的罪都在这儿了。”
“恐怕不止这些!”耿越道?,“你勾结倭寇,私下?收倭寇好处,放倭寇劫掠的货品进来,事?到如今还想不认!”
“我从未与?倭寇往来!”朱春松忽然拔高声音反驳,因为浑身是伤体力?不支,一句话让他喘了好一阵才缓过力?气,继而?昂首对着?牢门外的耿越慷慨陈词,“我的确受贿走私,但从未与?倭寇打交道?。我身为大盛官员,一方父母官,亲眼看着?治下?百姓受倭寇侵扰之苦,岂会与?那些贼人为伍。”
耿越冷笑,这种受贿贪污之人还能够将?话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你还知道?治下?百姓之苦,若非你这等贪赃枉法之徒,东南不会军费紧张,倭贼也不会猖獗这么?多年!你真该千刀万剐!”
耿越让高晖继续审讯,他拿着?供状去见曾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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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门外只剩下?高晖和几名靖卫,朱春松直直盯着?他。昏暗的油灯下?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半阴半明?让人毛骨悚然。
他心?里有些忐忑,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但是又想不出来。
“朱大人好好休息。”高晖笑着?离开,没有继续审问朱春松而?是带人转头去审问朱春松的家?人和属下?以?及杨敬的人。
朱春松招供了,其家?人和属下?一直硬扛着?的决心?也松了。高晖利用朱春松家?人和属下?不知道?其招供的具体内容,加上他自己的猜测,威逼利诱从这些人的口中诈出了一些消息。
其中朱春松的师爷招供,朱春松曾收过海盗好处,让海盗劫掠的商品进入大盛,暗市交易。
东南沿海海盗有几伙势力?,但无一例外都是大盛的子民。他们因为多方面原因而?成为海上商人,后来干起打家?劫舍勾当。这些海盗中便有与倭寇勾结者?。
从师爷的口供中可以推断朱春松当时勾结的海盗头领名叫马尾,马尾便是与?倭寇勾结者?。
高晖又利用这一信息对其他人进行审讯,又套出一些供词。
另一边,皇帝看到供状后沉默未作声,眼神却冷得骇人。片刻后,皇帝下?旨,令靖卫司将?供状上提到的人全部逮捕下狱严加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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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俞慎思那边,自连郎中病后,江原清吏司的事?情都是他在处理,他摸不准对方会在什么?地方给他挖坑,只能事?事?小心?,甚至将?这一年来的所有赋税相关的文书全都核查一遍。
他在江原一年多,高明?进有意无意会让他接触赋税财收这一块,他对江原省赋税这还算熟悉,包括往年的账目。来了户部后,因皇帝旨意,他也查了江原的账,凡是有漏洞之处,高明?进总是快他一步将?其填补,或者?是和布政使联合上书皇帝言明?,他想不出哪里还会出问题。
对于清吏司中的往年旧账不清楚之处,他秉着?绝不擅自做主的原则,不厌其烦地往连宅跑去请示连郎中。
清吏司的主事?官员是连郎中,有他批示加印,就算出了事?也降罪不到自己的头上来。
数日来四科一切正常,并无任何?异样,他却不敢掉以?轻心?。
这日早朝,皇帝提到这几年新?策推行之后各省的赋税情况,特别提到了江原省,俞慎思一一对答。这些全都是今年江原报上来的账目,他与?两位主事?全核查过并无什么?问题。
随后皇帝又提到了明?年要在海港建立海关之事?,诸位大臣当堂商议,最后确立以?海关取代市舶司,直属内阁,并设立专门的海关衙署。
内阁韩阁老提出到由何?人总领海关衙署,皇帝目光在朝臣们的身上扫过一圈,只留两个字:“待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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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后,朝臣们针对朝廷建立海关衙署之事?议论开。
市舶司原本属于户部管辖,后来隶属省府,现在以?海关取代市舶司,并把权力?直接收归内阁,这一变动不由得引起大臣们猜测。
甬城市舶司前提举杨敬和甬城知府走私犯事?,如今皇帝做出这个决定,显然是对省府和户部皆失望。
如今南安总督秦耀先,前掌管户部的左侍郎高明?进,这二人都是郭阁老的人。
敏锐的朝臣品出一点味来。
郭阁老父子自然也感受到了危险的信号。
在他们还未有做出应对之时,收到了潭州传来的消息。靖卫已经到了潭州,以?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等数条罪将?郭坚逮捕。
郭坚还未押解入京,朝廷各位大臣已经得到了消息。
郭阁老入宫求见皇帝,皇帝未见,以?郭阁老年事?已高,须静心?安养为由,令其回府。虽然未有革去职务,在大臣们看来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郭坚被关入诏狱的同时,靖卫对郭坚的府邸进行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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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忝州的高明?进听到消息后,独自一人在书房内呆坐半天。
布政使曹恕炀过来时,见到高明?进正对着?书案上的一个瓷娃娃发?呆。
瓷娃娃拳头大小,胖墩墩模样,圆润脸蛋笑起来颇为讨喜,看着?像个男娃娃。这个瓷娃娃,高明?进也不是第一天摆在书案上,曹恕炀并不陌生。他只当高明?进一个人在江原省时思念幼子,并未太当回事?。
如今这个时候对着?瓷娃娃发?呆,他知晓这瓷娃娃不是幼子,反而?是长子。
高大公子如今身为靖卫司副巡使,走私受贿的案子他也参与?审理。
“高大人,朝中的事?,想必你已知晓,郭坚如今被下?诏狱,恐怕是难出来了。”
高明?进沉默半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这也是他咎由自取。”
曹恕炀有些诧异高明?进这个时候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谁不知晓高明?进之所以?有今日,就是靠着?郭家?起来的。此话未免有些忘恩负义。
高明?进语气疲惫,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道?:“当年我已经极力?劝过他,是他自己认不清,我能帮的已经都帮了,也算仁至义
尽了。”
他只是恨郭坚,也恨自己。郭坚入狱后要连累郭家?,郭家?倒了,他高明?进也就不远了。
且不说?他与?郭家?的这层关系会受连累,单是新?策得罪那么?多人,就有人恨不得啖他肉吮他髓。这几年里参他的折子早已几大箱,陛下?为了新?策全都压下?来,如今也没有压的必要。更何?况还有那几个孩子,也不会放过他。
他幽幽叹了声,坐直身取过瓷娃娃在手里摩挲,而?后从袖子里掏出帕子一边轻轻擦拭一边道?:“曹大人不必担忧。只要曹大人帮老夫将?江原这边的事?办妥,以?前的事?、以?后的事?,都不会连累曹大人。”
曹恕炀心?中略安,却还是皱着?眉道?:“事?情下?官自会安排妥当,户部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下?官是担心?高大人你。”
高明?进自嘲一笑:“老夫的命早该如此了。”
第178章
郭坚入狱后一口咬定是朱春松诬陷,对?于?走私受贿、卖官鬻爵等罪名一概不认。靖卫对?郭坚的府邸搜查,只查出黄金百余两,白?银也才一万多两,各种产业和珠宝古玩少之又少,还不足抄没?朱春松家产的零头。
这样的家产对?于?郭坚这样奢侈的人来说,显然是不足以支撑的。
靖卫对?郭家的老家进行搜查,依旧寥寥。
靖卫请旨对?郭阁老的府邸进行搜查,皇帝摩挲手中的棋子须臾,落子后只命靖卫对?郭坚严加审讯,又补了一句:“无须避亲。”
韦指挥乍一听没?明白?皇帝此话何意,回过神来才知道皇帝指的是高晖。
此人是高总督之子,高郭两家是姻亲,郭坚算起来是高晖的舅舅。
只是,自当年俞慎思成为大?盛唯一一位三-元及第状元郎,声名大?噪,高俞两家关系也随之传开。此后朝野上下提到高晖的舅家,只会想到俞家,似乎高晖此人和郭家毫不相干,没?有人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过。以至于?皇帝提到此,他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韦指挥领旨退下。
坐在皇帝对?面的白?尧既揣测皇帝此举的用意,也观察面前的棋盘上的局势,猜到皇帝接下来几步要下在哪里,他没?有阻挠打断,将棋子下在了边角攻取一隅。
皇帝瞧出他的心思,道:“爱卿的这步棋若是俞慎思在下,朕只当他是棋艺如此,对?于?爱卿,这步棋让得太明显。”
白?尧浅笑?道:“陛下英明,臣陪陛下对?弈岂敢不用心。臣不是让棋,是自知回天乏术,当机立断弃之,攻取一隅重新布局。满盘皆活子,或可牵制对?方,扳回局势。”
皇帝闻言笑?了下,这是前段时间?俞慎思陪他下棋时,他点拨俞慎思的话。
“爱卿与俞慎思关系不浅。”
白?尧没?有避讳这样的话题,他刚刚落下一子和说那两句话,就是为了引出此。
他直白?地回道:“臣不敢欺瞒陛下,俞员外孩提时,臣已认识。当年臣回乡途中随手帮了他们姐弟一回,他们姐弟一直感恩在心,与臣走得近些,臣是看着他长大?。”
皇帝稍稍默了一息,俞慎思孩提时,也是十八-九年前了,当时高明进状元及第。
这段时间?倒是听到一些俞家兄弟和高明进的传言。
“他是高明进的亲生子?”
“是。”
俞家兄弟对?一个随手帮过自己的人感恩不忘,却与生父高明进互相算计,那些传言非虚。
皇帝又落下一子,没?有再论此事。白?尧知晓皇帝的心中已经有了思量,识趣地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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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雪一场寒,靖卫司门前等候的人双手揣怀,缩着脖子,躲在马车避风处,眼睛一直盯着大?门,怕错过什么。
高晖裹着斗篷踏出靖卫司大?门,马车边的高府管事姚橹笑?嘻嘻迎上来,高晖视而未见踏步准备上车,姚橹两步并作一步跨到车前施礼。
“问大?少爷安。大?少爷从南边回京后便未回府,夫人很惦记。夫人说,马上年底了,老爷不在京,府内许多事情需要大?少爷做主,特让小?的来请大?少爷回去。”姚橹恭恭敬敬地道。
这个时候请他回去是何事,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如果是关于?郭二老爷的事,就让夫人免开尊口,我帮不上忙。”高晖一步跳上马车,吩咐车夫赶车。
“大?少爷……”姚橹近前抓着马车车窗欲再请求,车夫已经扬鞭赶车。他追了两步,没?喊停车,眼睁睁看着马车决然离开,丧气地拂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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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路滑,马车一路缓行。到沈宅前高晖推开车门,见到前面街道停着一辆陌生的马车,他跳下车看到门前街边雪中长身立着一位年轻人。此人身着深色披风,站在洁白?的雪中尤为显眼。
瞧见高晖,年轻人走上前作揖:“见过高巡使。”
几年未见,对?方容貌没?变,举止神态却变了不少,看上去自信从容。
高晖笑?了下,调侃道:“郭五公子也是来请我帮忙的?”